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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时间:2024-01-23 13:00:44  状态:完结  作者:灰谷

  方子静看到他出来,冷哼一声,伸手拉了他手腕几步将他拉到一侧角落去,指着前边方向压低了声音:“你好好的水师演习捣了什么鬼?我适才拿千里镜看得到了,前边竟有别国的军舰,琴狮国、樱月国、露西亚国的旗帜都看到了!”

  他声音虽低,但语气却十分惊怒。

  许莼连忙笑道:“您别着急,此事我与陛下禀过,得了准许的。这演习么,只看我们自己的水师营操演,没个比较,看不出什么,既然琴狮国都千里迢迢带了军舰过来,我索性便邀了他们联合军演。樱月国那边也自告奋勇愿意派一军舰参加,露西亚国这边是恰好也近么,他们海军上将之前也与我们有些往来的,正好也有一艘船舰往南洋去,便一起邀请了,四国联合演习,这样才好看呢。”

  方子静气死了:“你在想什么?陛下答应了——陛下纵容你,你就真胡作非为了?圣人在此,你怎敢冒此大险?你还嫌文官那边骂你骂得还不够狠?那琴狮国原本就心怀不轨,你竟敢拿陛下安危来冒险?”

  许莼道:“放心,咱们的军舰都围着陛下呢,我们先登录白瑚岛,在高台上看海上的演习,安全无虞,离军舰的地方且远着呢。再者他们远道而来,并无大部队,也不过是想一探虚实。正借此演习,扬我国威,将他们吓走,才能争取多些时间。”

  “子静哥,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造船练兵,培养人才,这是最好的扬威机会了!”

  方子静咬牙,直恨得牙痒痒:“就算演习平安无事,你也难逃御史参劾。”陛下尚且无嗣,也敢就纵着他胡闹!皇上一贯英明神武,难道也被这小子迷昏了头不成?

  许莼道:“正要让他们这些文臣睁开眼看看世界,他们看不起的夷狄,如今已是何等气候。当日我们险胜樱月国,却死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元气大伤,陛下和我说国库真没钱了。”

  “连弹丸小国,也敢觊觎我朝,如今虽然勉强内附,狼子野心,并未转念。他们尚且还口口声声以德怀远,沉浸于大国荣光。却不知哪一日火炮临门,海权失落,此乃国体攸关,陛下此次带他们这些治国之臣来,不就是希望他们能从那士林一家之见跳出来,看一看天下之大吗?”

  “此次为千载难逢之机,岛上我已遵旨遍邀了津海市舶司这边的公使、洋商和藩属臣子来观演武,稍后陛下还有赐宴各国公使和商人,谁若真敢攻击白瑚岛,那便是要向诸国开战,他们远道而来,不敢冒此不义之名。”

  “当日陛下曾带我行猎,曾教导我,天子兵猎,本为彰显国力,震慑不敬者。西苑猎园,陛下寝宫名枕戈,挂着宋徽宗的《鹰犬图》以警醒自己决不可轻忽武事,陛下无一日不在枕戈待旦,我等为陛下鹰犬,岂能不厉兵秣马,为陛下扬威?”

  方子静看着许莼满脸意气飞扬,豪情万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满肚子的叱责他冲动幼稚的话被许莼这大义竟然压得不好再说,而这正气凛然的话,又让他那分桃共车的典故教训也一时说不出来。

  他原本要教训他仗着陛下纵容僭越冲动,来日帝王爱驰,这些全是桩桩件件的罪过,他许莼有几个头够砍?但人家无一字私情,尽皆为国为君,他若说那私情佞幸之事,倒凭空落了下乘。

  许莼却冲着他灿烂一笑:“我先下去安排迎驾的礼炮了,子静哥您先忙。”却是害怕方子静还要继续啰啰嗦嗦教训自己,一溜烟跑了。

  方子静:“……”

  他看着那青年敏捷身躯几步跨下舷梯,竟然还颇不稳重地跳了下,哪里像个三军之帅!

  他咬牙,一转身却愣住了,谢翊正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神色不辨喜怒。

  他连忙弯腰行礼,谢翊含笑:“方卿,此事确实亦是朕准的。朕若连在本朝海疆上的演习,都要惧怕敌人,这帝位,朕也不配坐。”

  方子静低头道:“臣是担忧陛下安危,许莼年轻冲动,此事又临时动议,恐不周全。”

  谢翊道:“许元鳞深知朕心,君臣不疑,朕躬何憾?”

  “朕又岂会负他赤子丹心?”


第199章 万象

  白瑚岛距津海卫不远, 大大小小的岛屿群约有二十多个岛屿,大的岛屿就有白瑚岛,云鸥岛、长乐岛、月英岛等几个大岛屿, 和一些小岛屿, 最大的岛屿即为白瑚岛。

  岛上峰峦叠起, 海边有拔地而起的悬崖,山海相连, 海天一色,远望松涛翠柏,涧壑深邃, 有鹿群在林间出没, 林子上空飞鸟成群盘旋, 鸣声不绝, 沙滩上有海鸟觅食,鸥鸟翻飞。

  “太平号”带着舰队缓缓度入白瑚岛群,那里果然早已扎营了五千津海卫的陆军营, 另外禁军这边裴东砚也早已带了三千人过来护卫驻扎。

  而提前一个月这里开始准备,如今也已依着山修建起了一座大军营,而最中央却依着山修了一座轩昂高敞的楼台, 鲜丽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整座楼台依山而建, 临海揽胜,共修了七层, 楼上挂着的是御笔所书的匾额“万象”。

  谢翊在船上凭栏而望, 看到了万象楼, 微微一笑, 对身侧的许莼道:“原来是挂在这里了?”

  许莼笑道:“星繁之夜登此楼览胜, 海天皆近,星辰森罗,万象于心,豪情荡荡。”

  谢翊笑道:“一会登高,众卿擅诗文者,合该作诗兴赋才是。”

  他转身含笑又找庄之湛:“状元郎文辞绚烂,气象万千,又有用武之地矣。”

  庄之湛被皇帝接连布置了两项诗文任务,他原本确实才华极好,此刻看着那光彩鲜明的壮观楼阁面上有些不悦。

  此时躬身道:“这白瑚岛本为兵营,如今虽说迎接圣驾大阅,但如此大兴土木建这楼台观阁在此人迹罕至之岛,碧瓦朱楹、彤扉彩盈,还用了名贵的琉璃瓦,仅为此一次大阅,恐怕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建而成,未免过于兴师动众,靡费军力,徒耗国帑了。”

  他这话说完,谢翊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十分淡漠。

  庄之湛却仿佛不曾注意到君上之不悦之态,仍然凛然道:“陛下向来尚俭朴,巡幸津海卫,一路皆要求从简,以臣之见,这万象楼,不颂为好,否则今后人人皆效仿,为逢迎陛下,沿路兴建奇观,修楼台,购宝船,以悦帝目,长此而往,奢靡之风必长,谄媚幸进之徒则充斥朝堂……”

  许莼原本刚被方子静教训了几句,虽然义正辞严糊弄过去了,到底心头有些不快,此刻看到庄之湛又在大放厥词,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上前一步道:“庄状元说谁是谄媚幸进之徒?”

  他一双眼睛本就又圆又亮,此刻气势汹汹上前一步,庄之湛看他按剑怒视他,他一贯本也不是怕事之人,但此刻对着许莼却有些说不出他谄媚幸进来,毕竟今日刚见过那偌大的机械厂,脚下踏着朝廷自己造出的船,不由有些心虚。

  许莼却大声道:“其一,谁说此地为人迹罕至之地?鲸鲵四起,锋镝交加之时,白瑚群岛为东海疆域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就是我朝的领土,但总被倭寇海盗、红毛洋人反复侵占,若不修楼立碑,在此驻扎军队,早就被别人占了去!国土有失,来日如何面对子孙后辈?”

  “长城运河,千秋功过得失,自有后人论,如何便要妄断奇观误国?尔一文臣,不懂战术,不知道占了这里,打仗要少死多少人!所谓开疆拓土,汉家之德威远播,难道是靠你一张嘴吗?自然是要靠修楼建港,开发岛屿、吸引我朝渔民居住、驻扎军队,这才牢牢占住了!这才能说自古以来是我朝的国土!”

  庄之湛语塞。

  许莼又冷笑驳道:“其二,这里既为我朝兵营,为重要军备据点,此后君上自然时时莅临,岂会只为这一次大阅?这万象楼就算不迎驾,今后亦可供军民议事、居住、游览之处。”

  “其三,万象楼木材、琉璃瓦,均为我们自己在岛上自己砍、自己烧的,自给自足,所有建造工匠和兵丁,皆给足了工钱和衣食,算不上劳民伤财。”

  “你道这琉璃瓦很难烧吗?津海卫那边建有烧制出口粉彩窑的大窑,源源不绝售往海外,如今我们已掌握了烧制玻璃的办法,更何况是琉璃瓦?在津海卫烧好后送过来这里,不过是一船便运到罢了。”

  “这万象楼兴建起来,一举三得,状元请看看岸上接驾的军将大臣,此地还有许多在津海卫驻扎的夷馆公使、西洋南洋的大商人,他们仰慕天威,来此观摩我朝演习,见到我们能够在这海上岛屿都修建如此雄伟壮观之楼宇,见到我朝同样船坚利炮,岂不心慑之,拜服之,遂可扬我国威而杜绝海外之觊觎。”

  庄之湛道:“这几日看来,制船造炮,靡费过重,只恐其中虚耗太多。九州所需扶贫救灾、修桥治河之处,哪一处不用银子,如今临海侯花费巨额资金在船炮上,与民生无益……”

  许莼冷笑道:“洋人视炮舰火器为本,已潜心研制百年,我朝不过数年,便已得了他国百年之经验,此为大利之事。造船制炮,乃是富强之本,断不可少,岂可因靡费太重,便以浪费视之?”

  “庄状元不是说我会算账吗?怎么,此刻就想不到,本侯既然这么能算账,怎么会白白亏本?莫不是想参倒了本侯,借此扬一扬直声清名?你这一招,李大人已用过了,你不好再用了!”

  武官们毫无顾忌的轰然大笑起来,他们经常被御史文臣们在朝堂上诘难,却没有临海侯这样一张利嘴,如今正是快意。

  方子静笑道:“这煞风景泼凉水的人又多了一个,李大人可算有伴了,可惜他竟不在。”

  就连翰林这边的文臣们也都面露忍俊不禁之色。毕竟朝廷中人人都知道临海侯和李梅崖不合,又知道李梅崖一贯是极喜煞风景的,动不动便要搬出些大道理来参人,满朝树敌,竟没几个喜欢他的。

  庄之湛:“……”他虽然满腹经典,原本还心中想了几条打算驳一下许莼这一通歪理,没想到却被许莼这锋利不留情的言辞刺得脸上一白,不由去看圣颜,只担心皇上也如此看他。

  却见谢翊虽然面上仍没什么表情,但眼里却已含了笑,也不似之前那次在万邦学堂他进谏时,制止临海侯反驳,仿佛只是静观事态一般,如从前在朝堂上,只看着臣子们互相辨理争论,并不说话。

  却见沈梦桢上前道:“庄状元也是一片忠君忧国之意。我们本也想不到在这岛屿之上,竟然能见到如此华丽楼阁,心中正疑惑。临海侯能为我们解惑,亦为大善。”

  许莼看自家先生出来了,知道是担心自己惹恼了文臣,这才没有继续咄咄逼人,收了那汹汹逼人的气势,倒还记得给谢翊拜了一拜,这才退了一步回了武官队列中。

  只见太平号已经缓缓驶入了港口,岛上却是霍士铎带着健锐营,裴东砚带着凤翔卫等诸武将上前迎驾,因着在军中,又多披甲,谢翊口谕不必行大礼,均以军礼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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