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常有,此乃是人生来的劫数,令公子与夫人缘分已尽,倘若其魂灵见您如此痛惜卧病,想必不能安心往生,久久不能安息……”我慢慢地站起身子,口吻温柔地说道,“江夫人……即便为了告慰令公子的在天之灵,也实该顾惜身体,等到抓住真凶的那一天……” 床榻上的江夫人仍旧瞪着空洞的眼睛,流着眼泪,却也不说那些自轻自贱的话了。 “快给林御保拿纸笔!”那个微胖的侍女连忙招呼底下的小丫头搬来了桌子和笔墨纸砚。 “老爷呢……”寂静的江夫人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沙哑地问道。 “听说霍左将军今日会来家中,老爷正在前堂候着呢。”侍女一边整理江夫人的被褥和靠枕,一边回答她。 “霍左将军……”江夫人口中喃喃念道。 “是。听闻霍左将军办事素来雷厉风行,想必咱们少爷的案子很快便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侍女柔声劝慰。 “若能还我孩儿公道,我……便是给他当牛做马也情愿。”哽咽的声音又起。 霍骁?他也来了么?我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了听,不过也没有多想,低头提笔坐下,开始细细地写着方子。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慢慢地朝这里靠了过来,脸庞很小,眼睛却大得出奇,她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模样说不上有多灵秀。 “御保大人……求您救救我娘……”她的声音又细又小,却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我正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一边一个奶娘样子的人连忙将她拉到一边,一边歉意地说道:“林御保勿怪,这是府上的……二小姐。” 我点点头,朝她笑了笑,道:“二小姐放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治好令堂的病。” 这个小女孩用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我,不开口,也不打算离开,只是用这样坚定的目光看着我。 那个奶娘见怎么拉她,都不见她挪开半步,只好任她站在桌子旁边,自行退到江夫人的床边伺候。 我写好方子,将它递给候在一边的侍女,再将眼光一转,见这个小女孩还站在身边,照旧盯着我。 “二小姐不去守着娘亲,看着在下做什么。”我放柔了口气问。 小女孩垂下眼睛,睫毛很长,只是有点纤细。 “好了,我不问了。”见她半天不说话,我便立刻作出休止,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 几个老练的侍女福身将我引向外室。 正当几个人正小心翼翼地为我奉茶的时候,那个小女孩竟然直直地朝我走了过来,微微地半低着头,道:“御保大人……大娘不喜欢我……我不敢去……”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小女孩是侧室生的孩子,怪不得,从来没听说过江府还有个小姐,也难怪刚才那个江夫人一脸绝望,没半点牵挂的样子。 “二小姐有这份孝心就够了。”我安慰她。 “御保大人……这里没人叫我二小姐……御保大人只叫我名字就好……我叫江吟月。” 我抓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又是一笑:“二小姐,在下是外客,如何能直呼小姐名讳。” 江吟月将消瘦的小脸垂了下来,细得不像话的手指慢慢地绞在一起。 “御保大人……女子能学医么?”又是细细的声音。 我遗憾地看着她,摇摇头。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女人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她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依附男人,像笼中鸟一般三从四德地度过一生。 “如果我会医术,即便娘等不到像御保大人这样的好人,我也能治好娘。”江吟月默默地呢喃道,然后抬起大大的眼睛道:“娘就不会死。” 我承认自己因为这个女孩刚才的话心头一颤,也有些无以应对。 突然! “啊——”“呀——”“唔——” 我和这个奇怪的小女孩之间怪异的静谧就这样被接二连三的惊呼打破了。 “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老爷受伤了!!” 院子里突然大乱起来,接着便是惊慌失措地走动间,瓷器砸碎的声音,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朝外面涌去。只有里屋那儿,没有什么动静。 “二小姐快进去!”我话音刚落,就看见这个身影细瘦的女孩儿朝外面飞奔了过去。 “二小姐!”我喊了一声,看了看身后乱作一团的人,一咬牙,跺脚追了出去。 江府不大,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前堂,自己霎那间被那里的刀光剑影闪花了眼睛。 只见一个黑衣人蒙面持着一方长剑正与赤手的霍骁打斗,一边地上正躺着捂着胸口拧眉强忍的江承泽。我将目光一移,地上四处都是躺着淌血奄奄一息的人,大多是府中的护卫,有几个正挣扎着要起来的竟然是霍骁带着身边的侍卫。我定睛一看,发现那几个侍卫的脚筋手筋都被挑得鲜血翻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黑衣人的功夫实在了得,地上喽啰自不说,不但伤了武将出身的江承泽,竟连霍骁一时二刻都奈何不了他?! 那个黑衣人凌眉躲过霍骁的攻击,挥着长剑,目标直指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江承泽。黑衣人的眼睛刹那间犹如世上最尖锐的利器一般张狂。 剑气汹涌,杀机翻滚。 “爹——” 娇嫩的声音乍然响起,瘦小的身影朝江承泽跑了过去。 “二小姐!”我连忙伸手想去抓住她,却无奈抢了个空。心下一急,竟也跟着跑了出去。 江承泽不可思议地瞪着欲要挡在自己面前的江吟月,而眼前!那黑衣人的长剑锐不可当地刺了过来! “嘣!”霍骁猛地飞身在黑衣人腰身上一踢,力道狠准,动作迅捷。 黑衣人未料,剑锋兀地偏转,“镪!”地一下在地上划出了深深的一道,声音刺耳。 江承泽忍痛,飞快地将江吟月一把推向一旁,小小的身体重重地摔向了迎面赶上来的我的怀里。然后,江承泽开始艰难地移动身体,想要借着黑衣人与霍骁交手的时机,离开这里。 霍骁无奈手中没有兵器,只能与黑衣人纠斗,一边抵挡黑衣人的剑击,一边设法抓住时机扭转持久打斗的局面。 我看了一眼正在过招的二人,强压下心中的惊诧和慌乱,将怀里的江吟月一把甩到身后,几步跑到江承泽身边,将他半扶了起来,想帮他先行逃开这里。 黑衣人似乎有所察觉,突然一掌击向霍骁,趁着霍骁退开躲避的时机,立刻转身举剑朝这里劈了过来! “啊!”江吟月又是一声尖叫。 我第一次看见冰冷的金属化作一道明晃晃的光束,带着压迫xing地朝自己砍了过来。我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耳边“咻”的一声,带着迅疾的速度,旋转着朝自己身后飞了过去。 紧接着,听得“蹦——”的一下,心惊胆颤地瞬间之后,便是血肉裂开的声音,我猛地将眼睛睁开。 只见霍骁挡在我面前,生生地徒手将长剑捏成了两段,血淋淋的一只手撑住半段剑柄,另一手将一段残刃□了黑衣人的胸膛。 粘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惊愕地看向身后,瞪大了眼睛的江承泽已经橫躺在了地上,脑门上没入了整只飞镖,只有一段星芒还露在外面,却没有渗出一丝血液。 黑衣人不待众人反应,使劲全力将手中的断刃朝霍骁的脖颈压刺而来。 霍骁仰身一躲,再正身反击之时,黑衣人已经带着那半段胸膛的断剑,摇晃着身体,飞身翻出了墙头。 “霍骁!”我一把抓住霍骁涌血的双手,只见一双大手大半是触目惊心地翻出来的皮肉,竟然依稀能见到森森的白骨…… “咳……”霍骁的身体猛地一震,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立刻伸手在霍骁身上点了几处止血的道,然后半抱着他,盯着他苍白的脸孔几乎停止了呼吸。 这时,门口出现了霍骁的贴身副随肖听雷和韩淳,他们带着一群提剑的军士朝这里涌了过来。肖听雷惊诧地看着嘴角涌血的霍骁,立刻跪了下来,低吼道:“将军!末将来迟了!”他身后的近百军士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霍骁止住也要发话的韩淳,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冷静地说道:“韩淳,你带兵把守城门,封住各大水路,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肖听雷,你带人盘查所有酒楼客栈药铺,没找到人的地方便守住。叫那贼子无处藏身,无路可逃。” 霍骁停了一会儿,胸膛一阵起伏,他冰冷的眸子里满是阴鹜,沉声道:“再派人回宫上奏,江都统遇刺身亡……” 所有的人这才将或惊或怒的目光投在了死不瞑目的江承泽身上。 地上的人依旧没有闭上眼睛,瞳孔四散,脑门上露出的一段镖身星芒寒光闪烁。 一个小女孩瞪大了眼睛站在尸体的边上,乌黑的眼珠里汇聚了太多不知名的情绪,最终陷入了深重的颜色里。 我听见身边的霍骁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阴沉道: “楚瑜,你逼人太甚。” 作者有话要说:天生的宿敌
☆、不知所措 前所未有的夜晚,殷都之内开始了缜密细致的排查和看守。 灯火通明的国都里不免开始了一种人心惶惶的氛围。 亮丽皎洁的明月,阴沉漆黑的夜幕,光与暗一丝丝地交错,似乎有阴谋明灭闪烁。 是夜,霍左将军府。 我端着一碗药走进了霍骁的房间,正要走向床榻,发现那里空无一人,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发现他正临窗站着,缠着白纱的双手背在身后,一片白雪之上,仍泛着淡淡的血色。 深沉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发现我进来后,他微微侧过身体,将目光放柔。 “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我一边将药碗放在床头,一边去拉霍骁的胳膊,希望能将他拉回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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