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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 我想起潇贵妃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太子对我做过的事情，颖慧心知肚明却从未阻止过，父皇，太子，颖慧，他们都是一类人。 想到此处，我突然觉得可笑极了：“当年我娘亲淹死在池子里，后来潇贵妃同我说过，她说这事你也有份。” 颖慧诧异地瞧了我一眼，旋即她便挪开了目光，我则死死地盯着她看，像是无声地质问，如同看仇人的眼神一般冷漠。 她望着门口的位置，忽然讥讽地笑出了声，她脸上的表情难看，再转头看我时又透着几分古怪。 “你以为你娘亲是什么好人？”她说，“到底是母子，你跟你娘亲一样冷血无情。” “跟你娘亲一样是个孽障。” 颖慧眼底露出从未有过的寒光，似是恨毒了我娘亲，从前的恩怨在这一刻骤然显露了出来，她红着眼瞪我，那模样恨不得当即上前就把我掐死。 不过多时，她又舒缓了语气对我说道：“还好你娘亲死得早，她若在九泉之下晓得你哥哥对你做的事情，只怕难以瞑目。” 我的脸立刻黑了下来，抿着嘴唇没说话，好半晌后颖慧没头没尾地自言自语道：“淼儿……这些年，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嘴边挂着苦笑，又提起边境的战乱之事：“鹰徹如若守不住西北，叛军不过半月就能攻进皇城，真到那时候赫卿想护你周全也心有力而余不足。”她顿了顿，“到时候，我们都一样要死。” “是我对不起你……”她道。 颖慧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拼拼凑凑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有些杂乱无章，她眼眶子红，眼泪无声地滚落，滴在手套上，浸湿了一块。 我收回目光望向门外，两人心思各异，一同沉默地望着这场美得惊心动魄的雪景，而风雪后的初春却不是一个太平年，危机四起，叛军破了皇城第一道防线。 恐怕连皇帝自己都没想过叛军竟会来的如此之快，鹰徹将军之死无人上报，宫里的人霎时如炸开锅的蚂蚁，惊慌得纷纷想逃出宫去，可没有皇帝的命令擅自出宫便是死罪。 赫卿再三嘱咐我呆在殿中不要乱跑，殿里殿外守了好些侍卫，大门都不敢让我踏出半步，我抬头瞧着树尖枝头冒出的新芽，心中没什么起伏。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我已经很久没见着富鹭，他恐怕也来不了，他要代替李公公的位置好好守着皇帝，我这里他没空来看也情有可原。 这人呐，就是这样，从前富鹭忙前忙后，我成日见着嫌他碍眼，人调走了又开始念他的好，心里头难免觉得怪不自在。 夜里赫卿安慰了我几句，还说外边的情况有变，今夜成了就不再会有叛乱，父皇定会当立即处死敏王和那逆贼。 我说：“要是不成呢？” 赫卿握住我的手，道：“要是不成……我便派人护你逃出宫去。” 我问他：“那你呢？你跟我一起？” 赫卿点头：“自然是一起。” 我拉下脸来：“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他道，“七弟，到时候万一情况不可逆转，我们除了逃出宫，别无他选。” 我盯着他的眼睛瞧，赫卿安抚我睡下，叫我不要胡思乱想，一切有他在，段不会让皇城陷入那般境地。 其实如果没有焰丹，如果只是敏王和宰相，兴许能有扭转乾坤的机会，可惜皇帝走错了一步，他以为焰丹已经死了，他从未想过这场阴谋背后操纵者会是焰丹。 七日后，皇城彻底沦陷。 我看见天际血红色的火光，和那日梦里的场景一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我问身边的小太监，赫卿呢？ 他唯唯诺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我板着脸问他赫卿去哪里了？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焦急道：“殿下，您就甭问了，您跟着贵妃娘娘快些逃出宫去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发现不对劲，脸色难看道：“我为什么要逃，赫卿呢！” 小太监不肯说，我冷言道：“你不肯说，我自己去找！” 小太监立马抱住我的腿，连那几个成日守在殿内的侍卫也拦住我的去路，我扫视过一圈，最后低头盯着小太监，逼问他赫卿的情况，小太监眼泪都掉了下来。 “殿下，快走吧……这会儿五殿下恐怕已经……”他哽咽地说，“五殿下早就嘱咐过奴才，如有不测，就让侍卫保护您逃出宫，别的，就没再多说。” 赫卿还是骗了我，而我到最后都没能看见他的尸体，可我看见了富鹭的，他是被一箭射死的，定是护驾的时候替皇帝挡了一箭，这一箭穿透心脏，将他死死地定在身后的柱子上，他闭着眼睛，嘴里有血，已经断了气，他脚下还有许多其他奴才宫婢的尸体，都死于乱箭之下，有的甚至死不瞑目。 我听见有人在哭，哭声凄厉，抓心挠地嘶吼，刹那间，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梦境之中，尸山血海，被熊熊大火染红的天幕，没有禁军戍守，周遭全是四处逃窜的宫人。 一路上尸横遍野，被血染红的路竟找不出一块净土，侍卫回头瞧我停在原地望着满地的残肢断臂走神，他怕我折回去寻赫卿，不顾满地血污，跪在地上告诉我赫卿的身不由己。 百姓能逃，臣子能逃，但是赫卿不能，他肩上担负着责任，哪怕战死他也不能当逃兵，他不会走的。 我做不出什么表情，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摸上鲜血的手，小声道：“那我呢？我又是什么？” 侍卫说：“五殿下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您，还请您莫要辜负五殿下的良苦用心。” 可惜，赫卿也算错了，焰丹还活着，他亲自提着皇帝的头颅来找我，这些被安排送我出宫的侍卫，陆续死在长戈之下，虽然我很想欺骗自己，也许此时此刻还在梦里，可冰冷的武器和无法忽略的腥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赫国，亡了。 直到我看到焰丹的那一刻，我震惊不已，呆愣愣地盯着他看，心中犹如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也是看到父皇头颅的一瞬，我终于明白焰丹这么多年以来都在隐忍，这样的人眦睚必报，定不会给仇人有翻身的机会，所以赫国的天子败了，赫卿败了。 我出神地望着他，莫名觉得委屈，眼泪蓦地自眼角滑落，心中悲戚，如此看来无需再多猜测，赫卿定是死了，他就没想过跟我一起逃出去，他宁愿死在没有胜算的战乱之中。 我甚至觉得赫卿的牺牲，为了这个虚伪的赫国，不值得。 至于去獠国，是焰丹绑着我去的。
第33章 我脸上的血污是焰丹碰的时候留下的，他将那把横在我脖子间的剑扔到了一边，冷冰冰地对我说，抛弃我不要我的是赫国的皇帝还有赫国的子民。 他意思明了，同他没有半点关系。 而我的双手被麻绳绑在一起，腕子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再往上一瞧，我眼里噙着泪花，满脸都是委屈：“那你绑着我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焰丹没有回答，我则坐在地上，手疼，脚也疼，还哭着要看赫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焰丹不肯，他简洁地说赫卿死于万箭之下，剩下一滩血肉，我敢看吗？ “你杀了我五哥……”我拧紧眉宇泪眼婆娑，声音颤抖，“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直言道：“你不就是想报复我……” “我，报复你？”焰丹冷笑一声并未解释，他扯着绳子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我手腕疼极了，脚下踩着尸体险些摔倒，焰丹没理会，手中握紧麻绳的另一端，一转身便有亲兵跪于他身前禀报进展。 他果然同梦中说的一样，简单的几个字，都杀了，便轻描淡写地就要了皇城中一千余人的性命，说完他回头瞟了我一眼，我浑身不自在，没心情搭理他，自然也没好脸色。 无奈粗糙的麻绳实在磨的手疼，我板着脸说别扯绳子，不要拽我，焰丹顾若惘闻，仍旧牵逃犯似的扯着我跨过横尸往前走，我踉跄地跌到他的后背上，他再回头看我，已是泪眼纵横。 我往后稍稍退了退，抗拒地说：“我不要跟你走……”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冰冷得吓人，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我，我若不走，他有的是办法让我走。 我性子傲，是个不服软的，伫立在原地不肯动，红着一双兔子眼瞪着他看：“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焰丹抿着嘴唇没做声，他懒得同我多做口舌之争，二话不说将我单臂抄在腋下，大步流星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他身上都是血，猩红的甲胄刮得我不舒服，手臂的力道又锢得紧，夹得我喘不过气，眼前发黑脑袋犯晕，又因闻着浓厚的血腥味，好一阵反胃。 朱色的宫门下立了一名亲兵，瞧见焰丹恭敬地尊称他为殿下，他回禀道赫国的太子赫远已经擒下，应当如何处置。 焰丹面不改色地说：“直接杀了。” 亲兵抱拳应声，话音刚落，焰丹似是想到什么，旋即又改口道：“等等，将他扣回去，凌迟处死。” 说完他径直走出宫门，而那宫门之外等候他的是一队精兵，一眼望去近数万人的阵仗，皆是浑身浴血，气势恢宏。 为首之人正是赫国叛变的宰相大人，殷傅，如今身份有变，他成了焰丹的军师了。 殷傅看了我一眼，拱手对焰丹道：“殿下，赫淼应当如何处置？” 他见焰丹未表态，又继续道：“殿下，这人虽是个不作为的，可也是赫国的皇子，应当一并诛杀以绝后患。” 我听了没什么反应，殷傅想我死不奇怪，当年潇贵妃之事他记恨在心，养精蓄锐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 殷傅说完，在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到焰丹身上，无声地等待他的指令，连我都有些好奇他会如何抉择，留下敌国皇子，终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万众瞩目之下，焰丹瞟了殷傅一眼，讥诮道：“军师言下之意，本王是否要将军师一同处置？” 殷傅确实也是赫国人，真要以绝后患，按照他的意思，焰丹应当第一个先杀了他。 殷傅脸色大变，立马磕头跪在地上，焰丹垂眼居高临下地看他，嘴唇动了动，开口便罚他二十军棍，要他明日酉时自己去领。 我诧异地抬头盯着焰丹瞧，自然从他那张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偏过头去用余光扫过血染的朱门，身后的皇城已经被大火吞噬，不论活人还是死人，都将在这充满仇恨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他收回目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依旧清明，这个丑陋又阴毒的赫国，终于被他一把火烧得干净，那段屈辱的回忆也将永远埋葬在灰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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