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拿着药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晚霞已经彻底归寂于云层里。远处山峦浮影,好似一张深渊大网,密密麻麻套住了他们这些身不由己的人。 听到脚步声,辛弥声抬起头来,雾蓝色的眼眸里含了一层泪。 影一蹲在他的面前,拧开瓶塞,声音放柔了许多,“我帮你擦药,脖子上的痕迹不能让裴羡风看到,否则他会起疑。” 辛弥声抿着唇瓣,微微扬起头颅。带着薄茧的手挖了白色带着清香的药膏,轻柔地抹着药,擦过脖子上的掐痕。 影一垂眸,看不清眼底里的神色,“我那天就想提醒你的,你和裴羡风喝酒那晚。主子亲自去见你了,我以为你会有分寸。” 辛弥声透过他的脑袋,虚虚望向凉亭外,一言未发。 影一没听到回答,动作顿了一下,“辛弥声,你是主子在旧容拍卖行花了八亿金买来的。不要反抗主子,也别想试图惹怒他。” 辛弥声从远处收回视线,轻声道:“我宁愿他没买下我,落到谁手中,都比落到他手中好。” “你是赤鱬,是传说中能令人长生不老、包治百病的赤鱬鱼人。”影一蹙了一下眉头,“落到其他人手中,你只有被分食、被放血的份。” 影一几乎是用冷漠的话语揭开了这个真相,“在主子手中,你起码还活着。而且……” 影一站起身,低头看着他的头顶,那顶发冠是银色的,是他亲眼看着裴羡风为辛弥声戴上的。 “而且什么?”辛弥声抬起头来,脖子上的掐痕正在愈合。 影一移开目光,转身背对着他,想到主子阴晴不定的脾性,开口道:“主子对你是特别的,这件事情要换做是我们。早在你和裴羡风喝酒时,主子就已经要了我们的命。” “主子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裴羡风联合众臣都没让皇上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你想想,主子是有那个底气嚣张的。” 影一说完这些后,抬步消失在辛弥声眼前。 山间吹来凉爽的夜风,凉亭里又只剩下辛弥声一个人。 他思考着影一的话,再想到江淮序的所作所为,压根一点也不相信。 不相信江淮序对他特别,只不过是不想那八亿金打了水漂。 所以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只会想方设法的折磨他。 * 裴羡风阴沉着脸匆匆赶来了凉亭,待他看到坐在桌前乖巧的人时,神色转变到温润的模样。 裴羡风来到他的身前,抬手摸着他的头,温声细语道着歉,“阿蓝,是我不是,刚刚有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吗?” 辛弥声偏头,眼睛有些红肿,带着细微的鼻音,“没关系,我没有害怕。” 裴羡风盯着他的眼睛,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不对劲,今夜发生的事情太急了。那些杀手不是冲他来的,是冲阿蓝来的。 是阿蓝背后的人?否则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凑巧?所以在他离开的时候,阿蓝背后的人来找他了? “阿蓝,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难过?”男人的声音如同山泉般清澈明亮,温暖而宁静。 辛弥声无声摇头,心中苦涩并不想开口说话。 裴羡风甚是无奈,“那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的身边半步。今夜的事情,你就只当是个意外。” 裴羡风抬着他的胳膊站起身,四下寻找着影一的身影,“你的小厮云镜呢?去了何处?” 云镜也是阿蓝背后那人的势力,想来今夜这一出,少不了云镜的搅局。 辛弥声被迫站起身,从他手上抽回了胳膊,离他远了一些距离,眼里带着一丝疏离之色。 裴羡风微微一怔,唇边的笑有些凝固,“阿蓝如今,竟然是要同我生疏吗?” 辛弥声抬眼瞧了他的神色,随后低着头沉默不语。 裴羡风站在凉亭里,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想来是着急忙慌赶来的。 辛弥声心中有些不忍,但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江淮序说的话,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就那么堵在了嗓子眼里。 裴羡风失落的垂眸,指尖蜷缩在一起,“我知道阿蓝是别人安排到我身边来的,从我拿到你的身份牌时,我就已经怀疑了。” 辛弥猛然抬头,错愕地盯着他,眼里震惊无比。 嘴唇蠕动,他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早已干涸的眼眶,又浸满了湿意。 裴羡风神色黯淡,直言道:“我没想对阿蓝怎么样,阿蓝为何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偏偏要去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而来远离我?” 裴羡风神情落寞,他转身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嗓音略微沙哑,“倘若阿蓝为难的话,我放你离去。如果你觉得那人好的话,我放你走。” 他说的云淡风轻,如果仔细听的话,他的声音里带着颤音和不舍的沉重。 裴羡风没有听到回答,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他心中顿时失望无比,他以为,阿蓝心里也是有一袭他的地位的。 但是在今夜看来,阿蓝心中是没有他的。那些对他的笑,对他的依赖,对他的撒娇,是否都是为接近他而做的? 裴羡风只觉得浑身沉重无比,抬起腿向前迈去,嗓音苦涩,“我让裴山南送你离开别院,我会把你的东西都交给你。” 辛弥声张了张嘴,眼前黑暗无比,心中突然就缺了一块。 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也不懂为什么会突然就那么恐慌。 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苦不堪言。 望着裴羡风离开的背影,萧瑟感笼罩在他身上,看起来凄凉又孤寂。 辛弥声埋着头,搅着手指,闷闷开口,“他们说,你有个早死的爱人,我和他有五分像。” “我是……”赤鱬鱼人,是他们口中的怪物,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第27章 我等你心无芥蒂的那一天 裴羡风脚步一顿,叹息了一声,转身面向他,“所以,阿蓝到底是在意那劳什子早死的人,还是在意你背后之人说的话?” 裴羡风一针见血道:“阿蓝不是在意那劳什子替身,而是在意那人威胁你的话,是么?” 辛弥声抿了抿唇,目光可怜楚楚,让看的人格外心软。 裴羡风朝他逼近,抬手摸着他的脑袋,安抚道:“阿蓝,我不问你背后的人是谁。我想,有一天我自己会找到答案的。” 这样的裴羡风,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呢?温柔,耐心十足,也不会发怒。 辛弥声嘴唇绷不住颤抖起来,听到这番话,氤氲的泪再也忍不住直往脸颊上流淌而下。 “裴,裴羡风,你怎么这么好啊。”辛弥声靠在他的肩头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我心里实在是愧对于你,对你而言,我是个坏人。” 裴羡风轻轻拍抚摸着他的脊背,蹭着他冰凉的脸庞,“不对你好,我该对谁好呢?” 你可是,我放在心里的人啊。 “阿蓝也是迫不得已,怎么能算是坏人呢?”裴羡风低而清润的嗓音响在耳侧,小巧玲珑的耳朵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辛弥声很难抵抗如此温润的裴羡风,沉闷道:“裴羡风,我想回去了。” “好,那我们就回去。”裴羡风推开他,帮他擦掉泪珠,“不要轻易流泪,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辛弥声破涕为笑,鼻尖和眼眶通红一片,“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怎么没有?”裴羡风牵着他的手往别院走去,娓娓道来,“哭多了,容易把眼睛哭坏,阿蓝总是郁郁寡欢,我心中总是很担忧你。” 辛弥声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狡辩道:“我哪有总是郁郁寡欢?我每天都很开心的。” 裴羡风口吻委婉,细细说来,“阿蓝每次都有心事,可你总是闷在心里,也不给我说。” 辛弥声低着头,羞红了脸,小声道:“不是不跟你说,是我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么个笨蛋,怎么会有人舍得把你塞进别人的怀抱里?”裴羡风心生万般感慨。 要是他先遇到这人,说什么也要把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外人休想觊觎一分。 辛弥声悄悄掀起眼皮去打量他的神色,却发现裴羡风的神色不似做假。 辛弥声心中酸涩,这条路也算是自己选的,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他语气苦涩又无助,低低说道:“裴羡风,如果我最先遇到你的话……” 遇到又能能怎么样呢?江淮序的那句怪物,能把他困在囚笼里一生。无论怎么样,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辛弥声把所有的苦涩都压在了心底,扬起一个苍白无力的笑来,看的裴羡风心里直泛酸。 “先遇到我的话,会怎么样?”裴羡风摩擦着他的骨节,问道。 辛弥声说:“如果先遇到你,要么死,要么应该会活得无忧无虑,很幸福。” 裴羡风慢慢看了过去,勾着清浅的笑,“阿蓝,没关系的,就算是没有最先遇到。但我们还是结识了,不是吗?” 他扬了扬手,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忘掉那些事情,我会帮你摆脱那个人的,好吗?” 辛弥声神色不安,最终什么都没说。 可是裴羡风,那是周国的太子殿下啊,他要杀你,你怎么能反抗得过他呢? * 裴羡风忧心辛弥声会乱想,一个人会害怕,心中也担心他背后的人会再次找上门来。 到了别院后,匆匆洗漱过,裴羡风就抱着一床薄被出现在他的房内。 雾蓝色的头发披散着,眼里毫无困倦的神色,独自坐在床上愣神。 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骨出来。 “裴羡风,你怎么来了?”辛弥声抬起眼帘,就对上了男人满目的柔情和怜惜。 裴羡风勾了勾唇,眉梢荡开笑意,径直朝他走去,“我就知道你睡不着,所以我来陪你睡,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害怕了。” 辛弥声抿唇,浑身都有些僵硬了起来。他不是没和裴羡风一起同榻过,那是他睡着的时候。 可如今,裴羡风一头发丝只用了一根白玉簪子挽住,自额头与耳边垂落碎发,一身宽大白衣显得飘逸脱俗。 辛弥声咽了咽口水,不敢和他对上视线,悄悄咪咪往旁边挪去,让出位置出来。 裴羡风把他的神色以及动作尽数收进眼里,噙着笑意道:“阿蓝放心便是,我说会等你放下心中的芥蒂,那我便不会对你怎么样。” 裴羡风一直都是一个信守承诺,有风度的人。 这话说的虽然直白,但辛弥声怎么听着都舒坦,也再次对裴羡风正视了起来。 辛弥声翻身上了床,双手枕在脑后,侧躺着瞧他,“我也没说你不好,我只是一时慌了神,才会对你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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