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一甩,车辙就动了起来,积雪被压出了两条辙线。马匹上坠了一个铜铃,叮叮当当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最后越驶越远,最后直至消失不见。 李重华在风雪当中站了一会儿,落了一肩的雪才转身回到了府中。 话本中不常说巧合,但人生在世就偏偏有这么多。 - 上午许萍刚走,下午东厂的大狱里就传来了消息——刘恩好端端地就暴毙在了牢房中。 将来往的人和吃的饭菜查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端倪,又请了仵作来验尸,也说十有八九是染了急病,眼见着什么都查不出来了,也就只能盖棺定论。 李重华听着这个消息,想到的却是那日在东厂衙署,刘恩发着毒誓说和荣兰没有半分关系的模样。 算是因果报应吗?或许是。 但李重华还是觉得这样的惩戒太轻了,倘使刘恩能够坚定地站在荣兰这一边,那她还会在绝望之下选择自刎吗?或许就能等到李浔的拯救了吧。 又想起那日在假山石旁刘恩与荣兰的交谈,他们说这世间多的是风流的男人和可怜的女人。李重华倒是觉得,其实大多是忘恩负义、虚情假意的男人,与无可奈何、不得自救的女人。 - “查出了一些东西,你且来听听。”李浔斜靠在小几上对着他招了招手,嘴里嚼着什么东西,说话却也没有含糊不清。“这一家子,看起来倒不像是有问题的。” 李重华一坐上去,李浔就从小几下端上来了一碟炒瓜子仁,往他的手中塞了一把。 “尝尝。”说着,李浔也往自己的嘴里丢了几颗。“子卯这几日无事,被小虎拉着去做了些小食,说是新年快到了,备些年货。” “新年?”瓜子仁炒得干而脆,握在手中都能闻到油润的咸香,他拈了几粒丢在自己的嘴中,细细地咀嚼了一下。这是很市井但又很能满足口欲的东西。 从前他几乎没有怎么吃过。 他笑了笑,端着茶润了一下嘴。“也是,新年快到了。” 原来过去了这么久了,竟然不过也只有这么久。 “上次小虎不是嚷嚷着让你给他取个好听的名?想好了没有。”没有半分窥探了他人谈话的不好意思,李浔说得很自然。就好像他本来就可以知道其他所有人的交流,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所以直接地说出来也无妨。 幸好李重华就算白长二十多年,没有学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也还是会有优点在身上,比如懂得习惯与适应。 故而时至今日他也不会觉着被冒犯到了。 听着对方这番话,他顿了顿。“因着荣兰与许萍她们……倒是让我忘了这件事儿了。”他垂眸凝思了一会儿,才又说:“不如唤作念生,掌印以为何?” 念生、念生。 李浔低声地重复了几遍这两个字,忽而笑了起来,上扬的眼尾随之染上了几抹绯红,与殷红的唇相衬,就产生了几分流于俗世却又高于俗世的美。 但李重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不过李浔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很快地收起了这样的笑。“好了,来说正事吧。” 作者有话说: 如果我明天偷偷告诉大家他们聊了什么,大家会给我一些评论吗?
第52章 【伍拾贰】总学不乖 “这母女二人过得算得上是清贫,被送到外院之后,戚永贞也没有怎么管顾过,每年给点银子就算是打发了。” 李浔的语气总是没有怎么变过的,但李重华却听不出个情绪来,像是很正常地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且此事与他们无关。 “清贫?”李重华一顿。 但李浔没有着急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说:“平日里会做些绣品、香囊送到云锦阁,也算是以此为生了。 “除了做这些事情之外,她们便不太出门,与邻里也没有太多的往来。 “问隔院儿的,就说常常能闻到她们的院儿里传出药材、草木的气味,不算难闻也就没有去阻挠过。” 这些话乍一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与上次追查雁音时查出的东西一结合,就可以看出不少怪异之处。 “哈哈——”李浔笑着摇了摇头,“想必你也看出了些问题来。” “嗯。”李重华垂眸,掌心炒干了的瓜子仁被他捏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若要真有说的这么清贫,哪来的银两去请小厮。而且,当真就真的没有与人来往过吗?” 云锦阁专做权贵人家的生意,纵使从前他生活在深宫里,也多少听说过有关于他们的事情。说是有不少的绣娘,都是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签下了死契的,绣工都是一顶一的好。 既然如此,又哪里会要她自个儿在家做出来的东西呢?何况还是香囊这样的小玩意儿。 所以要不然就是李浔的人探听到的信息有误,要不然就是有人为她们母女二人从中周旋。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指向了一种结果——她们母女二人并不如展示出来的那么简单。 而且,经过了如此多的事情,也无需再说第一种可能了。 “当然是假的了。”李浔往自己的嘴中丢入了几颗炒瓜子仁,面上的笑终于带上了几分情绪,是不屑。“破绽百出。” 这句话相当于是肯定了李重华的想法,由此他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现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李浔就伸出指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李浔常常做出这样的行为,从不顾忌场合和身份,只要是他想,那就可以做。按理说李重华早应该习惯了这样,并且应该不再受到影响。 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的手上沾染着炒瓜子仁的咸香,他竟然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了一下那个压在唇上的指腹。 李浔的指尖比他舌上的温度还要高,卷回去时品尝到的不是炒瓜子仁的味道,而是淡淡的玉兰香气。 奇怪,真是奇怪。 他奇怪,李浔也奇怪。 因为李浔问他:“这是何故?”而后指腹重重地摁在了他的唇上,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记得往常也发生过一些与此类似的事情,总之李重华将一切他无法处理的、有关于李浔的、怪异的事情都归纳为此。但那些时候李浔都会很自然且妥当地处理完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彼此都难为情又难堪。 摁在唇上的指腹越来越烫,几乎要灼伤了他,李重华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让这件事情赶紧过去。 “我……唔……” 他不过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李浔就把那指头伸进了他的嘴里,压住了他半抬起来的舌头。 无奈嘴只能微微张开,他的牙磕在对方的指头上,不敢用力也不敢动。 好烫,为什么李浔的手会这么烫? 李重华什么都想不了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檐下的一抔雪,此刻要被对方的温度烫化,化成一滩水,融在李浔的手心里。 却还不仅仅于此,李浔忽而伸出了另外一只手,从后圈住了他的脖颈,把他一把拉近了,两人鼻尖的距离缩短到了不过几寸,微凉的、和灼热的鼻息交缠混合在了一起。 “总是学不乖。”这一句话,李浔是一个字接着一个字慢而缓地说出口的,接着话音的是一声轻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压在李重华舌上的指头也搅弄了一下。 李重华的心乱了,眼眶被逼出了一些热气,身体微微发颤不住地喘息。 李浔看着轻叹一口摇了摇头,“模样真可怜。”接着终于慢慢地把指头抽了出去,粘连着的濡湿擦到了李重华的领口,离开的时候还摁了一下他滚动的喉结。 “好了,既然说不出什么就别说了。”说着,李浔站起了身,“过几日随我去云锦阁看看,现在先别打草惊蛇。” 说完,他就推门而出离开了他自己的房,又从外关上了门。 李浔走了,这没有地龙的屋子一下就变冷了些,李重华有些不堪承受地颤抖着吐出了两口气,又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还带着李浔身上的温度,面颊也在发烫。 怎么事情变成了这样。 - 云锦阁在恒荣街往外几条最繁华的太平街上,人来人往不仅有贩夫走卒,还能见着奇装异服的异国他邦人。 因为赚得都是名门望族、达官显贵的钱,所以云锦阁造得富丽奢华,檐下大剌剌地坠着几个模样精致的雕花金铃,檀香气从店内漫出,沾染了过路行人的身。 李浔的马车有的是人认得出,甫一停下周围的人就散得远远的了,免得遭了晦气。 他自个儿也不在意这些,大抵是早就习惯了。 李重华跟在他的身后进了云锦阁的大门,也没多听周围人的议论。 “草民拜见九千岁!”那云锦阁的掌柜原先还在拨算盘,见着是李浔就急急忙忙地带着店小二行了个大礼。“问九千岁安!” “免礼吧。”李浔懒懒地让人起了身。 云锦阁的人要有眼力见得多,迅速地给他搬了太师椅又沏了茶,而后还拿了几个鎏金的汤婆子递上前来。 李浔没要,李重华接下了。 “年关将近,带着我的人来看看。”他展臂虚虚地揽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李重华的腰。“最近可有什么时兴的样子?” “有,有的,绣娘新做了好些花纹。”那掌柜对着李浔点头哈腰,转过身又对着店小二大手一挥。“快将这几日的新样子拿上来,让九千岁老爷看看!” 那些个店小二迅速地掀了帘子进后头。 掌柜谄笑着说:“劳烦老爷等一会儿,他们去去就来。” 李浔垂着眸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此等模样,李重华就难以猜出对方心中所想,却在对方收回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时,感受到了自己被轻轻地往前推了一下。 他心下了然,对掌柜笑了笑,说:“我想自己转着看看。” 作者有话说: 奇怪,都很奇怪。 搞不懂,都搞不懂。 (摊手摇头)
第53章 【伍拾叁】螣蛇戒指 当他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掌柜像是才发现了有他这样一个人。 先是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挂上了笑。“公子请便。” 李重华全当不知对方的这些小动作,绕着云锦阁摆放布匹、花样、小饰物的架子转了起来,作出四处闲看的模样,实则在寻找那些外围提供的信息里说的香囊。 走到一个货展上时,他看见了上头摆放的一套金镶宝的饰品,有纽扣、顶簪、掩鬓等等,红色的喇子与绿色的助木剌颜色甚是醇厚,镶嵌的各色鸦鹘通透又璀璨。 他看着就愣了一会儿神。 李重华不太懂得女人的这些饰品,只记得还是晏淮清的时候,每次见着他父皇的那些后妃,都是满头华贵的宝石,灼目的金被日光一照就十分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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