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具已经准备妥当,王英见假狱卒仍未有招认之态,道:“用刑吧。” 一声令下,那解鞋袜的两名狱卒一左一右抬起了假狱卒的脚。 如此烫的铜盆和热水,可想而知放进去有多疼,但那假狱卒却没有丝毫的反抗,脸上全然是一副不屈无惧的姿态。 “啊——” 即便如此,当狱卒将假狱卒的脚放入盆中的时候,凄厉的叫声还是响彻了整个刑房。他本能地想要逃离,然而双肩双腿都被狱卒死死地按着,泡在水里的双脚没一会儿就烫熟了。 景王只觉一股肉味直入鼻腔,不免觉得有些恶心,眉宇间的不适才露出来一点,就被边上的吴帝察觉,道:“来人,送景王回珞园。” “无妨。”景王向吴帝摇了摇头,眉宇间的不适已经消退,目光转而落在还在哀叫的假狱卒身上,道,“我问他两个问题。” 吴帝应允地点了点头。 景王上前去,便觉得那股肉味愈发地浓郁。他一向喜清雅的味道,又矜贵娇生,以前梁王宫的味道全是合着他的喜好去的,如今闻着这样的味道,景王只觉得令人作呕。 然而才不一会儿,假狱卒大抵已经失去了痛觉,又垂下头来,恢复成一副坚毅不屈的姿态来。 景王细细打量他的眉眼,一路从上往下落在他的手上、小腿上和脚上,好半天没有问话。 王英心中很是不解,然而吴帝并未发话,他也只能低眉敛眼地在一旁站着。 半晌,景王才问道:“你手脚处梅花式的小红点是胎记吗?” 此问一出,假狱卒便浑身颤了一颤,只是很快恢复那副不言不语的坚毅模样。
第二十七章 景王审讯线索初现 景王倒也不恼,只又细细地打量他的眉眼,道:“我梁王宫此前也抓了个下药的人,也是像你这样手脚有一个小红点,现在想来眉眼处确有些相似。” 那假狱卒听了,仿佛想看景王一眼,但到底忍住了,只不过双拳紧握地姿态却逃不过景王的双眼,他接着道:“他吞药自杀了,没受什么苦。” 景王声音一向是轻灵悠扬,有如山中悠远的钟声,温和平静却直击人心。 那假狱卒听了,指尖一松,脑袋垂在肩膀处颤抖着,眼泪直直地滴落在膝间。 景王看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嗫喏着一个人的名字。他拍了拍边上押着人的狱卒,示意他让开。 狱卒不敢,抬头看了眼王英,王英得了吴帝的首肯,才示意狱卒走开。 景王将手搭在假狱卒脊背上,声音低了一度,像是佛前低语一般:“我却觉得很遗憾,因为我很想问一问——你们到底有何冤屈啊?” 景王此人,生来清冷,立为太子不曾欢喜,被人背叛不曾震怒,父母薨逝不曾哀泣......既无七情,也无六欲。但他能敏锐地体察他人心绪,将他人掌控在自己手中。 就比如此刻,假狱卒早已没了那副坚毅的模样,抬起头露出的眼神满是恨意和哀怨,他低沉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道:“有何冤屈?先祖枉死,一脉家族流离失所,而你们,还不知道有何冤屈?” “别急,待你们到了死期,就会知道的!” “哈哈哈——” 笑声才起了三声,那狱卒便猝然无声。他低垂着头,鲜血从他口中滴落,落在双腿上,不一会儿就将裤子浸透,血落进水中,在里面四散开来。 王英等几个狱卒跪了一地请罪:“奴才该死!” 人犯咬舌自尽,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此断了,众人皆是战战兢兢,唯恐陛下怪罪他们看护不力,倒是将人逼问至死的景王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有节骨坚,有冤覆盆。” 说着,便指使旁人将假狱卒放到地上,俨然一副这地方由他做主的模样。 但凡换一个人这么做这么说,王英都得替他抹一把汗,但景王这样行事,王英倒是全然习惯了,甚至私心猜测以陛下对景王的莫名偏宠,定然不会怪罪于他。 果然,就听堂上吴帝道:“都起来,照景王说得去做。” 几个狱卒于是依言将假狱卒从椅子上抬下去,脱去他外面套着的狱卒衣服,露出里面一身寻常的白色里衣。 景王在一旁蹲下,从上到下地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遍,又指使边上的狱卒道:“把他的手抬起来我看看。” “将他的双足抬起来我看看。” “翻过去我看看。” 景王看得十分专心,一双常含调笑之意的眼眸里跳动着炯炯神光,微蹙的双眉掩盖了他平日的那副散漫自惬,更显出与平常不同的一种味道来,看得堂上的吴帝一时失了神。 景王神思敏锐,虽然专心于探寻假狱卒身上的讯息,但也本能地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眼望去,正撞进吴帝深沉如潭的眸子里。 一时间,他千头万绪,心内将吴帝此刻看他的心思想法猜了个遍,却倒毁了自己一眼看穿人心的招牌,并没有猜到此情此景这样的眼眸里藏着什么心思。 原来,世间还有他猜不透的心思么。 景王不禁笑了一声,又转回头去,使唤狱卒道:“将他里衣解开。” 他一眼一笑又恢复了寻常模样,却如明日东升、海棠花开一般让吴帝眼前一亮。即便是他脸上还贯着一道疤痕,也难掩这一刹那的惊艳。 大抵是他和松兹山上的那人长得太像,而那人一直是自己内心放不下的一道光。 吴帝内心这么告诉自己。 “果然。”堂下景王得出了一个结论。
第二十八章 闻旧人吴帝心起波澜 时逢立夏,吴王宫里落眼处皆是碧翠,在牢狱里待了几日的景王辅一见到竟觉得有些眼晕,然而他只将手在额前抵了片刻,便又恢复如常。 “飞燕草。”景王随手指了一处,那里正长着一丛淡紫色的飞燕草,那假狱卒身上纹的正是这种花。 吴帝将景王扶额的动作看在眼里,本想揽他的动作在他恢复如常的时候收了回来,接他的话问道:“你说梁王宫此前抓到了一个下蛊人,也是纹了这个图样么?” “不,”景王摇了摇头,“他身上带了一朵新鲜的飞燕草。” 吴帝顿时了然:“所以你来到了这里?” “嗯,梁吴赵楚几国先后动荡,我们猜测必然不是巧合,又因飞燕草只在吴国境内生长,便……” “便以和亲为由过来探查?”吴帝皱了皱眉,看向景王的眼神多了些许怀疑。 仅凭着这点线索就来吴国和亲,若吴国只是寻常变故,不仅一无所获而且还难以脱身。 他眼前之人如此聪慧,如何会做这样没把握的事情? 吴帝疑心方起,景王就在一边把他的心思猜了个清楚,见他神色肃然深沉,照例起了逗弄的心思,应声道:“是啊,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呢?” 只不过景王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揶揄的语气实在明显,一听就知道并非是真话,只遭了吴帝一记刀眼,并加一句:“是还想去典刑司走一遭?” 景王挨了威胁,嘴角却仍是挂着一抹笑容,从容道:“我们抓到下蛊人的时候,晋……我兄长晋昭已经为人控制将送我和亲之事与吴国敲定,我便也只能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 景王几乎是把是事情都和盘托出,但吴帝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只因他听到景王提到了“晋昭”,不禁下意识问道:“你说晋昭为人所控制?那现下如何了?” 吴帝忽然的关切让景王有点惊讶:“听口气你与兄长还是旧相识么?” 旧相识? “算是吧。”吴帝很快反应过来,沉吟道。 景王便也不再多问,猜测大抵晋昭前几年在吴王宫的时候与他有过来往。 “他中蛊不深,下蛊人死了之后也不再受控了,现下无碍了。” 只不过,余蛊未解,晋昭与他一样,需要日日服食养血汤,每逢十五,未得解的蛊虫便会在体内翻涌,难熬不已。 但这些实情,景王是断不会告诉吴帝的。 吴帝只听得“无碍”两字,心中就宽慰了许多。又想到晋昭是因为被下了蛊毒所以才谋逆称帝,心中更是难得有些高兴。到底他那松兹山上神仙一般的人物没有被世间的俗物所沾染。 只是—— “既然晋昭是中了蛊毒才谋逆称帝,真相明晰后,为何你不坐回帝位,由他出来和亲呢?”如若是这样,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就真真切切是松兹山上那人,而不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晋苏罢了。 他一直觉得晋苏和晋昭已经极像,能有晋苏在身边,看着便也是一种宽慰。然而,晋苏毕竟是晋苏。 他正心中遗憾,却听景王忽然莞尔一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晋昭呢?” “什么?”吴帝听闻,胸口像是漏了一拍,险些失了帝王的威仪,“你……你是晋昭?”
第二十九章 真假因探而不明 满口瞎话逗弄他人一直是景王的日常,尤其退位之后,更因自在而愈发是肆无忌怠,常要把人逗弄得心有不满,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这厢见吴帝神色大变,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异欣喜之色,不免有些奇怪。 那年他在松兹山上找到晋昭之后,两人一边治疗受伤的血人,一边畅谈了许多。 因双生子生在帝王之家是大不祥之兆,晋昭一出生便被送到了松兹山上,由一个隐世的道人抚养长大。道人虽然对他细心照料、教导,可到底情爱寡淡,以至于晋昭对于父母之爱颇有憧憬。 彼时晋苏正烦透了宫里的一切,早有避世归隐的期盼。 两人商议之后,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交换身份。 因而有几年晋苏在松兹山上,而晋昭在吴王宫。 因而他猜想,晋昭和戚渊渟是在吴王宫那几年相识的。可看戚渊渟的神色,似乎跟晋昭颇有交情的样子。 他和晋昭一直有书信往来,临来梁王宫的时候也商议许久,晋昭何以没有告诉他呢? 帝王根深蒂固的疑心和寻根究底的意识发作,景王但笑不答,只问:“我是不是晋昭你看不出来吗?” 景王说话含糊其辞,又带了些试探的意思,此种态度已经有十分的不敬,自然遭到一个充满压迫的瞥视。 景王莞尔一笑,倒是丝毫不惧怕。只是说话间吴帝早已将方才的失仪掩藏了起来,面上仍是一副威严冷然之态,仿佛刚才惊异欣喜的不是他一样。 帝王的心思不能让旁人猜透。 这也是景王自小明白的道理,更是他立为太子后的行事原则。因此见到与他一样行事的戚渊渟,便觉得时时处处都能体会到他的心思,便也不做追问,另启话题道: “先祖枉死,一脉家族流离失所......”景王轻声复述着那假狱卒说的话,“你吴国境内有无这样的案子?大抵是哪里的一个大家族犯了什么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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