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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可是嘴唇抖动了半晌也没发出一点儿声音，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出眼眶，砸在了青石板地面上。 他瞪大眼睛看着离自己不远的棺材，努力了好半天，才终于悲戚地大喊了一声，“爷爷！！！” 这一声呼喊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他想站起来，想快点儿去到爷爷身边，可是他全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他干脆身体前倾，双手落地往前爬去。 林白乔这时终于赶来了，刚到门口就看见了地上的杨乾宇，他见状赶紧奔了过来，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一把将杨乾宇从地上拉了起来。 杨乾宇一把抓住林白乔的手臂，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双眼通红哀泣不止，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来来回回只不停地叫着:“爷爷……爷爷……” 林白乔已经知道了噩耗，可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当他知道老爷子去了的时候他心痛，他震惊，他懊悔，他愤恨，但是他也是真的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情就是生死了，因为无能为力，所以人们避之若浼。 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扶着杨乾宇，把他一步步带到棺材旁边。 杨乾宇颤抖着双手抚上棺材，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黑漆漆的棺面上，他慢慢俯身，把脸贴在上面，喃喃地叫着爷爷。 他真的没有想到，他只是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就和爷爷阴阳两隔了。 为什么老天爷要开这样的玩笑？ 明明他走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爷爷还说会等他回来的啊。 小时候他就失去了父母，现在连唯一疼爱他的爷爷也丢下他走了，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爱他的人了，悲伤和孤独瞬间涌上心头。 林白乔看着杨乾宇，只觉得心里发疼，不知不觉间他也已经泪流满面。 老爷子待他很好，在他心里，早就把老爷子当成了亲生的爷爷看待，杨乾宇伤心痛苦，他也是一样的，只是他的情绪从来都很含蓄而已。 杨乾宇就这样贴着棺面，一直到夜幕落下，连姿势都没换过。林白乔也一直站在他身旁陪着他，好像只要站在他旁边就能帮他分担一些难过一样。 林青玉这时候来到了杨宅，见到林白乔的时候他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叹息一声皱起了眉头，尤其是看到杨乾宇的时候，也有些于心不忍。 林白乔看了眼杨乾宇，转身对林青玉使了个眼色，示意换个地方说话，随即两人走到了角落里。 “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怎么会突然……”林白乔的声音有些沙哑，话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林青玉蹙着眉道:“你走之前不是让我多关注着杨家生意上的事情吗，刚开始还好，王世昌身死之后，王家就发了疯地对付杨家，我一直都在忙这边的事情。两天前的晚上，我刚回小家居杨宅的家丁就跑来找我，说是老爷子突然急火攻心吐血不止，让我赶紧过去看看。我到的时候老人家就已经不太行了，嘴里不停念叨着你和杨乾宇的名字，手里紧紧地攥着这个。” 林青玉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了林白乔。 林白乔接过来一看，是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富贵四个字。他不解地看向林青玉，林青玉则轻轻摇了摇头。 林白乔把长命锁收进怀里，回头看了看杨乾宇，对林青玉说:“生意上的事情暂时就拜托你了，他现在……” 林青玉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林白乔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送走林青玉之后，林白乔又叫人把灵雾他们师徒三人送去了小家居，人家一路护送，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暂时委屈人家了，等事情了结后他再去赔礼道谢。 吩咐好这边的事情他又找来家丁询问情况，然后一条一条安排着老爷子的后事。 做完这些事情已经接近五更天了，林白乔忍着伤口上的疼痛，掩唇咳嗽了一会儿才去房里拿了件衣服往灵堂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了跪在灵堂前的身影，一向活泼开朗的人此时周身都弥漫着沉痛怆然的氛围，就连脊背似乎都被悲伤压弯了。 林白乔只觉得一阵揪心，他紧了紧手里的衣服，抬步走到了杨乾宇的身旁，轻轻地把衣服披在杨乾宇的身上。 杨乾宇从回来就一直待在灵堂，连衣服都没有换，此时身上穿的还是回来时的那一身。按规矩来说他应该换上孝服，但是他顾及不了这些。 杨乾宇感觉身上一暖，缓缓抬头看向了林白乔，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林白乔觉得自己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只见杨乾宇额前散着几缕发丝，双眼红肿，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下巴上的胡茬连绵成一片青色，整个人看起来颓废极了。 在林白乔的印象里，杨乾宇一直都是那样阳光开朗，可是近来他接连看见他悲伤落泪，之前为他，此时为爷爷。 这种时候，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所以林白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陪在林白乔的身边。 杨乾宇看了他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往火盆里放纸钱。林白乔这时也跪了下来，伸手拿过一叠纸钱和他一起往火盆里放。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火盆里的纸钱快速地燃烧着，飘起一缕缕白烟。 林白乔把手上的纸烧完后就准备再次伸手去拿，结果被杨乾宇一把握住了手腕，林白乔疑惑不解地看向他，就见他把自己之前披在他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然后一抖手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夜里冷，你的伤还没好，别在这儿待着了，回房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杨乾宇紧了紧林白乔身上的衣服，嘶哑着声音低低地说道。 林白乔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杨乾宇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惦记着他冷不冷，还担心着他的伤。 林白乔下意识握住了杨乾宇的手，轻声说:“你……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儿东西来吃，你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爷爷看见你这样会心疼的。” 提及爷爷，杨乾宇抿着唇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地说:“不会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心疼我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他当孩子似的哄着宠着了，再也不会有人像爷爷那样心疼自己了。 从前，他总是觉得来日方长，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才发现，你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哪有什么来日方长。 林白乔看着他这个样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把手搭在杨乾宇的肩膀上，忍着心里的难受对他说:“不会的。” 不会没有人心疼的，所以你别这么难过，还有我，林白乔在心里说。 杨乾宇定定地看着林白乔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看着火盆里逐渐消失的火焰，轻声说:“谢谢！” 谢谢你安慰我，谢谢你此时陪着我，也谢谢你为杨家做的一切。 林白乔听着这句谢谢却没有丝毫的愉悦，他下意识觉得杨乾宇太生分太见外了。
第65章 不离 他本想说不用，但是到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看见香快燃尽了，慢慢站起身来重新点了香插进香炉里。 杨乾宇微微仰头看着棺材，脑中闪过的全是爷爷和自己相处时的画面，从记事起到这次出门之前，每一个画面都清晰无比。 那些曾经的追逐打闹和唇枪舌剑，在现在看来全都透染着幸福与温馨，是他最快乐宝贵的日子。 “林白乔……”杨乾宇低着头，突然开口叫道。 林白乔闻声回头看着他的发顶，正要问他怎么了，就见杨乾宇的头又低了两分，声音也跟着低了些，他说:“我没有爷爷了。” 林白乔觉得自己的喉咙像吞了针似的难受，他来到杨乾宇的面前缓缓蹲下，然后伸手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减轻杨乾宇的难过，只能让他靠一靠。 杨乾宇顺势抱紧他的腰，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里，肩膀轻轻地颤抖着，手臂上的力道越加越大，恨不得把林白乔揉碎了一般。林白乔忍着不适，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哄孩子似的。 过了许久，杨乾宇才缓缓松开了手，他眼眶通红，俱是悲伤的眼中又含了几缕期待，他看着林白乔的眼睛，突然问:“你也会离开我吗？” 林白乔猝然一愣，没想到杨乾宇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种问题。 会离开吗？ 答案是，终究是会离开的。 从他和老爷子说定来到杨家那天起，就注定了他是要离开的。 杨乾宇有他自己该走的路，自己不过是陪他一程而已。 杨乾宇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林白乔，看着他眼中起伏不定的犹豫和变化，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往下沉。可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他想搏一搏林白乔的心软和怜悯，所以他就那么倔强地等待着林白乔的回答。 刚刚杨乾宇眼中一闪而逝的孤寂和绝望刺痛了林白乔的眼睛，他确实于心不忍。 罢了，就算是安慰安慰他也好，等时间慢慢冲淡一切的时候，他自己就会明白的。 林白乔看了他一会儿，斟酌着说:“只要你需要，我都会陪着你的。” 林白乔想得是，需要的时候我就在，不需要的时候我就走。 杨乾宇想得是，那我要是一辈子都需要，你是不是就会陪我到生命的尽头？ 两人对视着，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了起来，假装顺应着对方的需求。 “既然说出口，就不能反悔了，我知道你一向言出必行的。”杨乾宇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林白乔说。 林白乔点点头，“这个自然。” 有了林白乔的承诺，杨乾宇终于获得了一丝力量，他把林白乔拉起来，又给他紧了紧身上衣服说:“你身上有伤，去休息吧，我陪着爷爷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白乔总觉得杨乾宇跟以前不一样了，分明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是就是感觉哪里变了。 “我没事，倒是你，先去吃点东西换身衣服吧，你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爷爷看着也会心疼的，你知道的，他最疼你了。”林白乔劝慰道。 杨乾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真的没有胃口，可是他不去吃，林白乔就会一直陪着他，这样下去他肯定受不住。 他没有把爷爷照顾好，不能再把林白乔也拖垮了。 于是杨乾宇就乖乖地跟着林白乔走，让他吃饭就吃饭，让他换衣就换衣。一个时辰之后，杨乾宇和林白乔收拾完毕，都换上了一身孝衣，双双来到灵堂，一起给老爷子守灵。 本来杨乾宇是不要林白乔来陪自己一起的，可是林白乔说，那也是他的爷爷，他只是想在最后陪陪老人家，杨乾宇终是再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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