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高兴!”弓捷远点了点头,缓缓放下手中吃羹的勺,“我们这边很顺利的,虽说杀他一半个大名不算什么,好歹也叫卑劣之族知道咱们不仅有本事防御他们,也有本事杀过去,只看想不想了!更可以同朝廷里面那些总把阔海大洋当天堑的朝臣们说说咱们的船很能用的,水上儿郎们也悍勇呢!” 谷梁初伸手捏起那只勺来,无言地往他的嘴里送了口汤。 作者有话说: 再有几章就完结了!
第273章 未得赏浑不在意 待得燕京城里接到登州奏报,不仅一干朝臣,便连经常东征西战的谷梁立也震惊了,诧了良久才说,“这小弓挽当真是大祁的一把快刀,前日还中毒难愈,这就飞渡汪洋杀了他们的大兵头么?” 宋栖喜得两泡热泪,他还没到年迈身弱的岁数,跪下去时身体却是颤巍巍的,“皇上洪福齐天,国有利刃朝有良将。老臣也是福人,能在有生之年亲见我胶辽海线这么多年的宿仇得诛,实在是比捉他多少暗谍破他多少来犯都更振奋人心。” 谷梁初本也高兴,可他性好多疑,转目之间发现匡铸刘举等人都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便连只知道算钱算账的尚川神情也兴奋了,礼部的几位老官更是乐滋滋的,心里立刻起了忌惮,随即敛下圣颜,语气也变淡了,“好是好的,然则朝中未下明令,他便因仇自专,也不该奖。需知北境刚宁,韩峻又未回返,蓟胶几如燕京腹腋,境内安稳何等重要?留守之军怎能擅起干戈出洋去打?万一失手,折损了他自己是小,动摇了大祁的军民之心却当如何弥补?小孩子家想得少,顾前不顾后。弓挽勇则勇矣,未免好大喜功,有悖开武皇帝遗训。念他辛苦,朕也不予责罚,此风却不可长。” 匡铸闻言知道皇上生了戒备,立刻整肃神情,同时思索应对,没有急着开口。 宋栖却忍不住,当即向前跪了一步,大声地说,“皇上,非是老臣有心偏袒故下,实在得为年轻儿郎们辩解两句。既然说他因仇自专,这仇却是如何结的?弓挽好好地在城里待着带兵养兵,怎么惹着了他们那起小人必须得毒死呢?不过是东倭岛国包藏祸心,看不得咱们的将领稍微勤勉点儿聪明点儿罢了!他们敢举十余船舰逡巡大祁外海,何等嚣张可恶?不击沉之如何彰显国威?弓挽能以伤病之身配合朔王出炮击沉,已该嘉奖,如今更是亲刃仇首出师得利,朝廷不赏反怪,竟而说他好大喜功,只恐冷了沿海将士报国之志!他又没有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只是自己带了几名精锐凫海过去,哪里就至于乱了根本?这是赢了,人人知道,若是死了不过没声的事,少了十来号义士就能动摇咱们军民之心,大祁未免太羸弱些。” 谷梁立但见宋栖毫不犹豫就顶上来,前堵后截振振有词,全忘了自己是个皇上,不由联想起他当日维护弓捷远骗杀吕值的事,越发不悦,沉下脸道,“朕还没有说完,宋大人急什么?这事也不能全怪弓挽,朔王以其督军之职,轻怠蓟州军务,倒在登州忙活海战的事,也是玩忽职守。功归功罪归罪,朝廷不能因为一时之利而废长久法度,否则个个如此,大祁不乱了套?这还没有痛加责备宋大人就心疼得了不得,可见其祸之深不容小觑!” “皇上……”宋栖更激动了。 匡铸只怕他说出更违身份的话,连忙开口拦他,“宋大人莫急,皇上已念弓挽辛苦,不是要吝圣眷的意思……” 宋栖心里起了恼火,再顾不得更多,立刻就冲匡铸发作,“匡尚书此言差矣!皇上多熟陆战之事,心起统领天下之思,会这般说也不奇怪。匡大人却是兵部之首,最当解得海防之难大异塞防,怎么可以为顺圣意把话给讲得如此轻松?弓挽刚过二十,少年之身建功如此,岂止辛苦二字?若非是用了心,两战两利,匡大人觉得很容易做到么?如今只说他的过错,怎不想想他若不去细查海卫疏忽,而后加紧搜寻防御,咱们胶辽会遭什么大祸?怎不想想他已失掉半条性命还要远渡阔洋去抹一个倭人头目,到底是贪功劳还是求个长宁?悄屠敌酋,先张扬个四下皆知朝堂争论,事情还能干吗?殿里文臣可不明白,你我心里雪样清楚,倘只纵着这干倭匪蹿跳,稍有疏忽登金等卫极易失却遏抵之能,东倭野人便会直插天津取奔燕京,韩峻已经提前去了南面,蓟兵无首,忙乱之间可及回救?真有那时仅靠天津卫的守兵和京中一干不识海事贼心的官,可能保证不会兵临城下?乱大乱小我猜不着,泱泱大祁,真被岛国欺负到这个份上,莫管尚书还是侍郎,咱们的脸都丢到千秋后世去了!所谓事急从权,黎民百姓都懂的理,尚书大人不懂,还不准我分说,待要误国还是误君?想让四境将士遇危险时都躲着等朝廷旨意不忙奋勇杀敌?还是让人私下里说皇上刻薄寡恩,明白看着儿郎舍命就不给个恩遇?老宋是直肠子,非要实说,一片爱国爱主之忱,不怕获罪!怎么我朝就只知道北元蒙古才会杀人,西域南境也该提防,单单不把东面海线放在眼里?渔民就不是民?海城就不是城?倭人就没有大炮和刀枪吗?” 他的语速极快,突突突地慷慨激昂,眨眼之间说出一大堆来。 匡铸明知他并不是针对自己,面色仍旧变了。 谷梁立的黑脸更加难看,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满殿喜意被冲散了,这种时候谁也不好贸然开口,气氛登时尴尬起来。 过好半天,匡旋出来打破僵局,他跪下说,“皇上,这等军兵之事微臣原本不该妄议,所以僭越,是觉得皇上与宋大人考虑得都对,万不可因此上下隔阂。一国之君自然要想一国之事,所谓令行禁止,朝廷需掌九州动静,外将们凡有举动自该有命有禀,如此才是正经道理,所以说弓挽有功,该认,但不该奖,此话绝无不应当处。宋大人昔为海将,深知倭人可恶,多年致力清剿,大好韶华全部赔在海防上面,忽然闻知这等佳音高兴激动也在情理,疼惜年轻将领更是为国爱才,昭昭公心,其忠可感,只是急切了些。皇上方才只说不赏,未道不能褒扬赞许。弓挽为国尽责,难道只为了功名利禄和美誉吗?他该先进奏折请罪,然后才说建功之事,这是臣子本分,也没什么可异议的,功过如何计算,却是朝廷的事,否则哪里还有法度?只不过韩总兵尚在千里之外,参将旧毒未清新伤又起定病弱着,些许不当,皇上也不会怪罪登州卫的疏忽。依微臣看,不如就由家父督促兵部传命,容他的空儿,慢慢分说细情,再酌赏罚之事也并不迟。” 他甚老到,一番话把三面都哄周全,既圆皇上脸面又摘了宋栖不敬,更把匡铸拖出尴尬,是人都知粉饰滑头也不好再纠缠了。 匡铸等到儿子说完方才点了点头,无奈地道,“老臣也是一样意思,嘴快不过宋大人去!” 宋栖已把愤懑吐得差不多了,情知自己顶牛的人毕竟是九五之尊,也得见好就收,并不在意匡铸这点儿讥讽,当下低接了句,“老臣粗鲁。” 谷梁立再是刀锋性子也架不住一干臣子各呈其能地把他架起来,多少不甘不悦也得硬忍下去,没有当庭暴戾。但他心里实在憋闷,假样子也不好好装了,拉着脸丟了一句,“就按匡卿说的办吧!” 然后拂袖离了朝殿。 留下殿内诸臣面面相觑。 宋栖也不在乎,头一个走了。 倒把匡铸气个够呛,恨恨地骂,“一提海防他就是个没君臣的老混账了!怎么不跳到殿梁上去?” 匡旋过去扶着他笑,“父亲莫要生气!宋大人素常极有分寸,不会总如今日这般焦躁。” 朝堂交锋很快就传到了谷梁初的耳朵里,他只冷笑一阵,仿佛早就料到了般,什么话也没说,只管专心调理弓捷远的身体,当不知道。 梁健留意观察了几天,见他只是八风不动,忍不住劝,“王爷既然想领着小主子回去安养,该与他商量的事情还是说明白好。到了京城哪有总不去见皇上的道理?有些事情瞒不住的。” 谷梁初凉凉地哼,“他该受的苦楚全受过了,孤还急着回燕京去干什么?哪里不是一样安养?登州反舒畅些。” 梁健听他竟然这般说,倒不知道怎么讲好。 弓捷远聪明得很,等了许多日子不听谁跟他提朝廷有何说法,心知自己又触着了谷梁立的猜忌,却不急问,该吃吃该睡睡,很快就把横渡东倭的损伤给补上了,然后果然忙着去陪世子骑马练箭,好好弥补亏欠小孩的诺。 逐影长得飞快,已能看出父母传给它的出色矫健,弓捷远每天都跟谷梁瞻玩不亦乐乎,然后笑吟吟地回来找谷梁初吃饭,各种撒娇卖痴,正经军务倒不怎么管了,全交给焦得雨祖孙去忙。 谷梁初愿意看他高兴,只恼这人永远找得到事情忙,故意挑刺,“你把孤给当驿兵了?想起来找就是吃饭上宿?” 弓捷远不在意他的挤兑,“世子那里没有饭吗?来回折腾就是为了让你看清楚我都吃了什么,省得惦记。如此解意不得夸奖就罢了,倒成了错?” “好个解意的人,天天都把自己用没了力,夜里睡得红猪一样,还打呼噜,”谷梁初极其不满,“参将大人还觉得自己居功甚伟?” 弓捷远更笑起来,“我都开始打呼噜了吗?这可完了,以后就是向将军啊!” “倒没震天价响!”谷梁初实话实说,“只是睡得实在太香了些,孤看着气!” “你还气呢?”弓捷远不信,“应该高兴才对。” “或者就是嫉妒!”谷梁初轻轻哼了一声,“孤总辗转反侧,你却酣甜,不可恨吗?” 弓捷远假做懵懂地往他脸前凑凑,“你为什么辗转反侧?” 他正在吃海参,嘴上油花花的,谷梁初也不嫌弃,反而很爱那种滋润的红,伸指弹了一下,“你装相呢?” 弓捷远咧开嘴乐,“那你还敢恶形恶状?好好央求小爷,哄得我高兴,等下就安生留在家里喝茶,不出去玩。” “你去!”谷梁初却说,“孤也得忙!这一阵子各种事情,都没在意瞻儿的文武功课,今儿得空,过去考一考他,若荒废了,罚他不许再碰逐影,直到全补回来。” 谷梁瞻这几日里 好不欢快,弓捷远哪里舍得连累他?只好不乐意道,“哄哄我有何难?为了端个破架子,儿子你都不怕害一害的,是个父亲样吗?” 谷梁初冷笑了下,“孤再被你冷落些天,怕连男人样子都得找一找的,还顾得上怎么做父亲呢?” 弓捷远丟了食物走到他的身边,做势揭衣服道,“让我看看!你的男人样子还能跑哪儿去!”
第274章 意气郎明彰愠怒 被对手的佯装势弱迷惑了心智的下场就是人家势如破竹,自己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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