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偶尔会想,如果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就把子卯带走了,现在会是怎样。但常常想到一半也就不想了,因为除了自寻烦恼外没有什么意义。 又坐在床边抽出希声擦了擦,不知为什么,他总能在上面闻到细弱的血腥气,熏得人作呕。 擦了好几遍,直到发现确实再无事可做之后,李浔终于打算睡下了,怎料正准备吹了灯,门就被敲响了。 “老爷,重华公子说有要事。” 李浔微微蹙眉,心下猜到了李重华是因为什么事儿,估计是今晚上见到了那个体弱的妹妹,又见识了晏鎏锦得理不饶人的一面,所以夜不能寐来求他来了。 这事儿他心中有些盘算了,但也没打算今天就做,哪知对方如此沉不住气。 不过对方提了,他也没有继续往后拖的必要。“你唤人把他请来,你先去睡罢。” “还是等着公子来吧,晚睡一会儿也不要紧的。” 他无法,叫子卯进了来,别在外面吹寒风。 进了屋,子卯第一件事情就是唤人去沏热茶、点炭盆。 子卯虚长李浔一轮,在玉龙关的时候就事事都爱操心,来了客就想方方面面都做得周到,不管那客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将他带来了京都本想让他住个小院儿过快活的日子,却又自己揽了个府内的总管的活。 掌印府大大小小这么多事情,他倒也乐在其中,总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哟,有件事儿险些忘跟您说了。”收拾着,子卯忽然一顿。 李浔靠在架子床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儿啊?” “就是薛夫人那件事儿。” “你说边映?薛古都死了,你还喊她薛夫人做什么。”他半阖上了眸子,想起了前段时间边映趁夜色了溜进府里那件事情。“她应该已经成功了吧。” “嗯,想说的正是这个。”子卯乐乐呵呵的,从自己的袖口中抽出了一张小纸,递给了李浔。“您看看。” 他伸手接过,是边映的字,一手公正的簪花小楷。 上头不过是几个字:事已成,不日入宫。 “呵。”他勾了一下唇,引了火丢进了炭盆里。“她给李重华递了吗?” 子卯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 “也罢,随他们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我倒是想看看能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李浔伸腿将炭盆踢远了一些。 因为从前的那些破烂事,他身体总要比旁人热一些,控制不住的时候甚是像是要烧起来了。而玉兰的气味也会在灼热之中变得浓郁,甚至腻味。 李浔难免对此感到厌烦。 说完了这几句,李重华也到了。 门被领路的小厮轻轻地叩响,他与子卯对视了一眼,而后对方就去开了门,将李重华带进来后也从外带上了门。 李浔看着李重华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房内只点了两盏烛灯实在算不上明亮,对方的身影似乎随着这烛火一起荡。 他偶尔会觉得李重华很奇怪,不像是大晏太子、不像是晏家人,一个无病无灾顺利长大的太子储君,竟然是这样一副孱弱的模样,仿佛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轻松松地将他捏在手里。 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掌印。”李重华到了他的跟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然后李浔就笑了,“夜如此深了,重华还有事寻我?莫不是今日见着了一具死尸,心中害怕了?” “不是。”李重华看着摇了摇头。 看着他这一副模样,李浔又在想,对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那是什么?”他笑了一下,靠在床边朝着对方招了招手,等到李重华犹犹豫豫地走近的时候,他才替对方开了口。“是因为晏泠河?”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剩下的那几步李重华就不愿意走了,面上多了几分提防,像是害怕他会对晏泠河做些什么似的。 那草木皆兵的模样实在有趣。“怎么,又不需要我帮了吗?”说着,他又对着招了招手。“来我的身边。” 这么一说,对方就没有办法了。走近了之后,李浔让对方坐在了脚踏上,背靠在了床边。他自己则是俯身凑近了少许,伸手挑起了对方的一缕乌发。 很轻很软。 他感受到李重华的身子僵了僵,这很正常,他第一次被对方这样近的触碰时也很是不适,但逐渐也在这样的皮肉相贴之间,感受到了几分逗弄的乐趣,他总是可以很快地适应的。 而且李重华畏寒,肌肤就常常是冷的,这对于体热的李浔而言算得上舒适。 但显然,李重华没能与他一样习惯。 不过这正是乐趣所在。 “你希望我怎么做呢,重华?”李浔暗自喟叹了一声,声音不再刻意地扬起。 对方也不再遮掩,就着这样或许有几分怪异,但李浔本人并不在乎的别扭姿势开始说自己的诉求。“重华恳请掌印,能遣一人护着泠河,一人就好!” “哈——”李浔大抵是有几分夸张地笑了一下。 其实他猜到了,但仍然要笑,因为要李重华觉得他在讥讽和惊讶、要李重华知道这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应允的事情,而后他以此来换得什么。 李浔比任何人都懂得权衡利弊,在玉龙关的时候,他就开始学习这些了。 果不其然,李重华垂下了眸子,颤动的睫毛显示出了几分不安和焦躁。 “是今夜晏鎏锦吓着你了?” 今夜接连丧生了两人,且同为女子,李重华联想到自己的亲妹妹也是正常。再细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了晏鎏锦的喜宴上,大晏的大皇子,或许还是未来的储君的喜宴都能出这样的事,晏泠河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别人或许更不会忌惮。 “泠河……”李重华张了张嘴,应该是在思考自己如今这么称呼还合不合适,可最终也没有改。“她自幼体弱,贤妃不能事事照料,今年京都的雪又总也不停,重华……难免忧虑。” 不够坦荡、不够大方,李浔暗自摇了摇头。 习了这么多年的帝王之道,只学会了谨小慎微地活着,拿不出半分作为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度,对世事总抱有不切实际的天真,所以他说太子太傅不合格,但这话李重华不爱听。 不爱听李浔也说了。 他希望李重华能变得聪明些,在这肮脏龌龊的人世间更有手段些,否则就太没有意思了。 “那这次,你打算拿什么跟我换呢?”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上一次为了给薛古一个公正,对方给自己的三千精兵的兵符,有些受不了地笑了一下。“难道重华还在别处养着些什么?” 李重华就不说话了 ,靠在床边有些无力,比来的时候仿佛又孱弱了一些。 李浔很有耐心,对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只是慢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发丝。原本它被寒风浸得冰凉,如今已经被他的温度给染热了。 “掌印,我有一……” “嘘——”等到李重华开口的时候,李浔便抬手用指腹印住了对方的唇。“有了些长进,但不多。” 起码比上一次要沉得住气,懂得权衡了一些,但还不够。 “这一次你就给了我,下一次还能给什么呢? “这一次只是求我遣个人去护着晏泠河,那下一次若是要求我救她的命呢? “别把底牌早早地拿出来,不然就没意思了。” 他的指腹在李重华的唇上轻轻地点了几下,“你自己,不也可以拿来跟我换?” 说完这些话,李重华有些失态地回过身看向了他,眼中有几分惊愕。不知是因为意识到李浔已经猜到了他会拿什么交换,还是因为那一句拿他自己也可以。 又或许都有,但李浔没什么所谓对方会怎么想。 “还有……”李浔扬起了一个自认为很温和的笑,把放在李重华唇上的指抬起,而后整个手掌盖在了对方的眸上。“成大事者,理应喜怒不形于色,别让别人从你的眼睛看出你在想什么。” 另一只手也有了动作,轻轻地搭在了对方的肩上,于是身体就俯身靠得更近了一些,“刚刚说的,我知道你会同意的,但不是现在。” 计划还没到那一步,现在只需要李重华是李重华就好,日后和晏淮清相像的李重华,便日后再说。 “现在……回去睡吧。”搭在对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就把人推着半站了起来。“夜已经深了。” 李重华顺着他的力道就开始往前走,没有其他动作也没再说话,门被打开又被合上。 如此这般,李浔就不再想猜对方的情绪了,反正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待对方出去之后,他便下了床换了一身衣服,又捞起铜盆中已经冷了的水细致地洗了个手。 作者有话说: 又记错更新时间了,以后还是定时发布好了,明天还有的。
第46章 【肆拾陆】荒唐梦境 被屋外的冷风一吹,李重华才意识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麻,他撑在墙边狠狠地喘了两口气,把腻在喉口的玉兰香气吐了出去,但感觉周身仍旧萦满了这个味道。 李浔知道,什么都知道。 知道晏淮清有什么,知道李重华有什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是李重华不知道第几次被李浔给惊讶到,而这些惊讶又会演变成几分不可抗力的恐惧。对方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人生,让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现在他开始怀疑,小梅、小柳、边映、地下宫殿、玉壶碎片……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是不是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更甚都是对方设的一个局,所有人都在配合着演出,唯独一个叫做李重华的傻子被蒙在鼓里。 李浔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重华猜不透,真的猜不透。 不行,不行。 他在心中反复地说着这两个字,脑中的那个自己已经摇头摇到让他头昏脑胀了。 不可以就这样坐以待毙、仰人鼻息地过下去了,李浔的心思太过于变化莫测了,跟着对方的脚步走他永远也不能明白地活着,只有主动才能破局。 “公子,可是身体不适?”子卯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开了口。 李重华被惊了一下,心猛地跳了几下,让他脚下更虚浮了一些。他退了半步靠在了墙上,喘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气息。 但也还在回答子卯的话,“是有一些的,掌印房中的花香气有些浓。” “噢?”像是听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子卯面上的笑终于真切了一些。“老爷是这样的,玉兰香气满身。” “嗯。”指尖还在微微发麻,但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他直起了身子。“今夜有劳总管了,夜已深便不再多叨扰,重华认得路了,自己回去就行。” 他这么说,子卯也没跟他客气,互相再托了几句之后,就分道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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