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篓子里剩下的地龙,还有不少呢,顾兰时没有再喂鸡鸭,留着下午给它们吃。 舀了半桶水拎到后院,猪仔卧在篱笆圈里睡觉,他一天喂三顿,早起晌午和晚上,猪仔吃完就睡,怕天热它渴的快,添水勤了些,有时还会剁草给它加一顿。 提着空桶还没走出过道,顾兰时就听见前院的动静,是裴厌回来了。 果然,院子里裴厌卸了竹筐,从里头搬出两个沉甸甸的方形石块,见他过来,说道:“我找到一处山石多的地方,大小合适的石头有不少,我再去一趟。” 用竹筐往下背一次最多两三块,不然筐子负担不住,山路难走,别的法子都不合适,也只能如此。 顾兰时想了下,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这会儿还早,等回来再做饭不迟。” 裴厌往堂屋走想喝口水,边走边说:“石头沉重。” 顾兰时笑道:“我背一块不就行了,多一块你少一块,省省力气,后边田里的活也重呢。” “路上咱俩说话也能解解闷,眼下家里也没别的活,再不济,你去搬石头,我沿路找找山货,晒点黑木耳,要是捡到菌子,明天给你炒着吃,下地好有力气。” 顾兰时许久没上山,他爹娘不让去,不过他如今成亲了,过了那个坎,加上有裴厌在,肯定不用怕。 他都清点过了,家里除了野菜干,其他山货很少,就算不去卖,弄些回来也好给他俩打打牙祭换换口。 一起去。 裴厌喝了一碗温茶,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顾兰时自说自话,又道:“最近都忙,我一个人又不敢上山,要是路过竹林的话,拔几颗笋子,好久没吃了。” “行。”裴厌放下碗。 顾兰时露出笑脸,问道:“你这会儿饿不饿?要不先垫垫肚子,回来做饭肯定比平时饭点晚。” “好。”裴厌又给自己倒了半碗水。 顾兰时进灶房拿了三个糙馒头,四下看看,心想早知道回家捞几个咸菜,他只得把昨天要的两个咸鸭蛋切了一个,没舍得全吃了,只拿了一半,见菜刀上沾了红油,他用馒头擦掉。 两人将半个咸鸭蛋就着馒头吃完,锁院门的时候顾兰时笑眯眯说:“回来熬点稠米粥拌鸭蛋吃,咸咸香香的。” 裴厌自然应好,相比早上自己一个人上山,他这会儿心情很好,往常总是冷峻的眉眼像是带了一层笑意,左脸上那条长疤看起来不再那么狰狞。 顾兰时背着筐子,边走边说:“最近没下雨,也不知道有没有地皮菜,要是能捡到的话,回来包包子吃。” 裴厌看一眼天,说:“太阳大了,估计不好找。” 顾兰时对找山货很上心,轻快说道:“那就找点别的。” “嗯。”裴厌走在他左边,认真听着每一句话。 山石多的地方比较远,顾兰时不知道在哪里,路上也没问,只管跟着裴厌走。 他不是抬头看树上有没有黑木耳,就是在地上搜寻菌子,见有野枸杞树,他掐了些嫩芽,碰见野茶树,他和裴厌一起摘了不少。 乡下人多喝山野粗茶,无需多繁琐的炒茶制作,他们这儿多半都是简单炒青再晾晒,有个茶香就不错了。 裴厌一点都不着急,慢悠悠陪着人走。 树木高大繁茂,进了密林子后,连光线都变得青蒙蒙,山上各种鸟雀很多,能听见叫声。 顾兰时抬头找木耳的时候,看见树叶掩映的枝条上有大尾巴松鼠往上面窜。 裴厌出门时拿了弹弓,沿路捡了一些小石块揣着,他眼睛很好,到大山雀多的地方后,让顾兰时藏在树后别动,自己在林子里寻找。 他盯准了树梢上一只大的,弹弓一拉,顾兰时在树后探脑袋,还没怎么听到声音呢,就看见从树上掉下大大的黑影。 其他山雀被惊动,应声而起,扑棱棱四散逃走了。 裴厌过去捡起山雀,这种鸟儿比其他雀大一点,肉也能多一点。 示意顾兰时在那里别动,他拎了山雀在树后躲一阵,等鸟雀再次落下枝头后,又是一弹弓射过去,被他盯住的山雀掉落在地。 两只足够了。 见裴厌看过来,顾兰时意会,屁颠屁颠带着两个竹筐到了跟前,他眼睛亮晶晶的,一脸仰慕憧憬看着裴厌。 打得实在太准了,一下就能中。 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让裴厌一下子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小没听过任何夸赞,这样的眼神更不用说,没人会这样看着他,裴厌想矜持一下,可唇角不受控往上弯,他想避开视线,可眼神忍不住往顾兰时脸上飘。 真真切切看见了笑容,顾兰时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手脚像是不听使唤,在原地转两圈,手舞足蹈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你。”他高兴得很,连话也说不全,心中喜悦想要迸发却没有门路,急得他不知要怎么办,最后干脆一头撞进裴厌怀里,用脑门抵着裴厌胸膛蹭了几下。 裴厌措手不及,被他一脑门撞得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 等顾兰时反应过来不妥,脸瞬间涨红,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僵硬着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吸气声大一点会被听到。 他自欺欺人,蒙骗自己裴厌看不到他,于是才悄悄往后退去。 后撤的步子还没落在地上,顾兰时就被抱住了,长而有力的胳膊紧紧勒住他的腰,他迫不得已,和裴厌紧紧贴在一起。 炙热的体温透过衣裳传来,顾兰时脑子糊涂了,不知道这是在干嘛,他忽然想起上次被裴厌背下山的情景,一早就知道裴厌身上热,没想到今日更甚。 也许是天太热了。 等他晕晕乎乎觉察到什么东西不对的时候,裴厌放开了他。 有风吹来,顾兰时清醒了一点,脸颊耳朵通红,一双眼睛往上看往下看往旁边看,就是不敢看裴厌。 而裴厌此时垂下眼眸,下颌线紧绷,他背过身后想解释一下,张开嘴又紧紧闭上了,这种事越描越黑,根本就解释不清。 “你……”顾兰时盯着地面上一片树叶小声开口。 背对着他的裴厌沉默一阵,总算找到了声音,哑着嗓子说:“一会儿就好。” 两人都没说话,鸟雀似乎全飞走了,树林里只剩下山风吹动树叶的沙沙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声音后,顾兰时从羞愧走神的状态中出来。 裴厌重回沉默,一言不发将两只山雀放进竹筐里,自己背一个拎一个筐子走在前面。 刚才的事实在尴尬难以面对,知道裴厌沉默不是在生气,顾兰时同样没开口,揉揉发烫的脸颊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满载而归,吃饭时心照不宣将此事略了过去,说起明天插秧的事,这才慢慢恢复正常。
第52章 插秧是个体力活,从早起一直到傍晚,腰弯个不停,太阳出来后汗水几乎浸透全身,好在这时节还没到很热很晒的时候。 顾兰时赤脚踩在水田中,脚底板陷在湿泥里,走动时不免发出咕叽声。 手里的秧苗插完后,他直起身擦擦汗,转头看一眼已经超过他一截的裴厌。 找个手脚麻利又有力气的汉子对乡下人来说很重要,家里有壮劳力是完全不同的。 顾兰时稍微喘口气,从背后的单绳小竹筐里又拿出一把秧苗继续插。 这边只有一亩地,他和裴厌一人一半,眼见裴厌往后去了,他也不能落下,两个人一亩地,今天中午差不多就能弄完。 旁边地里也有人干活,但大伙儿都忙着干活,顾不上说闲话。 晌午太阳越大了,顾兰时眯着眼睛看天,汗水从脖子上流下,他腹中饥饿,看一眼身后的秧田,因裴厌已经转向他这半边插秧,从那边地头开始插,只等汇合,两人中间的空地已经不多了。 他擦擦汗说道:“我先回去做饭,你插完就回来。” “好。”裴厌答应一声,从竹筐里拿出秧苗继续插,热得满脸都是汗,衣裳都是湿的。 顾兰时上了田垄后拎起草鞋,光着泥脚匆匆走回了家。 他插秧其实不算慢,奈何裴厌手脚太麻利,连走路都比别人快,之前也听裴厌提过一嘴,行军赶路时走不快会被落下。 开了院门,大黑在阴凉处睡觉,见是顾兰时进门,它抬起的脑袋又搁在前爪上。 一碗水下肚解了渴,顾兰时没忙着歇息,进灶房先点火。 他早上起得早,把竹笋和剁成块的山雀肉下了锅,已经煮熟了,这会儿热热就行。 他把笼屉架在肉汤锅上热馒头,另一口锅好用来炒菜。 看见案台上的猪油罐子,他想了想,还是没用荤油,早上已经吃过了,就用菜油炒菜。 早起时他和裴厌啃馒头,把猪油夹在馒头里,再撒一点盐,吃着有油又有咸味,干活力气就足。 春菜早上已经切好了,下锅炒熟很快盛出来。 没看见裴厌回来,顾兰时在菜地里摘了四根丝瓜割了一大把韭菜,淘洗淘洗切好,留着下午回来做。 他把饭菜端上桌,没多久裴厌进门,稍歇一歇,他俩吃完喂过禽畜又往地里赶。 庄稼人少有闲适的时候,忙完自家的活,裴厌又去帮岳丈家插秧,顾兰时和他一起,好在顾家人也多,六亩地没耽误多久,便和顾兰生顾兰河一起去白水村干短工。 他三人都年轻,身板结实有力,尤其裴厌,长胳膊长腿一看就力气足,再加上顾兰生和管事的有几分浅薄交情,管事的看一眼就问他名字,记下后裴厌便跟着众人领秧苗干活。 白大财主因家里地多,插秧给短工一天四十文,管两顿饱饭。 这工钱看似不多,却比在稍富裕的小农家做短工多,有二十几亩地的人家自己忙不过来,同样会雇人,工钱是一天二十文,管一顿饱饭。 白大财主这边要的多是年轻力壮的汉子,有些年老的汉子凑不上来,就会到小农家做短工,挣个二十文也不错。 因那边有饭吃,顾兰时这几天只管自己就行。 裴厌在白大财主家里干了五天活,最后一天只有半天,但白大财主来田里巡看过后一高兴,按着一整天给众人发了工钱, 工钱是日结,裴厌再次拿回四十文钱后,顾兰时找了麻绳穿钱,刚好两百文,两串钱呢。 裴厌坐下歇脚喝水,说:“二哥说到割麦时天热,一天工钱有六十文,也管两顿饭。” 顾兰时抬头笑道:“比别处工钱高。” 小农家雇人割麦一天是三十文,裴厌点头道:“是。” 顾兰时想了下又说:“忙了好几天,离割麦不远了,你也该歇歇。” 裴厌喝一口水,点头道:“嗯,后面天一热,灌水拔草都是活,大哥也是这样说的,码头那边不急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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