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房要花钱,挣钱更不能落下。 早起草叶还带着露水,毛驴拉着板车就到了宁水镇。 进镇口时,裴厌从车前下来,牵着毛驴往里走,见行人多,便吆喝开来:“鸡蛋——丝瓜扁豆春蒿黄花菜——菌子木耳地皮菜——” 做惯了小生意,叫卖称菜熟练无比,给酒楼酒馆送了菜以后,他没有立即回去,往宁水镇北边几条街道走。 太阳出来,渐渐热了。 行人不少,有乡下来卖货的,也有镇上人家出门买菜的,有的就近在街上等,有的结伴往早集去,从老到小,形形色色。 看见有捏面人的,涂彩描画,很是鲜艳,裴厌在面人摊前停下,因好几个小孩围着,他没能近前,不过他是大人,根本不用和孩子挤。 一个圆头圆脑扎了两个小揪儿的小男孩光着屁股,只穿了个肚兜,着急想往前面挤,觉察到头顶覆盖的黑影,便转头来看,登时张大了小嘴巴,好一会儿都没合拢。 裴厌留意到小娃娃的神情,忍俊不禁,星星有时候惊讶了,也是这般张嘴睁大眼睛的模样。 “小六儿?小六儿!” 一个夫郎气冲冲在街上寻人,看见光屁股跑出来的儿子后,立马冲过来,将儿子从小孩堆里揪出来骂:“皮痒了?一转眼就不见了,长本事敢跑出家门了?看我不收拾你。” 话音刚落,小男孩屁股上挨了几下,哇哇哭起来。 那夫郎骂骂咧咧抱着儿子回去,其他小孩年纪大点,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有的甚至自己拿钱买面人,看得其他孩子羡慕不已。 裴厌站在后头,仔细看了一番,最后长胳膊一伸,拿了一个精神奕奕脚踩祥云的孙大圣,问:“多钱?” “这个大,贵一些,三十文。”摊主是个老头,笑呵呵的。 “二十八文,如何?”裴厌还价,见摊主点头,他数了二十八个铜板丢进钱碗里,老头儿喜笑颜开,今儿一早就做了笔大生意。 摊上摆的那些小面人,多半都是些小兔子小牛小驴,很便宜,按个头和色彩,五六文、十来文的都有,像孙大圣还有各种仙姑、神兽一类的,艳彩多姿,肯定要贵些。 裴厌举着孙大圣看,嘴角挂着笑意,带回去星星肯定高兴。 正好板车上有个空篮子,他把面人搁进去,用稻草遮盖了,放在板车较前的位置。 “菌子——新鲜山菌子——” 他牵了毛驴继续往前走,镇子离山远些,每每有了新鲜山货,卖得总是很快。 辰时过了大半,在镇上耽搁许久,连码头都转了一遍,板车上的菜和鸡蛋所剩不多,裴厌整理了一下,便往镇口那边走,该回去了。 人流不息,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抬眸望过去,却是裴春艳。 对他来说,裴春艳实际是陌生的,根本没怎么相处过,见裴春艳低下头,他目光也移开了。 至于裴春艳跟着的那个汉子,他有印象,曾经在村里见过,姓王,陪裴春艳回过娘家,至于叫什么,他没打听。 裴厌走远之后,拐过街口,再看不见了,裴春艳收回目光,耳边的驴蹄声似乎也消失不见,明明街上还有别的驴车。 她每次在小河村见到裴厌,对方总是牵着毛驴,板车上拉着东西,驴蹄啪嗒啪嗒走过去,最常见不过的动静,但就是刻在了记忆中。 “春艳,春艳?”王毛儿喊道。 裴春艳回过神,愣愣抬眼看着对方,王毛儿习惯了她这幅走神的模样,常常如此,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只问道:“这个颜色看得上?” 王毛儿语气中带着喜意,布匹摊子上的布比布庄便宜点,有颜色,比自家织的麻布好看多了。 裴春艳看一眼,是匹浅青色的布,做上衣做下裳裙子都使得,便点点头。 王毛儿掏了钱,买下这匹布,又看见卖绢花的,握着钱袋想了想,挑了两朵便宜的。 裴春艳话很少,她没有钱,钱都在王毛儿手里,她从来都没有同王家闹过掌钱的事,因此也不在乎买什么,只看着,王毛儿问她,她总是点头,鲜少会有分歧。 “换新的戴。”王毛儿把绢花给她,自己抱着布匹。 家里穷,买这些东西已经花了不少,裴春艳看一眼绢花,依旧没什么表情,将绢花揣进袖子里,跟着王毛儿往回走。 自从叶金蓉死后,除了必要,其他时候她从来不回小河村,即便王毛儿要送她回娘家转转,她也从来不点头,只说离得远,家里活多,没那个必要。 王家人都以为她是因为爹娘都不在了,和哥哥嫂嫂不大亲,才不愿回去。 上回王瑶儿回娘家,说裴厌新起了大宅子,用的还是青砖大瓦,多少人都眼红。 裴春艳从不谈论裴厌的事,她只听,末了再呆呆发愣。 王毛儿喜悦之情悉数显露,她跟在旁边迈步子,想起裴厌那个孩子,她记得叫星星,胖胖的,无论裴厌还是顾兰时,都很宠。 垂在身侧的手悄然碰了碰肚子,在接触到后,裴春艳又突然放下手,瑟缩回原处,同时不敢置信。 她怀孕了,所以王家人才这么高兴。
第251章 “哈!” 星星拍着小胖手笑几声,看见阿姆举着孙大圣来撵他,他一边笑一边往前跑,小腿扑腾着,径直冲向裴厌怀里。 胖乎乎一团扒在裴厌身前,转头看见孙大圣离得近了,尖叫笑着,肉脸蛋往裴厌怀里埋,似乎这样,谁都看不见他了。 裴厌坐在凳子上歇息,钱袋放在桌上,原本想数数铜板,星星扑进怀里,便拍拍儿子肉屁股,玩耍起来。 顾兰时笑眯眯收回吓唬星星的孙大圣,其实也不算吓唬,近来星星爱玩这个,无论拿个风车还是狗尾巴草,只要往星星眼前一晃,他就往前跑,还示意大人追他。 有时候大人不追,他还让大黑几个在后面撵,也不知道狗是怎么明白的。 顾兰时很是费解,狗又不会说话,星星小嘴儿磕磕绊绊的,字音都咬不准,根本说不了几句整话,偏偏能凑到一块儿玩。 “行了行了,别叫了,小心声岔了。”他说着,在旁边坐下,倒了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天越发热,跑一会儿就出汗就渴,星星看一眼孙大圣,啊啊叫一声,又把脸藏进裴厌怀里,玩得什么都顾不上。 “给他喝点水。”顾兰时将温水碗递过去。 裴厌接过,碗沿挨到儿子嘴边,哄着让喝两口。 顾兰时手里还拿着孙猴子面人,他一边歇脚一边端详,老师傅手艺算很不错了,猴脸一点都不凶,脚踩祥云手执金箍棒,彩绘勾勒出虎皮衣,精神奕奕目光炯炯。 他笑着说:“我和狗儿小时候也买过这个,缠着我爹磨了好久,才给买的,没这个好看,但是还有一个猪悟能,肥头大耳圆肚子,我俩都抢着要孙猴子。” 星星喝了水,看见不吓唬他,又走到顾兰时怀里,伸着小手要孙大圣。 顾兰时给他,转头看裴厌:“这个多钱?” “老头要三十文,我给了二十八文。”裴厌见星星盯着孙大圣,小嘴巴微张,于是起了戒备,果然,星星送面人到嘴边,张嘴就要咬。 他手一伸,捂住了儿子嘴巴。 星星以为在玩,笑嘻嘻的,扒拉开爹爹的手,一边看着裴厌,一边又张嘴,作势要咬面人。 于是裴厌又捂住他嘴巴。 “二十八文。”顾兰时惊讶,又道:“怪不得好看些,还有别的吗?” 十文八文买个泥哨泥生肖,亦或是彩纸做的风车和吉祥轮,还要便宜点,即便乡下人,几文钱让孩子高兴高兴,也是掏得起的,但三十文的玩耍东西,确实有些贵了。 “师徒四人都有,还有仙姑、老虎狮子什么的,我看那些小孩都盯着孙猴子看,就买了这个。”裴厌和星星玩耍,嘴上也没忘了说话。 他抬眸,眼里带着笑意说:“我拿起来的时候,七八个小孩都仰起脸。” 原本想着孩子都喜欢,就给星星买一个,不过星星还没听过西游记,也太小了,给他讲估计也听不懂,傻乎乎的,什么东西拿到手里,都想啃两口。 他俩说话,没留神星星真的咬了一口,小孩子手快嘴也快,顾兰时连忙伸手从星星嘴里掏出沾了口水的面人,还好,齐全着,没有被啃烂。 “噗。”星星呸呸往外吐舌头,龇牙咧嘴的小模样,一看就是觉得不好吃。 “还吃吗?”顾兰时笑着,将面人递到他嘴边。 “不要不要。”星星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小手也摆着。 顾兰时摇摇头,臭小子,回回都是这样,不让吃的东西非往嘴里塞,一次两次都不长记性,这还算好的。 前两天看见泥炉,膛里还有火呢,非要伸手去碰,他不让,星星就哭闹起来,还想趁他不注意,手往烧火的炉膛里塞,得亏他余光瞥到,手疾眼快拦住了。 最终裴厌让星星伸手去碰泥炉外壁,手指头被烫了一下后,嗷嗷大哭一场才长了记性,这不这两天看见泥炉都绕着走。 养孩子高兴是高兴,可也有操不完的心,时时都要留意。 * 春色转眼流逝,炎炎夏日在忙碌中也那样快。 初秋时分,秋意还未突显,依旧带着夏天的余温,历时四个多月,新宅子盖好了。 院墙和其他人家一样,都是黄土混着稻杆麦秸筑,高而结实,除非爬墙,否则没办法随意从外面看进来。 三间正房宽敞齐整,门窗已经安好,顾兰时每天都会带星星来转转。 火炕也盘好了,墙壁做了火墙,今年不急着搬进来,等明年,烧炕就连墙壁都是热的,后背靠上去,肯定是暖的。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高兴。 “走了,回去做饭,给星星煮鸡蛋吃。”顾兰时满眼笑意,抱起儿子往外走。 再有两个月,星星就两岁了,明显长高了一些,不过还是胖乎乎的。 “蛋蛋。”星星一听有吃的,很高兴,逮着喜欢的字眼重复。 “对,吃蛋蛋。”顾兰时笑道,出了院门后,先把星星放在地上,锁好院门,揣好钥匙,这才牵着儿子小手。 院门同样是新做的,为牛车驴车好进出,较为宽敞。 星星重,一路抱回去吃力,好在今天没有耍赖不想走,顾兰时松一口气,欢欢喜喜领儿子回后山。 他家宅子明显阔气些,新房新屋,小河村多少人路过时都看一眼,除了自家人,有的是背地里眼红的。 方红花不说,顾铁山和苗秋莲可谓是扬眉吐气,走路都带风。 当初裴厌穷,后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即便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看起来那么破旧,而且名声也不怎么好。 村里一些碎嘴子不敢明面上说什么,可对顾兰时嫁了个穷鬼活阎王,难免有些风言风语,还有幸灾乐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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