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弥声呆坐在原位,好似被周天子的赏赐给惊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来。 在场的人中,大概就只有江淮序和裴羡风在心中怜惜着他。 江淮序是知道的,桌上那道清蒸鱼片到底意味着什么。 裴羡风虽然不知道,但他从辛弥声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出来。 周天子一走,那道清蒸鱼片便再也无人动筷。甚至有些人,随便找了个借口,惨白着脸,踉跄着去催吐了。 笑话,虽然传说是那样没错,也确实很让人垂涎欲滴。 但那毕竟是鱼身人面,细想起来也和人差不多,他们心中怎么也过不了那一关,去吃那劳什子赤鱬鱼肉。 他们这在心里默默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吃什么鱼肉了。要是有谁在他们面前再提起鱼肉,先打几板子再说。 当然了,周天子除外。他们作为下臣,可没有那个胆子去违抗周天子的命令。 辛弥声呼吸深沉,随着周天子的离去,朦胧的白纱帷帽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落。 “阿蓝,不要想太多,万一是个幌子呢?只是沾染上了你族人的气息而已。”江淮序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 辛弥声嘴唇颤抖,嗓音沙哑,“江淮序,你能带我去见他们吗?” “现在还不行,晚些时候去可以吗?”江淮序当然想立刻就带他去,但现在宴会里还有他父皇的人,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辛弥声低垂着眼睑,平静道:“你不想带我去,是吗?” “不是不想带你去,是现在还不能去,宴会里有父皇的人在。”江淮序耐心回答,给他盛着汤。 “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吃点垫垫肚子。”江淮序把汤推到他的面前。 辛弥声把身前的烫碗推开,神色有些空茫,“没什么胃口,我不想喝。” 确实是没胃口,完全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 裴羡风看到两人的有些暧昧的动作,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眼眸微眯。 “风纵,去拿些水果给那位辛公子。”裴羡风朝身后的人颔首,吩咐道。 风纵低头弯腰,转身离开了宴会。 没多大一会儿,他手上就端着切好的水果,有苹果,西瓜,香瓜和猕猴桃。 猕猴桃是野生的,野生的猕猴桃到了成熟的时候,水润多汁,又甜。 风纵来到江淮序这一桌,把手上的托盘放下,“辛公子,这是我家公子专门为你准备的,填填肚子。” 风纵咬重专门二字,第一是为了膈应江淮序,第二自然是为了在辛弥声心里留下他主子的深刻记忆。 辛弥声偏头看去,盘子里的水果切好放在一起,放了冰块保持着新鲜,也散着热。 不得不说,裴羡风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考虑周到。 辛弥声刚伸手想去拿,就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给拦住。 江淮序屈尊尊贵地挑起一块西瓜,翻了个面,笑吟吟道:“看起来好似放了许久,吃了说不定还会闹肚子,阿蓝怎么不喝汤?”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辛弥声不拿也不是,拿也不是。 风纵弓身退下,不理会几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裴羡风直勾勾盯着他,江淮序也是支着半边脸颊笑吟吟盯着他,手上漫不经心地翻着那块西瓜。 灯光暗淡,鲜艳欲滴的西瓜时不时滴落着汁水。 指尖蜷缩了几下,辛弥声脸色有些难堪,双手去拿过桌上的水果,“这是裴羡风给我的,应该和殿下没什么关系。” “辛弥声,你敢吃试试看。”江淮序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道。 眼里冒了一层火来,双眼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第41章 一步,步步错 辛弥声眉梢微挑,被他气笑了,捻起一块猕猴桃,“我怎么就不敢吃了?” 辛弥声歪头凑近他,笑意嫣然,“江淮序,你讨厌的人、想要杀死的人。不代表着我也痛你所痛,恨你所恨。” 眉眼弯弯,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在江淮序看来,刺眼极了。 江淮序深呼吸一口气,笑容凝固在脸上。而同时,手里捻着的那块西瓜,汁水四溅。 裴羡风勾唇一笑,淡然移开视线,与身边的同僚把酒言欢起来。 江淮序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罚辛弥声,让外人看了去,免得他私下里独自生闷气,不理他。 江淮序注视着辛弥声慢条斯理地吃着那些水果,眼里闪过浓烈的戾气。 在辛弥声吃下第四块西瓜的时候,江淮序终于抑制不住怒气,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辛弥声,倘若本宫狠下心来,你信不信?你的下场也和这道桌上的鱼片一样?” 辛弥声隐隐感受到有一丝反胃,抬眸透着轻纱而望,眼眶微红,良久道:“你们不愧是父子,连做法和说法,都一模一样。” 江淮序呼吸一沉,手上力道大得快要捏碎了骨头,凉薄道:“本宫是太子,辛弥声。” “只要本宫想要,即使是本宫荒淫残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本宫得不到的。” “想要为本宫鞍前马后的人,多不胜数,本宫也无需看人眼色,在意一个人的心情到底如何。” “来人,送辛琴师回东宫。”江淮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站起身来扬声吩咐道。 话语刚落,就有一队内侍走了进来,恭敬地候着。 辛弥声扔下手里的东西,谁也没看一眼就转身往宫外走去。 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那琴师怎么惹怒了太子殿下,让太子发了这么大的火。 他们手中动作微停,又继续把酒言欢。 太子殿下的家事,他们谁敢去管?嫌活得久,命多? 江淮序胸膛上下起伏,垂落的双手握成拳头,余光看向那道人影。不免在心里冷嗤了一番,好好说话不听,非要反着来。 裴羡风的视线从江淮序身上扫过,神色幽冷。随即看向身后微微点头,起身也离开了宴会。 他本就疲于应对宴会上这些老家伙,看到辛弥声时眼里和心里都是对方。 如今辛弥声一走,他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辛弥声刚走,裴羡风后脚就跟了上去。跟上去不说,过了一段时间才让人去给江淮序说一声。 江淮序更气了,这个时候他想叫人去把辛弥声叫回来,说不定人都走远了,快到东宫了,也说不定和裴羡风一起出去了,已经晚了。 江淮序脸色黑沉沉一片坐在宴席里,就连几位皇子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纷纷来问他怎么样? 江淮序有口气咽不下的感觉,浑身都不舒坦,冷凌道:“本宫无碍,劳烦各位皇弟担忧了。” 等宴会继续,江淮序往后一靠,手指搭在桌沿上敲了敲。 微风浮动,江淮序才终于松了口气。 望虞,可得把本宫的小猫给逮到,否则本宫这口气没地方撒,就撒在你身上。 * 内侍把辛弥声送出宫门后,就独留他一人在偌大又宽敞的道路上,转身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辛弥声站在寂静的宫道旁,神色有一丝迷茫和痛苦。 早知道就不反驳江淮序了,不反驳的话,起码他还能见到几年没见的族人。 去确定,桌上的那道清蒸鱼,到底是不是他的族人。 可是现在,全部都被他给搅和没了。 辛弥声撤掉帷帽,丢掉怀里的琴,抱着膝盖蹲在原地,望着光滑的道路发呆。 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前路茫茫,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道路。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等他成人之后来周国。这样的话,起码不会遇到江淮序,也不会和他牢牢绑在一起,怎么样也逃不掉。 真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孤寂无力笼罩在他的周身,裴羡风颓然地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前方的那道人影。 他该如何,才能让阿蓝同他坦白?才让他能替阿蓝分忧呢? 可阿蓝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在他面前能流泪,是他最大的失态。 阿蓝是不会,告诉他关于那些事情的。 裴羡风缓步向前,来到辛弥声的身后,蹲下身摸着他的脊背,“阿蓝,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呢?” 耸动的肩膀停止了抽搐,辛弥声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苍白带着湿意的脸,眸子里满是愁绪。 裴羡风叹息一声,就地而坐强硬地把他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脊背,“阿蓝,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江淮序手中,到底握着什么样的命脉?让你不惜拒绝我,也要待在他的身边?” 辛弥声趴在他怀里,听到温润关怀的话,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一声接着一声,听的裴羡风心里泛酸又心疼,“阿蓝,别难过,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你如此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裴羡风,我心里好像被千刀万剐一样,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不是很没用?”他的声音微弱而不稳,透露出心里的不安和脆弱。 裴羡风低垂眼帘,抚摸着柔顺的蓝发,“阿蓝勇敢又坚强,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怎么能算是没用呢?” 裴羡风试探道:“阿蓝今日听到皇上说的那番话,那阿蓝是青泽赤鱬鱼人吗?” 眸光骤然缩了一下,辛弥声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那天,你才会去东宫想帮我?” “是,我早就猜测到了,我也找人去问了萧景天。”裴羡风直白道:“萧景天,就是旧容拍卖行的幕后老板。” 辛弥声闭上眼睛,与衣物相贴在一起的眼睫不断颤栗,“是啊,我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我救不了我的族人,而我也逃不掉太子殿下的掌控。” “裴羡风,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周国,我也不想见到太子殿下。”辛弥声孤注一掷的说。 他想竭力的逃离周国这个牢笼,想离开这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 清润的眼眸里柔软一片,裴羡风轻声道:“好,我带你走。” 裴羡风等他的情绪平息下来后,才搀扶着他站起身,擦干眼泪,“这么爱哭呢?嗯?这么哭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容易把眼睛哭坏。” 有些娇气,又有些脆弱,让人无法对他说一句重话,只能好生生哄着、养着。 眼里都是红血丝,眼睛周围肿胀一片。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慢慢按压着。 “阿蓝,先回裴府吧,等你一觉醒来后,所有的事情都会解决掉的。”裴羡风牵着他的手,转了个方向准备往裴府的方向走去。 一道低沉慵懒的嗓音响起,带了点看戏的味道,“裴大人不去和美娇娘待在一起,怎么抱了个臭烘烘的男人?” 望虞出现在两人眼前,双手环胸笑吟吟盯着他们,眼眸微眯。 昏暗的光线里,那张脸明明灭灭看不真切,仿佛是如突然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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