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欣自幼生活在栖霞山庄,一直视师父为神明,现在师父已死,而且形象俱毁,此刻心中再无他念,因此也无留恋。 却听风流大叫:“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何止不开心,我难过死了。你……你可别动手,我自己了断就是。”说着时,风流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对准心口,猛的刺下去,直没至柄。却见风流晃了一晃,便直挺挺摔倒在地上。 雪依吓了一跳,阿云神色大变,待要出手阻拦,可他伤重,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手臂刚抬起,又放了下来,一口血又喷了出来,他的伤,毕竟还是很重。 雪依呆住了,笨笨的望着阿云,却见他的脸上,又溢满了忧伤。 风流挣扎着笑了笑,道:“老大,我……我先走一步了,下辈子再……再一起喝酒……你要对林姑娘好……好好的……”说着身子晃了下,便不再动。 阿云走上前去,俯下身,抓住了风流手腕,竟已然没了脉息。 阿云有些头晕,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子,擦去口边血迹,嘴唇动了动,却没声息了,没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是不是在为自己兄弟,在送别的祷告? 雪依呆在那里,她见到风流,才不过半个时辰。他的荒诞不经,甚至有点泼皮无赖,可是自己却并不讨厌他,反而因为阿云的缘故,觉得和他已经很亲近,却哪知片刻之间,他就横死在这里。 她知道风流在阿云心中的地位,也能想得出来,阿云此刻心里的感觉。 江雨欣低下了头,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正是她期望的吗?却又出乎了她意料?她不是要风流死吗?现在看到风流自戕,她为何还不开心,甚至还很难过的样子? 还是说她刚才只不过是和风流在开玩笑罢了,毕竟风流曾轻薄调戏于她,她又因为师父的缘故,心中十分懊恼,所以才如此玩笑罢了。 江雨欣放开雪依了,低下了头,反而局促不安,低声道:“他是个很好的朋友,我并没有真想杀了他……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不起。” 阿云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他对你做的事情,如果向你说对不起,你会不会就此原谅了他?” 如果一个人逼死了你的兄弟,然后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会不会原谅他? 无奈,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的无可奈何。 雪依望着阿云,她知道阿云心中的伤痛,她也在痛。 阿云望着她,笑:“我真的该好好对你,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真重要,我兄弟竟然为了你而如此。” 雪依哑然,说不出话来,她又要哭了,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第52章 瞒天过海 江雨欣道:“你不必责怪她,是我用林姑娘要挟你们的,与她无关,现在……”她望了望倒下的风流,心中有一丝苦涩,抽出来腰畔的长剑,向自己颈中抹去。 女人便是如此,一点不顺心,便寻死觅活吗? 她无父无母,被师父一手养大,师父被人杀了,却无法报仇,自己被人轻薄欺负,现在风流已自尽……她一直活在仇恨里,此刻没了仇恨,忽然找不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阿云望着她,脸上的忧伤并没有散去,也并没有出手相拦的意思。雪依更是傻掉了一样。她很好,很善良,可是她太软弱,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什么事也做不了。 所以江雨欣也要自尽,没人去拦下她吗? 江雨欣只觉手中一空,长剑已不知去向,睁开眼来,却见面前多了一位貌美女子,长发齐腰,一身的淡蓝衣衫,清丽明艳,像是一朵绽放在晨光里的桔梗花,然而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清澈明亮的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的表情,仿佛秋日清晨白草上的凝霜,秀气的眉毛微皱,望着江雨欣,冷冰冰的道:“不想活了吗?” 江雨欣被她冰冷的目光望着,她目光清澈如水,而水中却似乎漂浮着寒冰,不由自主低下了头,黯然道:“我……我不知道该怎样活。” 美丽女子声音依旧有一股寒意:“你不知道怎样去活,是因为你一直都活在仇恨里,你若想活得轻松一点,不妨换个方式去活。” 江雨欣喃喃道:“换个方式去活……”美丽女子转过身,望着雪依,目光里逐渐有了一丝温暖,又道:“你不妨向这位妹妹讨教一下,她一个柔弱女子,又刚没了父母,一个人孤苦无依,她是怎样活的。” 雪依向她一笑,很是开心,虽并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世的,但已隐约觉得,她是个很亲近的朋友。 江雨欣淡淡道:“她是为了云十三郎而活,而我……” 雪依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可她无法否认。 美丽女子道:“你不妨为爱而活,爱一个人,总比恨一个人要愉快的多。如果爱的代价只是放下心中的宿怨仇恨,又何妨一试。”说着将长剑归还给她,道:“你现在若是仍要寻死,我不拦你。” 江雨欣接过长剑,无奈一笑,道:“知道了,谢谢你,还未请教姐姐高姓大名。” 美丽女子淡淡道:“蓝沙沙。” 江雨欣微怔,原来逍遥四客中“妙手仙子”,加上“天涯浪子”、“风流书生”,逍遥四客已聚三人,而自己却从此孤苦无依,想到此处,心中掠过一丝凄苦,转过身来,举步要走。 却听蓝沙沙道:“你现在想必也无处可去,这几天山谷里热闹,不妨在这里待上几天。” 江雨欣又止住脚步,无所适从了。 雪依若有所思,冲口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妙手仙子’,蓝姐姐,一定错不了的。” 蓝沙沙转身对雪依,微微一笑,寒若冰霜的面容有一丝暖意,道:“是我,你真聪明,你呢?你是林大人女儿,叫雪依,对不对。” 雪依惊奇道:“咦,你知道的?” 蓝沙沙轻喟道:“可惜那日我被人绊着脱不开身,来不及救你父母。” 雪依黯然不语,那日她若救了自己父母,是不是此刻自己已然在父亲故居,那样的话,还会遇见他吗?如果可以让她选择,会选什么呢,是父母,还是她呢?雪依不愿意去想了。 想起阿云,雪依这才慌了,忙又道:“蓝姐姐,你来了,太好了,阿云哥哥他受了很重的伤,现在他也一定很难过,你快去劝劝他。” 蓝沙沙望着雪依,眼眸中有股柔和的暖意,她似乎对雪依很赞许,很亲近,微笑道:“你呢,你为什么不去劝劝他?他的伤总会慢慢好的。” 雪依低下了头,道:“我说的话,他又不肯听的。” 蓝沙沙道:“他不听你的话,就更不会听我的话了。”她望了望阿云,她来了这么久,第一次关注阿云,也许,他的生死,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阿云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一截木头,一动也不动,脸上满是忧伤。这忧伤,让人心碎,雪依望着他,心中也溢满忧伤。 蓝沙沙走到阿云跟前,想说什么,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劝他不必难过,可她知道他从来不用人劝,她想说他的伤没关系,可她知道,他从来不在乎。她又该说什么? 阿云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已有些嘶哑:“三妹,你来了?”蓝沙沙微微点头。阿云动了动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二弟他……死了。”蓝沙沙轻轻嗯了一声。 阿云背转过身子,肩头已微微抖动,他已抽泣?云十三郎也会哭吗?云十三郎是无敌的,却不知道他是不是无情的? 雪依望着他孤单落寞的身影,泪水已湿润眼眶。江雨欣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拿雪依来要挟云十三郎,逼他杀了风流。风流现在已死了,又能怎么样呢?江雨欣低下了头,冰冷的面庞,也有股无奈的忧伤。 蓝沙沙走到风流身边,蹲下身子,凝望着风流,冷哼了一声,轻轻道:“你,还不起来?” 她在同风流说话?他竟然还没死?可只见他一动不动的,身子似乎都已僵硬了,而且阿云刚摸了他脉细,脉搏都已没了。 蓝沙沙幽幽叹气,道:“你知不知道大哥有多伤心?你再不起来,我可要……” 却见风流嗖的一下弹了开去,然后站起身来,像一只从洞里忽然蹿出来的兔子。身上的匕首落在地上——却原来没有刀刃,只剩下刀柄,原来刀柄上有个机关,只消按着开关,刀刃就会收回刀柄。 风流捡起匕首,走到江雨欣身边,望着江雨欣,笑嘻嘻的道:“看吧,我还没死,不过你可不能再和我大哥为难了。这玩意送给你,不许再生气了。”说着把匕首递给江雨欣。 他刚才原来是开玩笑的假死,看着他无赖的样子,连雪依看了都想冲过去给他一拳。
第53章 放下执念 阿云望着风流,他忽然笑了,雪依望着阿云,她笑得更开心。蓝沙沙却脸色依旧冰冷,淡淡道:“你的闭息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风流微微一笑,道:“过奖,过奖,我刚才若是不装死,那现在这里一定会有死人,现在大家都还好好的,岂不是很好。” 刚才江雨欣用雪依性命做要挟,若不是风流装死,倒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雪依笑靥如花,她忽然觉得风流其实可爱极了,在风流身边绕了一圈,道:“我就说嘛,阿云哥哥的朋友,哪能这么快就死掉了。” 风流望着他,道:“你不想我死啊?” 雪依道:“当然了,你死了,有人会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雪依明亮的眼眸中,像粼粼的水波,闪着开心的光。蓝沙沙望着雪依,目光中依旧是温暖的赞许。 只有江雨欣的表情,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难受,愣傻在那里,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小丑。而风流正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那柄匕首,递给自己。 她忽然打了风流一个耳光,她出手并不快,依风流的身法,绝对可以躲开,然而他却没有躲。江雨欣接过匕首,忽然扑在风流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然而风流却忽然向后跃开,雪依正在愕然,却见江雨欣手中匕首刀刃已经弹出,刀尖有一丝鲜血滴下。风流苦笑道:“小丫头挺坏,要谋杀亲夫啊?” 原来江雨欣假装扑在风流怀里,却是要用匕首刺他。还好风流机敏,但还是左肩膀受了一点轻伤。雪依可看不明白了,她原本以为,江雨欣已经不再生气,原谅他了。 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原谅的。 蓝沙沙望着雪依,忽然道:“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做错事情?” 雪依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想了想,道:“有的啊,那一年下大雪,梅花开得很好,我就偷偷跑到墙角边,踩着凳子去摘梅花,爹爹知道了就很生气,说我贪玩不懂得规矩。” 说着,雪依忍不住笑了,她想起来的做错的事情,就是小时候瞒着大人偷偷去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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