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司岚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司岚笑了笑, 道:“小幽从前不是十分厌烦祁晓, 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提及, 怎么今日会主动问?” 不仅主动问,还没什么厌烦的语气,这实是不像司幽的性情。 “这个么……”司幽本想随口解释一番,却下意识地想起了昨日之景。 那是祁晓第一次求她。 司幽在诧异的同时,亦是觉得有些可笑,“西境王臣民万千,有何事需要我相助?” 祁晓迎着司幽的视线,道:“这件事,对北境王来说并不难,你只需要从今日起,帮我瞒着司岚,那么消除影子,开启阵法一事,这条死路,我替司岚走。” 司幽不太信任祁晓,道:“可扶风阵只能由上古遗族缔造,你如何替他?” 即便祁晓可以模拟阵法,但模拟阵法毕竟不是真正的扶风阵,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司幽不信祁晓如此神通广大,连三界之外的术法都能轻易破解。 “我自有办法。”祁晓并未透露,却坚定地道:“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让他死。” “西境王,你替兄长去死,是为了赎罪吗?还是为了别的?”司幽神情冷漠,“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要肖想兄长会原谅你,更别想以此来要挟他什么。” “我若真想要挟他,便不会让你帮忙瞒着他。”祁晓眼底很是苦涩,“难道北境王看不出来,我已是将死之人了。” 祁晓摊开双手,任由体内灵力释放,在那一瞬,司幽嗅到了极为浓郁的药香。 “竟是……续命之药?”司幽讶异地道。想来是祁晓此前用了许多方法掩盖这种药香,亦是掩盖了祁晓真正的伤势,所以司幽毫无察觉,司幽依着传闻,只当祁晓是伤势未愈。 没想到那日在魔界,祁晓竟受了如此重的伤,殷婼死前只暂时保住了祁晓的命,却无法让祁晓永远活下去。 祁晓忍不住咳了咳,“你若还是担心我以此事束缚司岚,便在我死后,将我如今的身体状况告诉他,就说,即便我不替他死,我也活不了多久,这样一来,他便不会觉得愧疚。” 司幽有些不认识祁晓了,“你竟然真的……是为了兄长着想?” “北境王可以觉得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祁晓面上自嘲,“只是可惜,到了这一步,我才想明白了许多事。” “原不原谅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对司岚来说却不是那样的。司岚他,虽说从前入魔,可他如今心中良善,愿为三界亲自解决影子这个大患。若是我不替他,以他的性子,就算知道这是条死路,他也会去的。” “我想让他活着。”祁晓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也希望他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么? 司幽眼中映着殿内灵气,神情淡淡的,道:“虽说我向来不赞同祁晓的某些做法,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将西境治理得井井有条,君王之道,他确实难有错处。为君者,我并未将他当作死敌。” 如今四境,西境能稳固发展,位于四境第一,这与祁晓的治理是分不开的,且祁晓善于御下,即便他自司岚复活后多次受伤,也不曾过分耽误西境政事,因而他在西境威望很高。 譬如这次的祈愿之力,南境和东境想要拿到一境的祈愿之力是很难做到的,但祁晓却是一开口便能献上一境之力,祁晓在西境的民心已然到了如此程度,纵然是司幽,也不得不开始正视祁晓。 “我以为,你该是厌恶他的,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甚为中肯。”司岚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倒是我狭隘了。” “那兄长呢?心中可有答案?”司幽定定地望着司岚的侧脸。 但过去了许久,司岚都不曾回答。 或许有些事,也不需要回答。 - “君上。”西境防御结界处,紫衿迎了上来。 “不是唤你前去议事殿吗?为何亲自来迎我?”祁晓避开了紫衿的搀扶,捂着嘴咳了咳。 看着祁晓的模样,紫衿皱了皱眉。 “怎么?怕本王死吗?”祁晓还有心思调侃,紫衿却神情僵了僵,一时无言。 其实,早在四境集议之后,祁晓的状况便很差了,那时祁晓灵力逸散,身躯也逐渐趋于透明,已是将死之兆。 西境仙医数名,为了祁晓枯坐一夜,却也只想出个续命的法子。 但可惜的是,以丹药日日温养,也难以阻止祁晓的衰弱,如今的祁晓,便连灵力,都需要丹药来维系了。 本就撑不了多久。 静了许久,直至议事殿前,紫衿才担忧地开口:“君上不该离开西境的,待在西境至少还有凌云间内的灵力养护,君上的身体……” “紫衿。”祁晓打断她,二人一道入了议事殿。 在殿内,紫衿瞧着祁晓面向天光,侧脸几乎要与天光一道,融入那虚无之中,“若我死了,这西境便交予你了。” “君上!别这样说……”不知怎的,今日的天光格外耀眼,紫衿竟被刺得双目微红。 “我知道你不喜王权束缚,所以我并不会逼你继任西境王。”祁晓没有转身,而是继续道:“西境世家诸多,有能者不在少数,若是日后你能从中挑出西境王的继任人选,我允你更改旧制,将那人提为君王。” 祁晓抬手,自议事殿上空取出一封卷轴,交予紫衿,“这是我以灵力书写的亲令,我今日之言皆在此令中。紫衿,西境便拜托你了。” 紫衿接过那卷轴时,只觉重如磐石,她眼眶通红,跪了下去,“臣才能浅薄,难为君王相,谢过君上看重,臣定然不负所托。” “臣,遵君上亲令。” - 西境诸事交托完后,祁晓遣退了紫衿,独自一人回了凌云间。 凌云间依旧是昏沉如夜。 自从那一抹日光撤去后,祁晓在凌云间多是见的昏沉,倒少有明亮的时候,他起初还十分痛苦,但如今……残破身躯一具,早已麻木了。 凌云间此刻没有守卫,也没有随侍,那些人在四境集议后,祁晓为了隐瞒自己真实的状况,便将人遣退了。 看着空荡荡的凌云间,祁晓分明很多年前便适应了独处的落寞,但不知为何,他现下却觉着有些凄凉。 他到底尝过温热,总归是遗憾的。 “再过一段时日,我便什么都不剩了。”祁晓轻轻叹出一口气,他向来不是一个容易感慨的人,今日却变得与从前不同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 忽然,不远处床榻上闪过一抹亮色,不一会,那亮色便到了面前,原是祁晓此前费心留下子归环佩的一抹流光。 自那日环佩碎裂后,祁晓便一直留着这抹流光,虽说他知晓姻缘石不复再生,但他却从来不肯放手。 “如今我都要死了……”祁晓指尖绕上那抹流光,“再留着你只会给小岚增添麻烦吧?” 祁晓以灵力覆上那抹流光,“我放过你,如何?” 祁晓此前留着那抹流光时,从不曾见那流光有过任何回应,但今日不知怎的,那流光却颤了颤。 而后那流光似受到了什么吸引般,从祁晓的灵力下脱出,飞速地往里间窜去。 祁晓施术跟着那流光,方才发现那流光窜进了一个暗格之中。 那暗格,是祁晓用来存放玉饰的。如今那暗格之中,只放着一块玉饰,便是祁晓昔日跟随司岚入凡尘,在凡尘中拿走的那块玉饰。 那块……与子归环佩一模一样的玉饰。 祁晓心中有了个不成形的猜想,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暗格,只见那流光有意识般附在了玉饰上。 流光入内,使得那玉饰由先前的凡俗之物,一瞬间熠熠生辉起来,乍一看,便与先前破碎的子归环佩无甚差别。 不仅是外表,如今这玉饰的内里也与子归环佩无二。 “姻缘石,确实不可修复。”祁晓如获珍宝般捧起那块玉饰。 但是…… 姻缘石定下的天命却并没有消除。
第74章 “北境的天色, 愈发灰暗了。”殿内,司岚临窗而望,一片雾色。 如今魔界的结界已有向北境扩散的趋势, 但许是那影子吞噬了太多力量,需要时间融合,除了结界的扩散, 那影子竟意外地没有任何动作。 这倒是给了司岚时间。 不过, 想到三日后要前往魔界入口引出那影子,司岚仍是有些不安。 这神界的未来,他真的可以抗起来吗? “尊主,西境王求……”仙侍的通报还未完,祁晓便等不及进了殿, 仙侍自觉窘迫, 默默退了下去。 “你来作甚?”司岚斜了祁晓一眼。如今对付影子一事迫在眉睫,祁晓不好生准备, 来找他做什么? “小岚。”祁晓眼中满是光亮。 司岚不解祁晓今日的心绪为何如此愉悦, 他正想询问, 却见祁晓抬手, 掌心托着一枚环佩, 便这么暴露在司岚眼前。 “这是……子归环佩?”司岚不可置信。姻缘石不复再生, 世间姻缘石又极其稀少, 各不相同, 就算祁晓找到了其他的姻缘石,也无法再制作出与子归环佩一模一样的玉佩来。 这简直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也没想到,这世间竟能有与子归环佩一模一样的玉饰存在。但是小岚……既然我得到了它, 那便是天意, 天意告诉我, 你我之间的缘分不曾断绝。” 祁晓缓缓靠近,带着希冀,“小岚,你曾经说过,我们就像子归环佩,环佩碎了便无拼凑的可能,如今……我虽然给不了你一个原来的子归环佩,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一个新的开始。” “你……”司岚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皱了皱眉。 “小岚,你别误会。”意识到司岚的抗拒,祁晓缓下神情,他认真瞧着司岚,道:“我如今并不想奢求什么,我知道,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但是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收下这个环佩,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到了这个地步,还留下遗憾。” 三日后,兴许祁晓便再也见不到司岚了,祁晓不想给司岚造成困扰,也不想在临死之前,连最后这点心愿都被拒绝。 祁晓眼眶泛着红,“小岚,算我求你了,好吗?” 西境王这样卑微的语气,司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绝望,好似下一刻,西境王便要死了。 司岚心间猛地被揪起,他转过身,眉头紧皱。 “祁晓,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多日,我很早之前便想问你了。” 司岚深吸了一口气,那感觉像是将往事剖开来,却又痛苦得无可奈何。 “昔年,你为了掌控我,所以策划了你我初次相见,可是那个时候,东境与西境实力相当,你为何要为了我,伤了东境王之子?” 祁晓为君,向来权衡利弊,利用司岚是如此,维系西境局面亦是如此。那时,分明救下司岚,便足够让司岚留有极深的印象,但偏偏他出手伤了东境王之子,以至于东境王至今对祁晓仍有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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