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怀安知宇文侯爷是父皇少时的伴读,二人关系向来亲密,见他主动揽下了这个麻烦活,元怀安自然是求之不得,朝后退着赶紧溜出去了。一到外面,他就揽住了小镜子,与他一块到了师傅的住所。通过他的消息,元怀安知道,晏修被软禁了。 外面风很大,也不下雪,下了几滴冻雨,更添了凉意。元怀安冻得搓着手,走进院子,只见晏修在庭前廊下修剪着梅花,花瓣和叶片被他剪落了满地,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干枯枝干,他站起身,将那些歪歪扭扭的树枝,一枝接着一枝插在廊下砖土中。元怀安只是静静看着他,等他插完了那些枝条,才走到他身边,问他在做什么。 “对于树枝来说,花与叶是累赘,树枝很难腐败,花叶只需几天,便会香消玉殒。” “可是……没有花与叶,就算能活很久,树枝也会伤心的。”元怀安拾起那些花叶,堆在了土上,风一吹就散了,这回他没有去追,而是任风吹去了。 瞧小镜子跟在他身后,晏修说:“看来你都办妥了,有劳了。” “按您的吩咐,行宫这边侍卫能收买都收买了,太子这不才能来看您不是?” 晏修又是开了元怀安的玩笑,笑道:“要是没有小镜子,你怕是寸步难行,要是哪天出家,你也得带着他,不然连化缘的路都找不到吧。” “师傅,你别拿我取笑了。我本来就不如他,要不是因为我是太子……”元怀安上前握了握他的手,握到了一片冰凉,“别在风口坐着,进屋烤火去。” 元怀安手上还提着鸟笼,笼内关了只乌鸦,进了屋之后,乌鸦嘶嘶叫了两声。几天前,他也被送到这来,但当天晚上,它就晏修放走,飞回了东宫。 坐到了暖炕后,元怀安把鸟笼放在炕上的小桌上,晏修只看了那鸟儿一眼,它就将脑袋缩在羽毛下不出声了。 “是不是小镜子没说明白?你要是有事,就让写信让他送来,那天他飞回来,我还很担心,以为你出事了。” 晏修只是说:“我不喜欢鸟,特别是乌鸦。” “为什么?它很机灵的。” “因为我讨厌死人,乌鸦总能让我想到那些死人,它们会成群结队,在人旁边一直转啊、绕啊,在等着人死去。” “这……要不我给你送两只鸽子来?” “不麻烦你了。” 晏修接过了鸟笼,盯着乌黑的羽毛,他时常看到乌鸦,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细看它,“没事的,死亡不是乌鸦带来的,因为他本来就要死去了。” “师傅,你喜欢什么兽禽?我送点你喜欢的过来吧。” 晏修想了想,回答道:“我喜欢狗,那种像狼一样,皮毛生得很厚实的大狗,小时候我家中便养了许多,个个都很凶,一喂东西就打架,打得是不可开交。没办法只能分开养,还要每天出去遛几圈,不然那些大狗闹腾,会把屋子啃得破破烂烂的。” 说着,晏修笑了起来,元怀安看得出来,当想到那些狗的时候,他是真的在笑。虽然元怀安并不喜欢那种凶神恶煞的大狗,甚至有些害怕,但看到晏修笑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知道那种狼犬,我四哥就有两只……” 元怀安一愣,收起了笑容,呆呆看着晏修,晏修也抬起头注视着他。他苦笑道:“原来是这样吗?” “什么?” “你不喜欢鸟,喜欢的是狗。”元怀安一股脑全都倾诉了出来,“就像我跟他,始终不是一样的人。我想像鸟一样自由飞起来,他则像狗,红着眼争夺着所见的食物。” “这没有任何关系。” “今日侯爷跟我说,你或许已经倒向了四哥。” “胡说,他在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他才是燕王那边的人。” 没预想晏修解释得很快,说到元稷安时,他的眼珠转动,不像往日镇定的模样。元怀安愣了片刻,转过头去嘟囔道:“我压根就没问。” “你在试探我吗?” 这下晏修倒不解释了,也不笑了,嘴角朝下撇去,显然是生气了,起身将鸟笼挂在起居室的帘子旁,他只站着盯着那乌鸦,不理会元怀安。 “我没有。”元怀安凑到他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没转过身来,元怀安解释说,“或许有一点,但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你有心事,都能跟我说,你相信我。” “你该走了,我没心事。” “师傅……” “走吧。”晏修一抬手,不耐烦地抽出了袖子,“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的,你能一直做太子,当皇帝,没人能伤害你。” “你觉得我在担心这个?” 元怀安又是拉住了他的手,尽力劝道:“现在很危险,听我说,我让人送你出国,你先躲段时间,风波过了我再来接你……” “以后你不必来了。”晏修冷冷地说,“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他,如果是他,他不会这么劝我,而是把刀交到我手上,就算我想杀的人,是他。” “所以我跟他不一样。” “你是高高在上的鸟,一生自由来去,你不会知道,像我们这种贪婪的狼犬,眼前那些肮脏的骨头是多么美味,一旦认准了,就不会松开嘴,做不到的。” “能做到的,没有师傅做不到的事!” “我们分开吧。” 尽管元怀安在身后抽泣,晏修始终没有回过头来,这条路并不需要他。
第65章 家破人亡 慕容平回到帐中,还未坐定,忽觉一柄匕首抵在了腰间。他立即举起了双手,他看不见身后的人,只能看到一道长长的黑色影子,映在了摇摇晃晃的帐上。 “齐国派你来的吗?” “其他人都出去,我要与你单独谈。” 慕容平一摆手,几个侍卫都退了出去,他继续说:“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刺杀了,好好谈谈吧,别冲动……” “你没资格跟我说话。”身后那人话声冷漠,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后,慕容平应声跪下,那把刀移到了他的脖颈处,“叫晏修来。” 慕容平先是一愣,旋即却笑了起来,“我说……你真是没事做了吗?燕王殿下,你该回去了。” 话音未落,元稷安拽过他的手,匕首径直从手背刺了进去,深深插入了书桌,鲜血顿时溅了一桌。慕容平疼得喊叫,外面的影子也随之焦急地晃动着,对帐内发出怒骂声。慕容平抬头,又见元稷安抽出了另一把腰刀,正欲劝阻旁人,两个侍卫便已按捺不住闯了进来。慕容平干脆闭上了眼睛,几滴血随后飞溅到了眉目上,待他重新睁开眼睛,只能看到那两人都倒在了门帘下,他连忙道:“放了我吧,别杀我,求求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元稷安不瞧那些侍卫,他拖着刀缓缓朝慕容平走去,面无表情见他徒劳挣扎着,因为疼痛而喘着粗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元稷安向来瞧不上他,慕容平很狡猾,总爱在背后耍花招,明面上又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元稷安这才发觉他痛得蜷缩成一团,皱着眉头的模样,和晏修十分相似,便停下动作,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那把沾血的刀抵在他的脖颈后。 “你和晏修是什么关系?” “晏、晏修……是、是我的……” 他说的话含糊不清,疼得说话都费劲,元稷安听不清,俯下身靠在他身边。一把匕首立即从他的袖下刺来,元稷安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先是一愣神,那把匕首已刺破了衣袍,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元稷安才抓住他的手腕,抢下匕首,刺到他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是你的谁?说。” 慕容平什么都没告诉他,除了笑。靴子踩在他的背上,元稷安又是举起了刀,“他要是不来,我现在就割下你的头,不知他见了自己兄长的脑袋,是作何感想?” “没用的,他压根不在乎我。我倒有个建议,你自己朝胸口捅上一刀,他来得更快。” 见慕容平很快就承认了,元稷安冷笑道:“你不配为兄长,只是个该死的贱人,是你在逼他,逼去他送死,为何你不去死?” “我没有逼他,也不想他死,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修弟。”慕容平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在元稷安眼中,他就像一条发烂的死鱼,瘫倒在桌上,从眼中流出一滴眼泪,“元稷安,你大可杀了我,只是你记住,你不该在这儿,回去。” “解决完你,我会回去,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来补偿他。” 元稷安举起刀,紧紧盯着他的脖颈,在处决的刀刃落下之前,他又听到了慕容平喃喃自语。 “修弟不会再回来了,作为兄长,我很了解。他固执到死,就算头破血流,他绝不会放手,这是他一直活下去的缘由。” 元稷安迟迟没有动手,他在等着他说,烛灯晃得愈加昏暗,慕容平说:“若是你的母亲、姐妹被奸淫虐杀,你的父亲被寒枪捅穿了脑袋,连你自己都朝不保夕,日日生活在恐惧中,对人摇尾乞讨,难不成你会放过他们吗?你能用什么补偿?” “还在等什么?动手!就算我死了,修弟是不会放弃的。他就是要你众叛亲离,要你家破人亡,清醒点吧,无论是我,还是修弟,都是你的仇人。或是你自认为彼此足够相爱,互相都能不介意,每日恩爱后,都能说出‘我杀了你的父母和兄弟’,‘别在意,我也杀了你的父母兄弟’,真是好笑极了……” 他像个疯子似的边说边笑,元稷安很清楚答案,可直到证实的那一刻,他才能承认。他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一抬眼只见豫川推门进来,豫川什么都还没说,元稷安放下刀,似乎很疲倦地揉了揉额头,问他:“好啊,是晏修叫你来保护他的?” “其实我在找你,晏修说让我给你带句口信,叮嘱你不要回去。” “为什么?” 豫川却不回答,径直走了过去,从桌上拔出了两把匕首。元稷安冷眼看着,什么都没说,只见豫川先给慕容平上了药包扎,这才对元稷安说:“他不在乎。” “他到底在做什么?” “我该走了。” 晚间,晏修正在院子中浇水,浇在那些树枝下面,整个庭中布满了那些剪去花叶的树枝,光秃秃的指头一般。晏修浇着水,听到背后细微的风声,他回过头,看到了东方祇月,身上布满了风雪,站在庭中,正看着自己。 “你来了,可我要走了。”晏修不觉惊讶,他轻放下花洒,转眼看着屋檐外的行宫灯火暗淡,冷眼说,“看上去他睡得很香,可他怎么能睡得着,我要去叫他起来了,来看看吗?”
第66章 狗人 晏修刚踏出门槛,守门的侍卫拦住了他。 “非令不得出。” 晏修只是冷眼望着他,虽然什么都未说,那侍卫被他盯着,心里却是战战兢兢,慢慢收回戟来,往后退了两步,找补似的说:“我去问问。”
57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