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灵玖自顾自胡思乱想的时候,林锦元已经拖着他到了将军大帐,掀帘走了进去。 上官玦此时正侧卧在一旁的矮榻上,身上还穿着那副漆黑的铠甲,高大的身躯紧紧蜷缩着,双手捂着腹部,看起来很不舒服。他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几缕汗湿的黑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听到两人进来的动静,上官玦睁眼看了过来,他此刻脸上毫无血色,衬得那眉眼更加漆黑,如同最深最浓的墨。 他明明是一副狼狈的模样,可偏偏没有一分一毫的脆弱,甚至在张开眼的一瞬间,使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凛冽的杀气,直至看清了人才将杀意缓缓敛去。 “小玖?” 那双眼看过来的时候,灵玖不由得怔了片刻。他知道,这个人就像一头深林猛兽,即便受了伤,他的利爪也不会折损,随时都能轻易地给人致命一击。那是看过尸山血海的眼神,这种眼神他在多年前于另一个人身上见过,那个人残忍又强大以至于难以抗衡,他曾在那人手底下挣扎得伤痕累累...... 突然,林锦元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小军医,快给将军看看吧。” 灵玖走到榻前,解开上官玦的一支护腕,开始替他把脉,边动作边问道:“吐血是怎么回事?” 林锦元在一旁道:“是这样,将军今日与我商讨完军事,随意用了几口早前送来的午饭,可没过一会儿就吐了出来,甚至还呕血了。” 上官玦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胃不太好,多年的老毛病了。” 灵玖替他把完脉,走到桌前看了看那吃剩的午饭:“胃不好,就该忌冷忌辣忌油腻,可你这几样全占了。” 上官玦有气无力地:“可我太忙了啊,而且不辣的东西吃起来有什么意思?” 林锦元在一旁凉凉道:“许老先生早说你几百次了,三餐昼夜都颠倒,你不发病谁发病?你哥走了就没人管得住你了是吧?小军医你要不替他扎几针,长长记性。” 灵玖在桌上翻出来纸笔,正在写药方,闻言道:“嗯,确实要行针。” 上官玦:“......” 林锦元:“哈哈哈。” 很快,灵玖将写好的药方交给林锦元:“麻烦林副将去帮我抓药,顺便将药炉带到这里来,这帖药火候极重要,我亲自煎。再去让伙房替将军熬一碗清粥,少米多水,可以放一些青菜。” 上官玦插话道:“再加一点肉。” 灵玖表示否定:“不可。” 林锦元:“谨遵医嘱。” 林锦元离开后,灵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布包,在上官玦榻边一字摊开,里头长长短短的全是番着寒光的银针。 上官玦看了一眼,拒绝道:“不扎了吧?我哥也没给我扎过针啊。” “林副将说你需要长记性。”灵玖点起一盏烛火,捻起一根银针在上面烤了烤,冷漠命令道:“趴下,脱衣服。” 上官玦终是不情不愿地脱了上衣在榻上趴好。 灵玖下第一针的时候,他痛得“嘶”了一下,浑身肌肉一崩。灵玖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轻缓:“放松。” 上官玦忍不住道:“针灸这么痛的吗?还是你故意的?” 灵玖道:“针灸不痛,但你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寒气。” 想起休沐日那天上官玦又是狐裘又是手套,堪称兴师动众的装束,灵玖问道:“你是不是很怕冷?” 上官玦一愣,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曾经并不怕冷。今年第一次感受到寒风的凛冽,真有趣。” 虽然他语气轻松,灵玖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手上下针不停:“不有趣,若我不在此处,你可能会死。” “......是毒?” 灵玖道:“不错,是一种极难察觉且极其难解的毒。此毒名叫缚心网,出自我师门,初期寒气入体,极其畏寒;而后,体内血液始凝固,四肢渐渐动弹不得,等到心脏的血液也凝固了,你就死了。你最好想想,谁与你有此深仇大恨?” 上官玦听完,却似乎并不惊讶:“那可太多了,无论是西决还是北诏,多得是人想让我不得好死。” “......”灵玖听后不再回话,默默在上官玦身上下针。这人除了一开始毫无防备的一声轻呼,就再也没有任何动摇,尽管他身上早已被冷汗湿透。 林锦元回来的时候,灵玖已经扎完了针,上官玦也换了身干净的里衣,坐在榻上休息。 让上官玦喝完清粥之后,灵玖点了点林锦元带过来的药材,准备开始煎药汤:“你躺下休息,我这帖药的时辰很久,足够你睡一觉。” 上官玦道:“我不困,那我看会儿公文吧。就在那桌上,给我递一下。” 灵玖摇了摇头:“你这几夜帐中灯熄得很晚,病人休息不好会影响恢复,还请将军不要给我添麻烦。” “......”上官玦只好默默躺下,他这几日确实操劳,竟很快睡着了。 上官玦睡下后,灵玖就在一边认认真真地煎药,约莫两个时辰过去,才差不多煎好,他将药倒入碗中,打算去叫醒上官玦起来喝药。 榻上那人却突然睫毛微动,自己醒了。 灵玖站在他榻边,低下头问道:“醒了?可还有不适?” 上官玦微微眯着眼睛,人还没完全清醒,模模糊糊地看见眼前有个修长的逆光身影,正微微弯着腰看他,一张五官妍丽的脸上神色淡淡,明亮如星的杏眼却澄澈又干净,一瞬不错地看着他,鬓边有几缕乌黑柔软的发丝垂下,轻轻扫到他脸上,有点痒痒的,带着些许沁入心脾的药香。 灵玖见上官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想这人是不是睡傻了,于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问了一遍:“还有不舒服吗?” 谁知,那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抬起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轻轻地触了触他的脸颊,一双点漆眉眼中氤氲着朦胧的水汽,半分也不见平时的冷肃锋芒,温柔地注视着他。上官玦的声音慵懒且带着几分困倦,显得迷茫又虔诚:“你是什么神仙?怎么这么好看?” “轰”的一声,灵玖似乎听见自己心脏炸开的声音,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颊心脏两处走,明明感觉不到冷暖的身体似乎在叫嚣着狂热,令他有些头晕眼花。 “啪嗒”,上官玦突然感觉到有液体滴在自己脸上,似乎温温热热的,下意识抬手一摸,摸到了一手鲜红,定睛一看的瞬间,他清醒了:“小玖!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灵玖蹬蹬蹬连退数步,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脸颊红红的,两眼发直,掉了魂似的,两行鼻血哗哗直流。上官玦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从榻上跳了下来,操起旁边水盆里的布巾拧干水,迅速抬起灵玖的下巴,又将他脸上的鼻血擦了个干净。 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阵,灵玖的鼻血可算是止住了,上官玦虚脱地坐回榻上,喘了口气:“你怎么回事啊?” 灵玖这期间一直没有半点反应,这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指着桌上的药碗,上官玦见状,赶紧将药端来喝了,因为那一阵折腾,药汤温度已经有些微凉,但却刚好入口。 灵玖将上官玦喝完的空碗接走,低垂着眼,捏着鼻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上官玦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 而小军医的心脏砰砰跳:淦!这个将军不仅吵,而且有毒!
第7章 军医不高兴 上官玦毕竟是行军打仗多年的军人,身体底子很好,灵玖为他行过一次针之后,精力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于是第二天一早灵玖将汤药端给他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上官玦笑嘻嘻地,将灵玖放在他面前的药碗往外推了推:“小玖,我觉得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药就算了吧,这么苦。” 灵玖将药碗再次推到他面前,正色道:“不行,我说过了,你身体不好,是在给我添麻烦。” 上官玦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拿起药碗,正要将汤药一口灌下去,灵玖又突然出声道:“等等将军,你今日早饭用过了吗。” 上官玦一愣,摇了摇头道:“我习惯不吃早饭。” 灵玖瞥了他一眼:“你的胃不好,需要慢慢养,早饭是一定要吃的。药先放着,我去给你拿碗粥过来。” 说罢,也不等上官玦回应,灵玖转身就要走,上官玦却突然叫住他:“小玖。” “怎么了?” “你昨天突然流了鼻血,没什么事儿吧?” 他这话本是单纯的关心,谁知灵玖一听却突然腾地一下红了脸,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冷淡:“将军管好自己的身体就好,管我作甚。” 上官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个小军医了,但是见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事,大约是这个季节太干燥了吧。 灵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给上官玦带了一碗清粥和一个煮鸡蛋,上官玦有些嫌弃:“吃就要吃饱,这么点请问够我塞牙缝的吗?” 灵玖道:“不习惯用早饭的人需要慢慢适应,不可一下用太多,否则你的胃会更不舒服。”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上官玦没再多说什么,乖乖吃完了这点据说不够他塞牙缝的早餐,又一口气喝完药。这期间他还一直试图同灵玖聊天,可这位冷面小军医除了一开始解释了一句之后,就一个字也不说了,不仅哼唧一声都没有,连个正眼都不给他,整个人表现得十分拧巴,搞得上官玦十分莫名其妙。 但上官玦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没怎么多想,忙着处理昨天积压下来的公文了。 灵玖则是默默收拾了碗筷,就回他的军医营帐去了。 今天许老先生休沐结束,回来当值了,一见他进来,老先生问他:“我听小林子说,阿玦昨日身体不太好?” 小林子?灵玖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个小林子说的是林锦元,他点了点头:“是,听说是旧疾,我开了个养胃的方子,林副将说,上官玉走了之后都是您在看顾,可要将我的药方给您过过目?” 许老先生摆了摆手:“不用不用,长青门出来的人,医术我放心。我还听小林子说,阿玦还吐血了,他身体可还有什么异状?” 灵玖张了张口,本想将在上官玦体内发现缚心网一事与许老先生说一说,可话到嘴边,他却改了主意:“没有什么异常了,昨日用了药,好了许多,往后三餐用得均匀些,慢慢能将养回来。” 许老先生,摆弄着手上的药材,听后点了点头:“我和小玉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他了,可他忙啊,每天处理不完的公务,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好好吃饭。” 灵玖疑惑道:“据我所知,边关应当还算安定吧?” 许老先生道:“从来没有什么安定的时候,西诀人虎视眈眈,小打小闹从没有断过,若不是阿玦在此坐镇,只怕大军压境也就是弹指间。镇西军每日都会派斥候出去,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若没有这些人盯着,边关百姓哪有什么安逸的日子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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