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烟看着轻飘飘的,却带着让人无法想象的灼热,李重华觉得自己的指尖几乎要被烧裂开,皮肉似乎都被炙烤熟了,额上也不免沁出了几滴汗水。 但他知道这样的疼是要忍的,也就没说话。 李浔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痛,从小几下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他吐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衣襟似乎被汗打湿,沾到皮肉上又催生出凉意的时候,他忽而感受到了自己手腕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将袖口往上提了提,就看到了小指粗细的东西在他的皮下钻动,似乎还搅和、啃食着他的血肉,一点一点地往他的指尖移。 这大抵就是蛊虫了。 这模样实在是太可怖了,知道自己的身体中竟然还存在着另一活着的东西,并且这东西随时会发作要了他的命。 到了掌心的位置,那蛊虫却不动了,剧烈地翻滚着蠕动着转圈,就是不看再往前移动半分,也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危险。 “哎?”巫朝惊疑一声,“这脏东西还通人性不是?怎么死活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那能在我的掌心割一道吗?让这蛊虫出来。”李重华就是再不懂这些,也知道想让这东西出来得在伸手留一道口子,无非就是大或者小罢了。 “可以是可以。”巫朝思虑了片刻,“就是伤了手,你这几日都不太方便了。” 他闻言摇摇头,“无碍,左右我也是闲人一个。” 巫朝看了一眼李浔,见后者没说什么后,就又对子卯说:“子卯叔,再给我找个干净的匕首来吧。” “诶。”子卯点头,这次没出门,直接伸入衣襟在自己的腰上掏了掏,而后拿出了一把在雕花银鞘中的匕首。“用这个吧。” 李重华多看了几眼子卯,发现对方半点避着自己的想法也没有。 确实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子卯叔你是真不心疼,这东西可脏得很。”巫朝见到了,又开始嘟囔,手上却没停,抽出刀刃还泛着寒光的匕首在火上很快地烧了烧。 “李重华你咬着点自己的衣服,别待会儿疼得咬破了舌头。” “好。”李重华也没逞强,准备将就着下口含住袖口的时候,李浔递了一张绢帕到他的嘴边,他看了一眼,就势咬住了。 “我下了刀之后你立刻将手插到雪里。”巫朝拿着匕首在他的掌心比划着。“记住是立刻!一点也不能耽误的。” 他点了点头。 语罢,巫朝将那引子凑近了他的掌心,只见那皮肉下的蛊虫鼓动得更剧烈了,似乎想要钻破皮肉就直接出来。 也没再犹豫,巫朝眼睛都没眨地下了刀。 子卯的刀也是快,不过轻轻一划,掌心就裂开了一道口子,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痛。 有那引子在,蛊虫即刻就钻了出来,李重华没敢停歇,连蛊虫的真实模样都没看个仔细,就直直地将自己的手插入到了半化了的雪水当中。 那冷冻得他一激灵,疼痛都被压下去了不少。 “好,这边的成事儿了。”巫朝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对李浔似乎没有了那么多耐心。“你的那个没法儿引成这样,你体热,我的引子对它也没有那么大吸引力。” “庸医。”李浔唇齿张合之间就吐出了两个字。 “哇呀呀呀!”巫朝原地蹦了几下,“李浔你是真的没良心啊你!我是为了谁,为了谁奔波了这么久啊?” 李浔对他的暴跳如雷视若无睹,只是把自己的手递了递。“快些弄吧,你不是也想早点歇息?” 巫朝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是认命地开始为他口中没良心的李浔操劳。 不过也确实像他说的那样,那蛊虫被引到了李浔的手肘的皮肉上,就不再动弹了,蠕动的也不太积极,总之和李重华的有很大差别。 “这……”李重华看着那对方的蛊虫,有些担忧。“这刀落下去,会不会伤及筋脉?” 巫朝听了他的话怒目圆睁,“你怎么也不信我了?”他狠狠地从鼻孔中喷出了两口气。“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说的就是你们!” 李重华抿了一下唇,有些没好意思看巫朝。 生了小半会儿的气,巫朝又自己乖乖地回去挥刀子了。 比划了几下之后,他快速地下了刀,殷红的鲜血瞬间从李浔的臂上流出,浓重到有些甜腻的玉兰香气随之蔓延开来。 李浔很快地将手肘放进了铜盆里,只是雪也化成了雪水,鲜血在水中散开之后,让众人看清了那鸳鸯蛊的庐山真面目。 是个模样丑陋、颜色黢黑的小虫,看不出什么足,但口器几乎占了整个头,尖锐又细小的牙齿绕了一圈。 在雪水中悄无声息地泡了一会儿,忽而开始剧烈地挣扎,圆盘状的口器不停地翕张着,粗短的身体扭动抻直,最后无法抵抗,一点点地又归于沉寂,几息过后,化作了一滩黑色的稠水。 “呕——”巫朝捂着脖子很夸张地吐了一下,“我就说这个东西很恶心吧。” 子卯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些药粉和绢帛来,顺手就往前递给了巫朝。 “这还得我来?”巫朝瞪大了眼睛,看了一圈之后还是妥协了。“好吧好吧,我来就我来,好人做到底~我看啊,我要是死了,十成十会化出舍利子。” 毕竟是医师,他的手很快,不过一会儿就上好了药。 到了李浔还非得做出嫌弃的模样,“一个大男人一身的花香,真是稀奇。” 李浔只是冷冷地看了巫朝一眼,没有说话。 巫朝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声音高高地扬起,也有些不太敢看李浔。“我怎么了,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做的。”一边说还一边收拾自己手中的东西,念念叨叨的。“我辛辛苦苦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得对我感恩戴谢的,我这套银针也用了好些年了。” “是个会挟恩图报的。”李浔哼笑了一声,倒也没见的有多不快。“改日我让司内带你去重新做一套就是了。” “你说真的?”巫朝眼睛咕噜地转了几下,“这还差不多。” 李浔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巫朝的肩。“休息个一两日,就开始吧。” 巫朝低“嗯”了一声,也没再多留了,和子卯一起搬着东西就出了门。 “可是困倦了?”李浔回身坐到了李重华的身侧,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后者的肩上。“回去也远,留在我的厢房中啊?”说着,伸手圈住了李重华的腰。 李重华用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摸了一下李浔的手肘,“又有什么大事儿要做吗?” “是有一些。”李浔凑过来亲啄了几下他领下的脖颈,“过几日你就便晓了。” - 巫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从掌印府搬了出去,不留一点痕迹,像是从没有来过一样。 第二日京都城中忽而有一江湖郎中,在太平街最是热闹的地段支起了一个摊位,幡条上“神医”二字写得巨大,卖的是强身健体功效的香囊,打老远就能闻见那药香。说是买三个香囊能免费地“坐堂”看病。 人说这神医也确实是神,看着模样像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道士,但一眼就能瞧出人的病症,开的药方也确实管用,几贴下去药到病除。 就是没看病的,说买了那个香囊能多吃下几碗饭,觉也比平时睡得香了。 于是没有几日,那摊位前就排起了长龙,香囊频频告罄。 如此几日,那神医也受不了了,说他一人分身乏术,还给了大伙一个赚钱的路子——帮他上山去采制作香囊的草药。 要些什么样的、在哪些地方采比较容易、哪种是成色好的,这神医都给人说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又涌现了无数上山出城的人。 那些阴森、荒凉的地方去的人多了,就总会发现些什么从前没能被发现的东西。 盛元二十四年二月十一日子时,有人着急忙慌地从京都城城东的秃鹫山上连滚带爬地下了来,双眼无神,嘴里念念叨叨的。“死人了,死人了。”但还是知道要跑回城里头。 哪知刚到城门楼底下,巡守的侍卫还没能瞧见,就被人一把推下了护城河里。 京都二月了天也没转暖,护城河的河水带着冰渣,厚重的棉衣吸了水就让人动弹不得,手划着化着也脱了力,咕噜地冒出了几道声音之后,彻底不动弹了。 那黑影在护城河边站了一会儿,瞧见没有声息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天光大亮,一住在城外水花村的小儿随着他的阿娘早早地到了城门前,母子想着城门大开抢着进去,占个好位置卖菜。 哪知走到一半这小儿站着不动了,他阿娘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这小儿就拉了拉他阿娘的衣袖。 指着护城河里的黑影说:“阿娘,有个人在那里。” 一道惊慌的叫声彻底将仅剩的夜色驱走。
第80章 【捌拾】城中童谣 这人死人灭也无非寻常,京都城内外日日有人生,也日日有人死。 那护城河里的尸体被带到了大理寺里,大理寺卿宁渊派人查了这人的身份。 是个良家人,名叫李大壮,是城外水花村的农民,为人有些小聪明,这几日跟着别人一起给太平街的神医采草药赚银两。 他倒是不同,赚得能比他人多,一问家里人才知是日日太阳落山趁着大伙睡着了去无人的山头抢先,所以采到的都比他人的多、也比他人的好。 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仇家寻仇的来,最后只能判定了是天黑路滑,失足掉进护城河溺死的。 这案子原本到这里也就算了结的,可偏生被人编成了童谣传唱了起来,唱到最后京都城内就起了骇人听闻的谣言,说李大壮死的蹊跷。 - “采草药采草药,采了草药换银票,换了银票买布料,带着布料回家了,做了新衣哈哈笑。哈哈笑哈哈笑,哎呀,推进河里淹死了……” “他们在唱些什么?”李重华吃着自己的酱牛肉面,板凳还没修好,咯吱的响声在他的脚下未停,伴着那边也响起了几个小儿的唱诵童谣的声音。“我听着有几分瘆人。” 念生左右看了一圈,“公子,这是最近城内人人都在讲的一桩怪事,你不知道?” 李重华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自然不知,你还以为掌印会与我说这些不成?” “也是,也是。”念生点了几下头,“就说这前几日啊,有一人蹊跷地死在了护城河里,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嘴巴张开、眼睛瞪大,模样十分惊恐呢!而且手里啊,好像还攥着什么东西。 “这倒也不算什么,怪事来了。这尸体被送到大理寺之后,就生生地变了一个样,跟寻常溺死的没有差别了,就是手中的东西也不见了,那仵作验来验去都只能说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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