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我终于看清了骑马走在最前端的人。 剑眉斜飞,眸若寒潭,容颜刀镌,一个英俊得生出邪魅之气的男子。 他戴着紫金抹额,身着暗紫的战袍,跨骑的宝马高健,神色阴沉地看向正元殿。 我呼吸一顿,睁大了眼睛。 真的是楚瑜,还是这么阴鹜的楚瑜。 还没等我继续想下去,就听见一侧的玉阶之上,乍然响起一声娇喝! “贼子!你还我父兄xing命!” 我闻声扭头望去,一眼就看见一个骑装模样的娇小身影冲出了正元殿,箭簇火光里,映照着她挂满泪痕的脸庞,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满是仇恨震怒。她抡着一条乌丝的云鞭踏着玉阶边上的栏杆雕柱飞身而下。犹如一团火,肆意地要将眼睛里死盯住的男子焚烧殆尽。 袁婴!我差点失声叫出来。 楚瑜神色不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非但不躲,反而扬马跑了过来。 袁婴越发被挑衅,足尖用力,旋落在楚瑜的马前,细长的云鞭狠辣地朝楚瑜的脖颈勾去。 云鞭犹如扭动的灵蛇,带着尖细渗人的风声,飞舞而去,竟似可取人首级。 楚瑜眉眼微动,一只手仍握着缰绳,而另一只手,仿佛只是去整理领口一般地伸了出去。 “咻!” 云鞭刹那间缠绕住了楚瑜的整只手掌,然后猛地收紧,鞭上的倒刺尖锐地扎入血肉。可楚瑜却全然不顾,忽然,他眸光一冷,将掌间的云鞭一提。另一端握着云鞭的袁婴整个人似乎被什么力量震翻了一般,一下子被拽向了马背。 而楚瑜掌间的云鞭则顷刻间断裂开去,连同血点,落到了一边的地上。而此时,袁婴恰恰已落在了楚瑜的身前。 “我不同女子动手。”楚瑜忽地高呼,然后抓着袁婴腰带,瞬间就将一个少女像是举着酒坛子般地扔向了半空。 我在这边看得目瞪口呆,差点要骑马冲出去。 “啊!” 袁婴本能地惊叫了一声,就在她的身体快要落地的那一刹那,一个身影纵马飞驰而来。 仿佛是刚才那一幕的回放,马背上的人,伸手在少女的腰际一捞,稳稳地将她扔上了马背,安坐于那人的身后。 袁婴惊魂未定,云髻已乱,脸色苍白,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怔怔地看向她身前的男人,大眼睛里的脆弱瞬间一览无遗,她像是使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般地抱住了那人健美的腰际,沙哑而委屈地喊道: “霍大哥。” 我同样也是如鲠在喉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真的准备骑马冲出去才好。 “呵……”楚瑜讥讽地一笑,然后冷飕飕地说道:“霍骁,艳福不浅啊。” 霍骁不置一词,忽然提剑飞身下马,马背上的袁婴一时间花容失色。只听得“啪!”的一声,霍骁用剑鞘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匹便立刻地朝回跑。而马背上的袁婴到底有些武家底子,虽是悲愤之际,也能及时反应过来,御马抓缰。只是她一脸担忧迷茫地回身看向越来越远的霍骁,娇美的声线不放弃地喊道:“霍大哥,万万小心啊!” 蓝衣军见霍骁出现,纷纷拿着陌刀长戈地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楚瑜朝身后的人马做了一个手势,制止所有人上前的动作,表情间有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大殷的夜晚,不知何时,已经习惯这样的对峙和搏杀。而那轮月,也不知何时已染上娇美的血色,像是一抹动人的笑颜。 “时机已到,来吧!”楚瑜的声音极轻,唯有口型,说得是这几个字。 月光一凝,剑已出鞘,杀气万重,直冲云霄。 楚瑜神色一紧,连忙踏着马背飞身而起。顷刻间,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神驹连嘶鸣的机会都没有,剑光过后,马首连同套缰便从粗壮的脖颈上如同烂泥一般地摔了下去,石锅一般大的血洞疯狂地喷薄着粘稠的腥红浆液,一时间仿佛血雨。 霍骁没有一丝停留,带着狰狞的剑气,挽剑直刺楚瑜。 我忘记了刚才莫名的气闷,一刻都不敢大意地看向正在对战的两个人。 什么叫动真格,什么叫拼生死,我今时今日才体会得透彻。 而蓝衣军那边更是不敢有所动作,作战的时候,总有主将过招的阶段,期间部下谁都不得上前,不然,以军法,就得斩立决。不过,照目前的情势来看,霍骁和楚瑜过招,招招惊心,夺命噬魄,旁观之人,无不目瞪口呆,暗自惊叹,同时也被吓得不着痕迹地后退,生怕被误伤。 “嘶——”忽然,我身后的马匹兀地发出惊叫声。 我大诧,猛地往回看。 只见那马匹的腰背上被意外掉落的火炭给烫焦了一片,一时间痛不可挡,便乱蹦乱叫起来。 我霎时也被它吓得心惊肉跳,连忙要伸手去牵住他的辔缰,想将它安抚下来。 却不想,那马匹正是痛得没了耐心,一个大跳长嘶,便吓退了我伸出去的手。 这可如何是好?!会被发现的! 正当我毫无主意的时候,玉阶楼台上又断断续续地掉了几支带着火光未能熄灭的火箭来,那马匹便越发激动不安起来,一个不留神,便开始甩着鬃毛朝外面冲出去。 两方正是观战的时候,正元殿前的两个人也是热战不休。 而这种时候,大殿的一边却忽然奔出一匹惊马来,如何不能引起注意。 蓝衣军慌得以为这边有诈,不待传令,便勒令弓弩手再出,一台台弓弩飞快地架满了堆垛,密密麻麻地箭簇冒着热烟对准了这里! 惊马一时间刺激更甚,形态步伐越发狂乱,连嘶鸣也透着癫狂,马蹄凌乱间就要跑,竟直直地朝霍骁和楚瑜冲去。 那两人正专心对战,周遭不断有哀呼厉叫,嘈杂不已,竟也不加理会这马。 凭他们的功夫躲开来简直是易如反掌,我捂住自己的嘴,警告自己不要出声。 就在这时,楚瑜侧腿一踢,旋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对准了霍骁的胸口就要踢。 霍骁飞快闪过,退开几步,从身侧换出长剑欲刺! 可就是那几步,霍骁却直直地背对着惊马冲过来的方向站定。 “嘶——”马匹用尽全力地嘶鸣。 楚瑜和霍骁这才注意到这动静,纷纷目光微动。 霍骁下意识地扭身一瞥,楚瑜的眼眸却在此时阴气逼人,他抬手运掌,内力扭曲了周身的气流,扭转出骇人的杀气,毫不留情地朝霍骁的脖颈击去! “霍骁!!!!!” 正元殿前,惊呼之声撕心裂肺。 霍骁的眸光惊异地闪动着,他准确地寻声望来,寒光闪烁的一眼重重地落进我的心底。
☆、是敌是友 晨光依稀,日光暖人,天空却是一片素色的苍白。 正元殿内的亭台楼阁一律绕上了淡淡的柔光,像是画卷里凉凉的晕染。 皇城内,在消退了漆黑之后,呈现出难得的平静。 两方僵持了一夜,终究谁也没有讨了好去,待明日正升,经历了一天两夜打斗的军士,到底是血肉之躯,不得不偃旗息鼓。 正元外殿,瑰丽堂皇的庭前,花枝优美地舒展着身躯,娇艳欲滴的模样不似未经打理,反倒是借着宫外飘来的血腥盛放得更加妖娆一般。华庭凄凄,好在锦簇的仍旧是花木,黑压压站立的人,都是身着品服的朝臣,衣着光鲜,想来是中秋宴上不曾换下的礼服。只是脸色大多难看,有的苍白,有的惶惑,有的不悦……衬着繁花似锦,显得更加愁苦。他们或相谈几句,或静静沉思,却无不注视着紧闭的内宫大门。 我躲在一个角落里,将冰凉的两只手交在一起,靠着一根柱子,低着头。 我被霍骁带回来的时候,夜色正浓,身上又是卑下的布衣,加上霍骁并未多言,以及自己有意掩饰,竟是谁也没多看我一眼,自然也没有人认出我。大都以为只是侥幸活下来的宫人而已。 我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疲惫不堪,眼皮重得不像话,只要谁推我一下,我铁定倒头就能趴在地上睡过去。我揉了揉眼睛,提醒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自从霍骁看见自己出现在这里,还没有任何的表态,他究竟在想什么,我是一点底儿都没有,这样一想,我就会因为这种不安而褪去一些倦意。 内宫大门忽地开合,所有人都紧张地朝那里望去。 第一个出来的,是威严如松的中年男子,虽已年近半百,身形却比壮年男子还要刚健,也未有霜发。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身形颀长健硕的年轻男子,他正视前方,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不久前的血衣也换成了战甲,遮住了所有的伤口。 我浑身都紧绷起来,之后再出来的几个人,已是全然都看不见了。原因很简单,全是因为这对父子档,一个让我又敬又怕,一个让我又爱又恼,真是莫名其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见他们一同出现,我诚惶诚恐的程度就差没祭上猪头,跪下烧香了。 顷刻,站在庭间的朝臣便都涌了过去,一时间称之为人声鼎沸都无不可。 我望向内宫的方向,知道殷容睿就在那里,不知刚才和他们商量出了什么应对的计策。不过,隆恩莫过天子赐,无情最是帝王家。这样的局面,九五之尊是不会出现的。即便这里杀得天昏地暗,他也会安坐龙庭,翻云覆雨的是帝王,披荆斩棘的却是臣子。这在这样的年代里,本就没什么可诟病的,所谓堂上君王殿下臣,有时候是人间最休戚相关而又最疏离漠然的关系。 想罢,我将视线投向人群包围的中心,因为他的个子很高,我可以一眼就看到他。 眉,依旧微颦。唇,依旧泛白。冷静自制的脸上没有展露一丝疲惫或是消极,他时而开口,时而看着他的父亲。漂亮的下颌还有一处伤口,血已凝结,只有在他不经意抬头的时候,才看得见那一抹让人心颤的血痕。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退出了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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