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月不同,大嵛此番除了要退丹突,还要防南月。 卓合与大阳两城相距不远,皆是边境小城,万崇安虽初出茅庐,但御敌却极为老练,丹突几次突袭都无功而返。 “依从前所知,北贤渊向来兵贵神速,用兵极为诡秘,为何此次竟毫无防备,被丹突拿下三座城池?” 御书房,云川棠看着战报,蹙眉不解。 南月若未将所有兵力派去攻打丹突,便极有可能偷袭大嵛。 万崇宁心中自是知道为何,此时却不敢说,生怕云川棠忧心。 北贤渊与从前不同,自是因为身边有了软肋,有了掣肘,将云川翎带在身边,时时刻刻都疼着照顾着,如何能不顾一切日夜奔袭。 “也不知此番南月出兵,翎儿如何……” 万崇宁虽不提,可云川棠到底还是担心,距清明后见过云川翎至今,已快有三个多月未见胞弟,只收到一封亲笔信还是北贤渊派人送来的,如何能放心。 依云川棠对胞弟的了解,若真的无碍无需挂怀,定要长篇大论写许多见闻才是…… “父亲自请要去边关查探,棠儿,可允他前去吗?” 云川棠放下手中战报,看向万崇宁时有些担忧。 “老将军年近六十,边关偏远,将近秋日……” 发丝被拢起,万崇宁将人纳入怀中。 “父亲多年未上战场,也是十分手痒,有他前去,你也能放心些,过几日,我便救翎儿出来。” 云川棠抱着结实的腰,脸颊蹭了蹭,同意了。 八月中,边关传来消息,北贤渊一夜之间收复两座城池,擒敌数千,满城血流成河,听说城墙都被血染红,远远望去,连薄雾都呈血色。 擒而杀之,不留活口,北贤渊向来如此。 南月边境收回两城,剩余一城的丹突守兵两股战战,整日整夜不敢阖眼,生怕睡梦中就丢了命。 初到战场便如此大捷,南月诸人皆是军心振奋,丹突早已闻风丧胆,不欲再战,但那丹突新首领阿布力却不死心,非要触一触北贤渊的逆鳞。 万老将军亲守边境,大嵛亦是军心振奋,万崇宁派去的人一时半会儿接触不到云川翎,便拖了些时候。 九月初,边境渐冷,收回的城池在逐步恢复正常,北贤渊自那一战之后再无动静,徒留丹突兵日夜防备,疲累不堪。 边境关邱城,北贤渊正在屋内烤肉,昨夜从丹突守城中偷来的羊,肥瘦正好,烤的表皮脆黄内里软嫩,撒上少许调料,味道极好。 外界都道北贤渊一战之后无力再战,也有猜测说,北贤渊身负重伤,军中无人。 可实际上,北贤渊日日都携一众将士入城偷粮草。 说偷也不对,那些本就是南月的东西,被丹突占了,该说取回来。 丹突守兵日夜惴惴本就疲乏,丢了东西上报又要挨骂,说是南月大军偷了去,又无甚证据,还要被骂动摇军心,日日苦不堪言。 南月大军表面上驻守一处,实则早已趁之前大战时四散渗透,留在北贤渊身边的兵力并无多少,日日吃饱喝足,憋着劲,准备里应外合大战一场。 烤好了肉,北贤渊趁热端回屋内,屋里烧了足足的炭火,生怕云川翎受寒。 被北贤渊哄着喂了些肉,云川翎坐在一旁,心中十分忧虑。 北贤渊与人商议战事从不避着自己,也不怕自己偷听,那些狡诘的计谋换了自己,怕是至死都想不出,可北贤渊却手到擒来,胜券在握,用在战场上亦是屡战屡胜。 且不说击退丹突,便是全数拿下丹突,对北贤渊来说也是轻而易举,对付丹突简单,对付大嵛,仿佛也不难,两军阵前,自己便是北贤渊最好的利器…… “还吃吗?”北贤渊温柔带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云川翎的思绪。 唇角被指腹轻轻擦过,对上北贤渊的深沉的眸子。 眼睛眨了眨,却没说话。 北贤渊知道云川翎的担忧,可临走时,那玉佩在手中握了又握,还是放下了。 战场凶险,翎儿送他的挚爱之物,他依旧舍不得带着,玉乃辟邪之物,他总上战场,让其沾了血便不好了。 总想找机会解释当年之事,可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北贤渊自认口才甚好,可对着云川翎,却总是被他牵动着心神,生怕说错话。 有之前的误会横亘在两人之间,北贤渊对待云川翎便更加温柔宠溺,极力想要弥补那日的伤害。 外面烤着羊腿,奴仆端来些粥和小菜,云川翎移开眼,脑中空空。 北贤渊的眼睛似乎总是那样,能将人的心魂摄了去,看上一眼,便沉溺其中。 云川翎害怕自己的沉迷,也害怕北贤渊看自己时眼中的炙热,烧得心都要融化。 吃过饭,北贤渊带着云川翎去城里闲逛,收回城池后,原本外逃的许多人都回来了,城中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北贤渊没带随从,揽着云川翎随意在街边走着,丝毫没注意到暗处的一双眼睛。 秋日本是收获的季节,若无丹突作乱,集市本该热闹非凡。 北贤渊带着云川翎逛了许久,却也无甚收获,只买了一篮子刚摘不久的葡萄,借了些清水洗净一串给云川翎拎着吃,剩余的带回去。 前方发回战报,丹突大营的粮草被烧,北贤渊半夜起来穿好甲胄,一回头,发现睡眼惺忪云川翎坐在床上看他。 长发披散着,衬得一张脸窄窄的。 怕吵醒他,屋里就没亮烛火,北贤渊燃了蜡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眯了眯,静静地看着他。 “吵醒你了。” 北贤渊回身走到床边。 云川翎摇摇头,显然是没睡醒,很是懵懂。 甲胄冰凉,北贤渊不能抱他,便摸了摸脸颊,想要他继续睡。 “不要受伤。”云川翎突然说。 北贤渊心脏像被突然捏了一下,酸酸的。 “好。” “早点回来。”云川翎揉了揉眼睛。 “好。”北贤渊温柔答道。 坐着的人意识还未回笼,可身体却习惯性地想往他怀里凑,双手伸过来,北贤渊便知道。 裹着被子将人抱了抱,又怕自己走后云川翎睡得不安稳,便将人抱着哄睡,才小心翼翼放下,阔步离去。 最后一座城池甚小,夺与不夺其实都一样,大军都在丹突境内,那才是重点。 不过如今士气高涨,需得趁此机会一鼓作气。 之前北贤轩想要尽数攻下丹突,而后拿下大嵛,做真正的万人之上,北贤渊不同意攻打大嵛,但丹突确实留不得。 攻城自是如入无人之境,俘虏了丹突援兵却是意外收获。 阿布力猖狂,大嵛与南月两国国力强盛兵马肥硕,他却自认骁勇,在大嵛那头得不到好处,便来打南月的主意,殊不知北贤渊才是更难对付的硬茬,更不知丹突众兵多年侵占早已厌战,无力再打。 阿布力以骁勇为傲,不过是因他这首领之位便是骁勇而来,前首领在上次那场大战之后便心生退意想与两国交好,阿布力作为首领之一,是反对一派之首,不肯交好,两方僵持不下之际,阿布力率兵围了大营,杀了那耽于美色的首领,自己统帅丹突。 尝到权力的味道,又觉得自己实在英勇,加上主和一派几乎被赶尽杀绝,阿布力此次发兵,全然是贪功冒进,结局定然是得不偿失。 趁着士气高涨,北贤渊带兵一路北上,与之前突袭大营粮草的队伍汇合,直攻丹突大营。 俘获众多丹突权贵,阿布力却不在。 “禀殿下,阿布力亲自带兵出征,此刻应在卓合。” 北贤渊闻言嗤笑一声,觉得好笑。 “连区区万崇安守的小城都攻不下,如今万老将军亲自上阵,他真当英勇便能无敌?” 摇摇头,分配了些兵马留在大营设伏等阿布力回来,又派了一队人探查大嵛,北贤渊翻身上马,朝着来时的方向疾奔。 若在从前,他定要率大军留在此处,亲自斩杀阿布力,可如今,有人在等他,惦念着,怕他受伤。 虽不肯承认,但他却知道,他的翎儿等不到他回去,总是睡不沉,夜里总会惊醒。 踏着大漠的金色夕阳,马蹄急促,奔赴心之所向。 云川翎一早起来北贤渊就不在了,门口留了两个侍卫守着,见他醒了,便去厨房通知厨子送饭。 来时带了厨子和小兔,可小兔约莫是水土不服,不吃不喝好几天。 北贤渊告诉他小兔偷偷跑了,可云川翎却知道,小兔是死了。 洗漱过后,抬脚走出房门,北地秋日来得早,风沙也多,院子里已然十分干净,却还是有许多浮土被风卷起,吹得人眯住眼睛。 “待会儿公子用膳时将门关上,免得尘土吹进去。” 侍卫带了厨子过来,交代着。 外面尘大,云川翎不喜欢,也回了屋。 厨子在桌上摆放着早膳,云川翎回到床边,从床头拿起北贤渊送他的玉佩挂在腰上。 触手生温的白玉,双面雕刻了图案,一面刻着“翎”,一面刻了“渊”,两面皆有竹子与竹叶,用浅绿的绳结串着,倒是十分好看。 这玉佩是寄信那日之后北贤渊挂在他腰上的,日日都要他带着。 系好玉佩,抬头便看到厨子鬼鬼祟祟地看着门口,心中突然涌上些不安,云川翎伸手一摸,便从枕头下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那是北贤渊临行前给他做的,玄铁锤炼,虽锋利无比,却半点不沉。 匕首出鞘,厨子警觉地拧回头来,看到云川翎站起身,急忙跪下。 “瑞王殿下……”厨子双手举高,用极小,却能让云川翎听到的声音叫他。 自从来了南月,就没人这样叫过他,北贤渊不欲外人知道他的身份,便让府中人都唤他公子…… “你……”云川翎也压低声音,双手依旧握着匕首,朝着厨子。 “瑞王殿下,我奉君后之命前来相救。” 厨子见云川翎肯和他说话,便慢了动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今天的粥不好,米硬了。”云川翎怕门口侍卫怀疑,特意大声说话。 “那奴才给您换一碗!”厨子似乎明白了云川翎的用意,便说便展开那纸放在地上,又往云川翎的方向推了推。 “不用,等我吃完,否则尘土都吹进来,还如何吃?” 云川翎举着匕首,靠近了些,看清了那纸上的东西。 是云川棠的亲笔,“翎儿莫怕。”与一个印记。 那印记就是他的那枚青玉玉佩,刻了蟠龙,暗处少一只脚爪,寻常人不会留意,云川棠当年赐他玉佩时,二人约定过的,送回大嵛的信上是画的印记,但这张纸上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玉印。 匕首垂下,云川翎捡起地上的纸塞进怀里,让地上的厨子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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