梁玉璟显然是不满意好事被人打扰,却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便对燕琼笑了笑,说:“你且去忙吧,本王也得再去检查一下韦护和亲的随行。”说罢他看向萧文宇,朝对方抛了一记刀眼。 萧文宇立刻仰起头,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等离开梁玉璟,燕琼看四下无人,开口问道:“是有何急事?” 萧文宇答到:“邯郸那边来了人,在芸萃楼等着您。” 燕琼心中一怔——算算日子,白桢良应该早就收到了自己的书信。今日派人来,定是有要事。 回驿站换了常服,燕琼交待萧文宇,若是秦王殿下来找他,就说他去宜州的兵府与帝京来的官员商量明日进京的事宜了。而后他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宜州离帝京近,这街市也是热闹非凡。燕琼怕引人注目,特地摘了面具,改戴侠客常用的幕篱。他一进芸萃楼,就有小厮上来笑着问到:“这位郎君,您几位啊,哪里坐?” “我有朋友已经来了,姓白。” “原来是白郎君的朋友,白郎君在楼上雅间等您呢,您请随我来。” 被小厮引着上了二楼,燕琼走到了西边最里面的房间。他从衣袋里拿出一钱银子打赏给小厮,那小厮接过银子,紧着谢了他两声,就离开了。看那小厮走下楼,又确定旁边的几间房里无人,燕琼才去敲门。里面有人说话:“何人?” “故人。” 不一会儿就有人打开了房门,那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着着一身蓝色圆领衫,相貌堂堂。他有些狐疑地看着进来的人,却是在对方摘下幕篱的时候,眼中充满惊讶与欣喜。 “小琼,你是小琼?!!” “沅哥,一别数年,别来无恙。” 邯郸白氏祖上是宫里的御医,还是太子之师,深得大凉皇室信任,封为郡侯,赐武安君称号。白氏与燕氏为世交,燕琼小时候在白郡侯白桢良家小住过一段时间。当时白桢良有一子,名周方,字沅,比燕琼大着五岁,与其感情甚好。当初因为太子梁玉瑝之死,燕氏被判了满门抄斩。白桢良以身请命,请皇帝看在燕氏先辈为大凉舍身取义,饶燕氏一命。 “可惜当时未能保住燕叔叔,我父亲这些年总是愧疚不已。” “世伯对我燕氏恩重如山,我父亲九泉之下也定是祈求天神保佑世伯和沅哥你的。” 白周方苦笑着摇摇头,“你我再见,何必要说这些伤心的话。还是说正事吧。”他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交到燕琼手中。 燕琼接过,打开那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一把短刀。漆黑的刀鞘上刻着一只用金漆染过的燕子,拔刀出鞘,便可看到迸出的寒光,刀锋犀利,工艺精巧,可见是上品——这飞燕短刀是当年靓帝赐予燕宸的。据说当时燕宸总是因为前朝遗孤的身份受人诟病,靓帝就允他,梁氏每一位皇帝当政之时,若是燕氏犯下大错,燕氏子孙可以以这飞燕短刀做护命符,保一人性命,请求无罪。也是因如此,靓帝才得了燕宸这战神,大败突厥,一统西北。 想来燕宸之后的燕氏子孙,也都是安分守己,这飞燕短刀也就成了祠堂供奉的神物。只是他父亲一时鬼迷心窍,听了旁人挑唆,居然动了谋反的心思。燕琼的母亲当时刚产下一子,害怕要是燕旻拿去这飞燕短刀,那燕琼和小弟便会没命。于是她把刚出生的婴儿和这把飞燕短刀托付给白桢良,谎称孩子出世便夭折,而后与燕琼一起被抓进了禁牢。 燕琼永远忘不了当初在禁牢之中,他的母亲是如何告诫他。 “琼儿,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你还有一个弟弟。若是有人讯问,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清白,你对燕旻谋害太子之事一概不知!” “母亲,父亲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你父亲……也是受人挑唆。”女子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可言辞之中还是不容置否,“若是他们问罪你父亲,你的口供必须是对你父亲恨之入骨,对他所做之事大张挞伐,这样你才有可能活下去!” “母亲!” “你记住了没有!” “……我记住了。” 女子见儿子满脸泪容,几乎绝望地抱住他,“琼儿,这是母亲最后能保你的办法了。你若是能逃过此劫,一定要好好活着。然后去找你白世伯,照顾好小弟。若是梁氏要赶尽杀绝,你别拿出飞燕短刀,它能保你和小弟,以后就不会有人伤害你们了。” 他那时不懂母亲为何会说的那样决绝,之后才知道,他母亲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她亲口承认了父亲的罪行,却把自己的儿子撇的一干二净,为的就是让燕琼有条活路。燕琼本是不愿检举父亲,在被施以墨刑之后,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本以为这些记忆会随着时间而淡化,如今再看,却是历历在目,燕琼直觉眉角的刺青疼得钻心。 白周方见他面色难看,知道他又想起来不好的过去,关切问到:“小琼,你还好吧?” “呵,无事。”燕琼把飞燕短刀收起来,然后问白周方:“小弟他,一切都还好吗?” “璘儿一切都好,父亲与我待他如家人,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燕琼闻言,突然感慨万千,“不知道好,他现在正是年少无忧的年龄,不应该为这些恩怨而烦恼。” 白周方却说:“可也不能一辈子瞒着他啊,你是他的亲大哥,他终究是要与你相认,认祖归宗的。” “我知晓。等我进了帝京,再做打算吧。”燕琼起身对着白周方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沅哥。” 与白周方分别之后,燕琼换上了平日里戴的面具,去了宜州兵府,与帝京下派的官员商讨明日进京的事宜。到了傍晚,燕琼回了驿站。他一进驿站的大堂,就见梁玉璟正一个人在喝茶哼曲儿,一身惬意。 “秦王殿下可真是好兴致啊。” 梁玉璟闻言,转头看向来人,见是燕琼,这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招呼着他坐下喝茶。 见他如此开心,燕琼问到:“什么好事,这么好心情?” “没什么事啊!” 燕琼闻言眯起眼睛,正好看见萧文宇提着食盒要往楼上走,便问他:“你这是去作甚?” 萧文宇怔了一怔,然后恭敬答到:“属下去给兰阳郡主送吃食。” 燕琼这下明白了——肯定是小九这个鬼机灵又和尉迟文茵吵架了,不过看他如此得意,定是把尉迟文茵给气了个半死。 “那你记得一定要亲眼看着兰阳郡主把些吃食吃完,千万不能饿着她。” 梁玉璟听燕琼关心尉迟文茵,心里就不大乐意,急声说到:“那小毒女一顿饭能吃八个包子三只羊腿,你还怕她饿着!” “殿下,这都要到帝京了,你怎么还跟她斗气啊。”燕琼颇为无奈,“她到帝京,就要许配给王公贵族,与你我都没有瓜葛了。” 梁玉璟眉毛一挑,想想也是,尉迟文茵嫁给别人做妻子了,就算是惦记燕琼也没办法了。不过就她惦记燕琼这一点就够让自己糟心的,“那也得等她嫁人了再说,现在她啊还是贼心不改,老想着勾搭你。” 燕琼一笑,说:“怎么,你还怕我移情别恋。” “怕啊,怎么不怕?”梁玉璟咧咧嘴,说:“你可是英勇神武,百战百胜的狼首,多少人对你垂涎三尺,本王可不敢放松警惕。” “哈,那我也比不过殿下俊朗不凡,博学多才啊。”燕琼说,“想必到了帝京,上秦王府上提亲的人,要踏破门槛了。” 梁玉璟无所谓地耸耸肩,道:“那他们可来晚了,本王心有所属,而且心眼小的很,只容得下小琼儿你一个。” “行了,嘴上抹了蜜,你还真打算腻歪一晚上?”燕琼拍拍梁玉璟的肩膀,说:“今晚上早点歇息,明早还得赶着进京呢。” 梁玉璟抓住燕琼的手,问到:“你今晚不与我一起?” “今晚要看帝京给的文书,明日还得整顿封狼军。殿下,您就让我好好歇一晚上吧。” 听燕琼这么说,梁玉璟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松开手,说:“行吧,你不陪我,我今晚上只能带着韩卢去河边捉鱼咯。” 趴在墙角的韩卢突然背后一寒。 这边燕琼和梁玉璟总算是把心思拉回了明日进京的事情,那边萧文宇着实是犯了难——这兰阳郡主和秦王殿下吵了个不可开交,两人皆是甩手掌柜关起门来互不相让。不过燕将军能把秦王殿下哄得服服帖帖,他一个做属下的却是拿尉迟文茵一点办法都没有。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对方是来和亲的,以他对敌人的憎恶之心,管她是男是女,早就把尉迟文茵丢河里喂鱼了。 可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他先下也得耐着性子劝尉迟文茵吃饭。他家将军知晓梁玉璟和尉迟文茵之间肯定不少斗气吵闹,所以特地吩咐萧文宇要好生照看兰阳郡主。可是吧,他萧文宇是个不会说好听话的,一听尉迟文茵那尖细的女声脑袋就嗡嗡的疼。 “郡主,您还是快吃吧。” “本郡主不吃!” 看着尉迟文茵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萧文宇也不好直接把人拽出来。他揉了揉眉心,心想要不然就饿着这丫头,反正也饿不死。 这时有人敲门——阿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来给郡主送吃食。” 萧文宇听是阿檀,赶紧去开门。阿檀没想到萧文宇会在兰阳郡主的房里,被对方吓了一跳。他晃了晃神,才笑着问到:“萧副将是有什么事要与郡主谈吗?那我在外面等着。” “没什么事。”萧文宇说,“我是奉了将军的命令照看兰阳郡主,她今晚上没吃饭,我给她送点。” 阿檀闻言,瞥了一眼萧文宇身后桌子上的饭盒,心中了然。他故意提高声音,冲着尉迟文茵:“哎呀,郡主你好像不喜欢萧副将送来的吃食啊。我这都是自己做的点心,您看看,是不是要吃我带来的啊?” 尉迟文茵一听阿檀这么说,吓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紧着说道:“我吃桌子上那些就好,不劳您费心了!” 萧文宇一脸震惊地看着尉迟文茵跑到桌前,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给她带的吃食,简直跟方才“宁死不屈”的兰阳郡主判若两人,不禁向阿檀投去崇拜的目光。阿檀见他那满是惊讶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尉迟文茵吃完,萧文宇和阿檀才离开。他们走到楼下,发现大堂里已经没人了。阿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食盒,又看了看萧文宇,温声问到:“萧副将饿了吗?” “嗯?”萧文宇一愣,只见阿檀举起手中的食盒,笑着说:“我亲手做的,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吧。” “……好。” 明月隐高树,长河破晓天。初夏时节,夜晚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萧文宇和阿檀就坐在驿站之外的石阶之上。阿檀把食盒打开,里面都是些常见的小食,形状却很是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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