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中秀月猝然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原本应当最先快速冲上撞击“万岁号”两侧的雪朝号已提前被敌方两艘战船提前截在半路,混战起来;而另外一艘“白露号”此刻已停在了万岁号还有一里远的地方,船身和风帆上燃起了大火!整艘船往一侧倾斜,正在缓缓下沉! 岩中秀月转头看向“万岁号”,对方那坚硬铁甲船头无数锐利长刺都对着自己这艘船头,而那些长刺上,都绑着巨型的炸药包! 岩中秀月眼瞳飞速紧缩,怒吼道:“都趴倒!抓紧!” 为了预备撞击,他们都早已做了充分准备,站在了铺着厚厚棉絮的深槽沟中固定站位,然而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竟然丧心病狂到在自己船头绑炸弹!他就不怕先炸沉自己的船?还是说他们本来就打算行这一换一的玉石俱焚的战术? 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容不得他多想,两艘船头已狠狠地对撞到了一起! 在可怕的震荡后,爆炸声震天响起,岩中秀月耳朵嗡嗡作响,一时几乎听不见,头晕目眩,他心头暴怒:对方难道是打算同归于尽不成? 然而呛人的硝烟散去,那颠簸的震荡稍微平歇,岩中秀月在副手扶持下站起来,对方瞭望台上早已空无一人,显然早知如此避让到了安全之地。岩中秀月看到船头的惨状,心头滴血剜肉一般的心疼! 对方的船的坚硬虽然早已料到,但对方竟然丝毫不忌惮地在船头都放上炸弹,果然是因为他们的船头竟然经得起炸! 在这样可怕的撞击和爆炸后,对方那铁甲船头尖刺已歪弯,厚厚的纯钢的船头被撞平,然而自己这边的“萤光号”却也损失惨重! 整个船头被炸得面目全非,包着的铁皮甲深深凹了进去,露出了柚木的船身,整艘船歪斜着,薄弱的船身被炸出了缺口,海水正在源源不绝涌入船身,一看就知道这船已无法再行驶,很快就要沉了! 反观对方那铁甲船,虽然船头尖角也平了,但船身稳稳地屹立,显然仍然还能稳稳运转——果然是好船,难怪敢不避不让和自己对撞! 他要夺了对方的船,杀了这狂妄大胆的将领,将他的头颅吊在高高桅杆上! 岩中秀月心中那暴戾愤怒贪婪交叠,热血沸腾,神情狰狞,抽出战刀高喝:“杀!” 旗帜迎风,鼓声如雷鸣,两边健儿如狼似虎提着刀戟冲向了对方,白刃相接,短兵一战——接舷战开始了!
第167章 接舷 岩中秀月在垂垂年老之际, 仍然还记得那一日的战斗。 他们满怀着贪婪和暴戾,带着精锐武士家臣杀入那艘昂贵坚固的“万岁”船的时候,从未想到遇到的是那样的地狱。 是的, 唯有地狱才能形容那一日的遭遇, 邪恶的恶魔冰冷无情绞杀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他们的生命和身体源源不绝喂给磨盘,碾压磨碎。 从踏上甲板之时, 高处的楼船上就开始有火枪和弓弩精准射杀他们,一枪一个。 他站在正在缓慢沉默的“萤光号”上指挥着武士和家臣们的敢死队先上,当时还只以为是正常的接舷战的开始子弹和箭发射之间总有间隙, 子弹和弩箭也总有完的时候, 他们一艘船五千余兵士, 舍命奋战, 冲杀上去,前面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能征善战,被誉为“东海之璧”, 是帝国冉冉上升的将星,手下为之效死的家臣武士上千人。此次跟着出征的就有数百名,虽然分散在各船上, 但如今跟着他护卫他的也有数十名,都是忠诚勇猛的上等武士。 他那个时候尚且以为牺牲只是短暂的, 胜利是最终属于他们的。 然而敌人仿佛经过了娴熟的训练,火枪和弓弩的发射进行了精密的计算和配合。他可以明确地感觉到对方是分成了两队轮流射击, 这导致了从踏上万岁号的甲板开始, 他们的士兵就在不停地倒下, 犹如雨一般的子弹和弓箭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甲板上很快躺下了无数的尸体。 战士们杀红了眼睛嘶喊着要冲上那望楼上时, 有人呼啸着往人堆里扔下石雷,石雷滚落着下来,冒着青烟,在人群里炸开,再次引起了痛苦的哀嚎声一片,断肢碎肉横飞,简直是地狱场景。 岩中秀月迄今仍然清晰记得他最宠信的武士长谷信大喝一声,拔出了斩马刀,悍勇无畏的冲了上去,一刀劈开那些刻意挡着的荆棘阻拦架。所有兵士都被鼓起了士气,大无畏冒着枪林弹雨在长谷信率领下往上冲的时候。 却看到从高阶上一人大喝一声,从上往下跃下,同样双手持刀,往长谷信当头劈下! 岩中秀月见过许多臂力惊人的武士,也见过许多锋利的宝刀。便是长谷信手中的斩马刀,也是工匠反复锻打出来的上品神刀,兼顾着沉重和锋锐,长刀施展起来有着横扫千军之势,在无数次战斗中屡有奇效。 然而那一日他清晰地看到那个青年双手持刀,轻而易举将长谷信横过来格挡的斩马刀斩断!那把长刀闪着寒光,自上而下犹如劈瓜一般将身穿铠甲的长谷信一分为二地切开。 那是他无数个夜里的噩梦,一次次余生中重演。 他记得他在被俘虏后,单独询问了那过于年轻的主将,那个臂力惊人的将领的名字。 那主将有些疑惑,仿佛在他身边这样臂力惊人的将领非常多一般。 而他身侧一个护卫满不在乎道:“是春溪。” 春日之溪水,这样潺潺温柔如诗的名字,竟然是那个勇猛过人的将领的名字。而无姓氏,这往往意味着他是奴仆之身,而后他果然获知,这位春溪果然当时仍为奴仆,后来以军功得进,却始终待其主人忠心耿耿,但凡他主人在的,他必侍立其后,执奴仆礼。 而他的主人,便是那位之后与武英侯方子静齐名的临海侯许莼,之后人们更多的以他的字“许元鳞”来称呼他。 传说这字为皇帝在他冠礼上亲赐。而与他短刃相接以寡胜多的这一仗,便是他声名鹊起的一仗。后来他与方子静、侬思稷、盛长天并称为海上四龙将之一,名满天下。 而自己却成为了“螭龙将”初出茅庐的垫脚石,被天下人所耻笑,当人们津津乐道起螭龙将许元鳞成名的“长壶之战”时,他的名字便被提出,当然,是作为那个奉命出征援救却出师不利遇上了“四龙将”其中的三条龙的倒霉将领,从某一种意义上说,也算得上是名存千古。 然而当时他并不知道之后的种种,更不知道那一位许元鳞最终走上了如何煊赫的位置。 他只记得那一日他们数千人陷入了苦战之中,他站在渐渐下沉的船上,亲眼看着他的忠心耿耿的手下是如何在他面前倒下,铺出了厚厚一层血泥。 然而对方的人却也冲了过来,枪炮无眼,而穿着精钢铠甲的长谷信在所有人面前被活生生劈开的场景确实狠狠打击震慑了所有人。 没有人再敢把这艘船上的战士视之为羔羊,他们是精心训练过的勇士,绝对不是他们平日遇到的军士。 他们全都身穿着精钢甲衣,力量沉雄,胆量过人,三人一组,分别持盾、持勾、持刀,这是鼎鼎大名的“鸳鸯阵”,他从未想过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种被那位戚战神发明出来,专门对付他们的军阵。 他年幼之时听教养训练他的武士教导他战阵的时候,专门介绍过“鸳鸯阵”,告诉他这是对面那泱泱华夏大国发明出来专门克制他们绯月之国武士的阵法,华夏人叫这阵法为“海寇终结者”。 他被拼命效死的武士扶着退入了另外一艘过来救援的副船船舱内,他从未在临战之时脱逃,虽然可以以主船正在下沉,只是更换座船为由,但那一刻他承认,他确实胆寒了。 临战斗者怯,必败。 他仓促换船之时,抬头看到天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轮明月,清光四射,犹如冥府之月光,照在这地狱一般人类互相残杀的惨状上。 他的心渐渐沉下,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 然而此时副将浅野彦惊慌失措冲过来:“不好了将军!那边那两艘旗舰疯了一般地冲刺破围了!” 最糟糕的可能发生了。 另外两艘船的主将是赫赫有名的侬思稷和盛长天,他当时并不知道。他当时只知道许莼当时年二十,刚刚出征,并没有太多的征战经历,因此负责后勤押运调度等,却因为前锋船队被袭,拒绝了撤退的命令,率着船队来打一场让任何将领来看都必输的救援战。 然而“澄风号”、“千秋号”原本只是不紧不慢和他们打着消耗持久战,被围着也阵型不乱,稳扎稳打,然而当探到“万岁号”前来援救他们后,两艘船就如同疯了一般一改之前战法,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热血,竟然硬生生从他们的包围圈撕开,冲向了前来救援的“万岁号”。 这是后来世人们津津乐道的义气千秋、赤胆忠心,赫赫勇气长虹贯日,耿耿孤忠碧血丹心,戏剧、评书毫不厌倦地对这一场战役进行了事无巨细的描述和不厌其烦的歌颂。 最后战况一败涂地,他是在切腹之前被对方的精锐护卫杀入船舱,将他狼狈捆上,一路押回了那艘“万岁号。” 犹记得他当时尚且心有不甘,以为自己是中了圈套,毕竟谁会在船上备下这许多善于陆战穿着甲衣的军士?谁又能如此大胆地敢用这样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战术? 他被押着跪在那主帅座前,仍然十分愤慨抬眼去看他,问道:“阁下莫非就是鼎鼎大名的远东的黑狐方子静?果然诡诈多计,我岩中秀月今日败在你手下,不得不服!” 对方愣了下,抬起了面甲,露出了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容,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带着生动活泼的好奇看向他:“怎么你也会说我们的话?” “为什么叫远东黑狐?远东是什么意思?” “你叫岩中秀月吗?是什么人?你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太过年轻的将领显然并没有什么审讯人的技巧,随心所欲地发问。 他一看到那面容,就知道自己错认了,声名纵横海上十几年的远东黑狐,自然不可能是眼前这样年轻的将领,更不该是这样稍显直白活泼的性格。 他真的是败在这样的黄毛小子手里?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满心悲凉,却被一旁的人呵斥:“还不答话!” 他双肩被狠狠压下,绳索勒得剧痛,他狠狠道:“你们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 然而上头那个年轻将领挥了挥手:“别逼他,我看他很有文采啊!还会说咱们的话,倭人竟然也有这样的人才?” 他悲愤道:“我们乃绯月之国!盛开着樱花的美丽国家,不可辱我国家!” 堂上却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他愤慨怒道:“你们杀了我吧!” 许莼挥了挥手让堂上静了下来:“‘上士谋天下,中士谋国,下士谋生。’岩中将军,想来你觉得你是上士了,但你可有上士的魄力和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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