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秋深寒重 阿云忽然问道：“你父亲是林大人？”雪依嗯了声，又要流泪。阿云叹了口气，道：“是个好官，可惜……”忽然又问道：“那他喝不喝酒？” 雪依微感诧异，还是老老实实道：“有时候也喝一点的。”阿云微微一笑：“也喝一点？因为他说过了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雪依也腼腆笑了下，道：“不是的，因为我娘亲不许他多喝。”阿云也笑了。 如果有人劝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最好乖乖听话，因为她是为了你好。 阿云也没再说话，只是一碗又一碗的饮酒，满桌的饭菜，动也不动一下。雪依本来就不是太饿，吃了几筷子菜，也就不再吃了。 二人便这般相对坐着，阿云一碗又一碗的饮酒。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微的咳嗽。雪依望着他落魄的样子和咳嗽时痛苦的神色，心中痛惜，又不敢再劝他。 夜渐深，秋意正浓。 阿云喝着酒，倒也无妨，雪依却感到凉意侵体，身子微微发颤。阿云喝下最后一碗酒，再斟时发觉酒坛已空，定了定神，发觉雪依还坐在自己对面，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此刻便都已凉了，便问道：“吃饱了？”雪依点了点头，道：“嗯，我本来就不是太饿的。” 阿云哦了声，道：“夜深了，你先去睡吧。”雪依低声问：“那你呢？”阿云淡淡的道：“我等一会再睡。”雪依摇了摇头，道：“我也不困，再等一会好了。” 阿云也不多说，朝柜台喊道：“再打十斤酒。” 小二闻唤，忙不迭跑来，见阿云果然已喝完了那十斤酒，却并未“醉死”，不由得咋舌，当下笑道：“客官酒量真是宽宏，我们老板说了，能喝酒才是真英雄。” 阿云抬头望了望他，木然道：“你们老板是什么东西？凭他也配说谁是英雄，谁不是英雄？” 小二忙道：“是，是，大爷您别见怪，小的见大爷酒量甚豪，心中十分仰慕，这才认定大爷英雄了得。” 阿云冷笑了声，道：“我算什么英雄，英雄都是万众景仰的，想杀我头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又算哪路英雄了。” 小二吓了一跳，望了望阿云背上单刀，哪敢啰嗦，忙去打酒。 酒很快就上来了，阿云又恢复了宁静，只是一碗一碗地饮酒。 夜更加深了，寒意愈重，雪依小手冻的僵硬，便在桌下微微揉搓了会，才有一丝暖意。 阿云要的酒又饮了大半，已有了朦胧的醉意，斟酒时候的手，也微微有点颤抖，咳嗽也愈来愈频。雪依望着他，心潮起伏，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终于，阿云要的酒又饮完了，拎起酒坛，却什么也倒不出来，便重重放在桌上，动了动嘴唇，又要叫酒。雪依望着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轻轻道：“阿云哥哥，你已喝了好多了，就不要再喝了吧。” 阿云望着她，皱着眉头，醉眼迷离，忽然身子一颤，失声道：“你……”只说了一个字，喉头发堵，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雪依心中砰砰乱跳，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心想：“我劝他不要喝酒，他一定是生气了，嗯，他不停的喝酒，一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这时，听的阿云口中喃喃的道：“雪儿……”雪依呆了呆，他是叫自己吗？ 抬起头，却见阿云望着自己，眼眸中满是柔情，而眼底，却隐隐有一丝痛楚之色。心中正自诧异，阿云已抓起了她可爱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雪依身子微微一颤，窘得满脸通红，想到他喝多了酒，便……便来非礼自己，心中又羞又怕。忙用力抽了抽手掌，却怎么也抽不出来，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云痴望着她，眼眸中朦朦胧胧，只有一个人的影子。阿云口中喃喃道：“雪儿，我想你得好苦……” 雪依又是一呆，才知道他将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你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人……”，这是他刚才说过的话，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的缘故，他才肯帮自己？雪依心中想着，这个雪儿又是谁？ 秋深寒重，雪依本来冻得冰凉的小手给他握着，感受他热热的掌心，心中不禁一荡……可耳中听到的却是他对另一个女孩的思念，雪依忍不住道：“阿云哥哥，我……我是雪依，不是你的雪儿……” 阿云一怔，抬起头，望了望她，甩了甩发胀的脑袋，见她正低着头，满脸红晕，正是今天下午刚认识的雪依，不由得叹了口气，满脸失望之色。发觉自己还握着她手，连忙放开，咳了下，道：“对不起……”定了定神，又道：“夜已很深了，你去睡吧。” 唤来小二，道：“开两间上方，先领这位姑娘去睡”。小二陪笑道：“真对不住，小店只剩一间客房了……” 阿云摆摆手，道：“一间也行，先领这位姑娘去睡，我睡哪里都无所谓。”小二允了，带了雪依上楼。 雪依微微发慌，就一间客房了，那他呢？睡哪里都无所谓是什么意思…… 雪依跟着小二来到一间客房，小二道：“是这里了，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来便是了。” 雪依点了点头，道：“也没什么事了，只是……只是麻烦你劝劝他，要他不要喝那么多酒。” 小二苦笑道：“姑娘莫要见怪，那位客官脾气那么古怪，小的哪敢去招扰他？” 雪依心想也是，连自己都不敢劝他，又怎么能难为旁人，便点了点头，道：“嗯，谢谢你，没什么事了。”小二道了安，便下去了。 雪依点亮了灯，闩了门，便和衣睡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父母被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心中伤心，忍不住轻轻啜泣，泪水不觉打湿了被褥。双手紧紧抓了被角，却仍感阵阵寒意侵体，便紧裹身子，任凭泪流。 夜更深。 雪依心中平静了些，开始盘算着以后的事情。想起阿云，心中不由得烦乱起来。 他并不是有心要救自己，他杀那些人，只不过是因为那些人要杀他。他肯帮助自己，那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缘故。自己刚遇上他，他说想杀他的人没一千也有八百。可自己知道，他不是坏人。 这个人真是的，明明救了自己，却又不愿理睬自己。也许是他心中有着不开心的事吧，可惜又不肯和自己说。 这真是一出很土的英雄救美，很俗，也很可笑，很荒唐。 雪依以后该怎么办？是不是还缠着他不放？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三更，寒意更重。 雪依用棉被紧裹了身子，蜷缩着，想着阿云的事情，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7章 云十三郎 翌日，清晨。 雪依醒来时，天刚刚亮，柔和的晨光透过湖绿色的窗纱，洒入室内，轻铺在地面，宛若满月时分皎洁的月光。阵阵清脆的鸟鸣声传入室内，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雪依揉揉惺忪的眼睛，起了床。 推开门，店小二正在打扫楼梯，见了雪依，微笑道：“姑娘醒了啊。”雪依点点头，嗯了声，想了下，问道：“小二哥，昨天晚上来的那位客人呢？是睡了还是……还是走了？”说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 那小二苦笑道：“姑娘别提了，那位客官喝了大半夜的酒，搅得我们都不敢先睡，现在……现在应该睡着了吧。”说着往楼下瞟了瞟，又道：“姑娘可要洗把脸？” 雪依哦了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小二端来热水，雪依洗了脸，把蓬松的长发梳理了下，这便下了楼。 楼下，阿云正在伏桌而寐，雪依放心了，却有一丝怜惜。他睡哪里都无所谓……他喝了半夜的酒，然后趴在桌边睡觉到天亮，他不冷吗？ 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羹汤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油皮，桌脚的地面凌乱的摆放着几只空空的酒坛，想必是阿云昨晚又喝了好多的酒。 雪依叹了口气，他大半夜才睡，就让他多休息一会吧，便没有叫醒阿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小二上来招呼道：“姑娘，是否要些早点？” 雪依早早起来，并不是太饿，但看了看还在伏桌而寐的阿云，想起他昨夜只是饮酒，几乎没有吃过东西，便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们把这些饭菜热一下，可以吗？” 小二允了，便撤了饭菜，让厨子重新热过，心中却嘀咕：“真是小气，反正这位大爷付钱，又何必为他节省。” 不多时，再次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雪依吃了几筷子，便已饱了，见阿云不醒，也不好去叫醒他，便放下筷子，坐在他对面等待。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光芒还很柔和，如新生婴儿般娇嫩。晨风轻拂，门外有淡淡的雾气在翻滚着。不时有一两片黄叶飞过，便似一只只可爱的小蝴蝶，飞来飞去。 雪依静静地坐在那里，呆呆望着门外。望着萧瑟的秋景，和偶尔经过的早行人，不禁入神，思绪也飞了起来，飞入童年无忧无虑的生活。 父母悉心呵护，自己每天都开开心心地生活。可后来，父亲罢官返乡，却遇上了强人；自己被坏人掳走，碰到了他，他一个人便把那些坏人都杀死了。救了自己，却又不愿意理睬自己。父母遇害，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无人关怀，若是有个人照顾自己，那该多好啊，真希望他便是自己的大哥哥。 心中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口中轻轻叫了声：“阿云哥哥……”猛然发觉，不禁窘得脸红，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向阿云望时，见他依然沉睡未醒，这才放心。 客栈内还没有别的客人，阿云伏桌而寐，雪依静坐在他对面，望着他呆呆出神。桌上刚热好的饭菜，还腾腾冒着热汽，如淡淡的烟雾，朦朦胧胧。隔了淡雾，阿云的身影便有些模糊。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阿云睁着惺忪的眼睛望着自己，俊俏的脸庞上，满是颓废与忧伤。望着他，雪依小小的心中，也不禁溢满了忧伤。 已是辰时了，桌上热好的饭菜又凉了，太阳越爬越高，街上行人渐密。寂静的小镇，冷清的街道，渐渐苏醒过来。 雪依伸了个懒腰，又望了望阿云，正想是不是要叫醒他。这时，门口脚步声向，三人走进客栈，两位中年人，四十多岁，衣着灰衫，一高一矮。高者身材略瘦，面色蜡黄，似是久病初愈一般，却是满脸阴鸷之气，眼眸中精光湛然；那矮者身材稍胖，脸色和气，笑容可掬，手中拎了个长长包袱。另一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见了雪依，不禁一呆，口中忍不住轻咦一声。 雪依本正向门外望去，那高个中年人冷冷的目光向她投来，雪依与他目光一触，心中一紧，不敢多看，忙低下了头。 矮者咳了下，小二忙来招呼，道：“三位客官，里面请，不知三位要些什么？”那矮者点了几个菜，要了壶酒，小二便下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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