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楚瑜都是一身简单的骑装,□所骑只是不错的马匹,并不是招人耳目的良驹,除了相貌上让他们多看了几眼之外,和出城的普通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其实像21世纪电视上演得那样,为了伪装,而一身漆黑,再戴个斗笠蒙纱,其实反倒最惹人怀疑。像我们这样大方让他们瞧了,反倒不碍事。 出了城门,走出不远,楚瑜忽然说道:“这帮杂碎认不出我是情有可原,怎们认不出……”说完,他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我,“……这大殷第一美男子。” 我挑眉告诉他,“你长日不在殷都,消息不灵通,这大殷第一的美名素来都是给文武双全的男儿,只怕轮不到我。” 楚瑜沉吟片刻,问道:“如此而来,我同霍骁,谁能当得?” 我拉着缰绳,还真是仔细地想了想,诚实道:“霍骁自小就整日苦练武功,读书自是用功的,只是琴棋书画上略逊。至于你么,功夫是好的,不知文章作得如何?” 楚瑜哈哈一笑,偏过头来看我,“可惜我往日的诗稿,抄家的时候都不在了,不然也拿来给你评鉴评鉴。” 我听了这话,胸中一滞,眼前略带笑容的楚瑜,竟然毫不介意地说出了这么一段往事。不知该说他豁达还是冷血。 我看着眼前越来越宽阔的地界,烈日草树,满目繁花,我渐渐地低下头,心想着自己和楚瑜的立场,一时间沉默下来。 “你又在想什么。”楚瑜问我。 我摇摇头,瞟了他一眼,也问:“你呢,你又在想什么。” 楚瑜微微瞠目,他旋即又是一笑,或许是因为自己过于凝重的神情,这个笑并不持久,笑过之后的下一个表情,便是一种淡淡的惆怅。 “楚瑜,今日是来散心的,那我,不妨将心里话都告诉你。” 楚瑜转过脸,抬眼只看前面的风景,不置一词。 我们的马不快不慢地并排行走,我们两个人几同比肩,我也转过脸去,正视前方,将手里的缰绳紧了紧。 “你和霍骁,来日必有一方落败,无论你跟在严王的身边出于什么,要为自己做好打算。” “成王败寇,并没什么好说的。”楚瑜的口吻很冷。 “如果……你跟错了人,成了败寇,我只怕什么都做不了。”我说得坦然。如果有那么一日,我确然是无计可施的,也必须无计可施。 “是么,那若是霍骁成了败寇,你又当如何。”楚瑜撑起一个笑容,淡淡地问我,日光落进他的眼里,照亮了那里的空洞。 “国破人亡,一直是他的信条,骄傲如他,只怕……”我看向天际,声音略哑。“我么,或许,随他。” 生死相随感觉上,是一个非常隆重并且矫情的词语,可是身临其境之时,就会发现,彼时彼刻,那会是一个简单而普通的选择。 楚瑜的神色一震,他的清眸微颤,嘴唇紧紧地抿起,半晌,他挤出一个突兀的笑容。可是很快他就凝住神色盯着我,道:“你……当真?” 我回答:“当真。” 他的眉间迅速地隆起,道:“你对我,当真没有……没有……”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咽喉上下翻动,却什么都说不下去,俊容一时间有若冰天雪地里的湖泊,冻结成冰,毫无生气。 “我以为……你多少对我……”他终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正目看向他,平静道:“楚瑜,这是我的心里话。” 楚瑜惨淡地一笑,定定地看着我。 耳边的热风紧了紧,带动耳边的碎发,□的马匹焦躁地嘶了一声。 半晌,他看着我,一双眸子盛满了决绝。 “你都不顾我的心里话,我又何必在意你的心里话。” 他拍马望前,一下子就越过了我。 我忘记了驱马,静静地停在了原地,心中翻搅,周遭的一切都有些混沌。再看楚瑜之时,发现他停在了前方不远的一个小坡之上。 他下了马,背对着这里,拉着缰绳的手臂看上去修长有力,而看不见的脸孔,此刻又是怎样的面目呢? 我也下了马,牵着缰绳静静地朝他走去,并不急于到他身边去,虽说这一小段的路并不能平复下什么,可我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待我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只见一个身影从另一方向慢慢走来,也踏上了小坡,站定之后,与楚瑜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着。我停下当下的动作,心中不禁疑惑了起来。 那个身影,我不是很熟悉,却又确确实实地认得。 片刻的忖度之后,我飞快地寻了一棵大树藏起了身体,在斑驳的树影里心神不宁。 果然,是他。
☆、偶遇连连 我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等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楚瑜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你最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楚瑜冷静而淡漠地说道。 我看向他,道:“这容易,不过,我却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楚瑜伸出手,轻轻地撩拨了一下我的束冠,脸色一凝,道:“就听我这一次。” 我扭过头,低声道:“我就是太听话了。”语毕,我越过他,走出树影,靠近自己的马匹,拉了拉它的缰绳,调完头之后,迅速地上马。 “走了。”我朝仍旧面对树身站着的楚瑜,含糊地说道。 楚瑜没有回应,更没有回身,他的背影修长健美,像是树下的一尊雕塑。 我收回视线,扬声拉缰。 我第一次这么快地御马,好在□的马匹性子不烈,若是换成扶摇,恐怕要将人甩出去不可。 耳边的风声越疾,我便觉得所有的心事都可以像周遭向后倒去的景色一般远离,于是不觉催促更甚。 本就出了城门不远,这下驾马而归,也只用了几盏茶的功夫。因为自己的骑术到底不好,这几盏茶时间在马上颠簸,其实已经硌得大腿根发麻了。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我下了马,安抚似地拍了拍马,拉着缰绳打算牵着它,步行进城。 刚跨出第一步,就听见身后一声娇喝。 “公子,且慢!” 我挑了挑眉,并没有回头,心想着可能不是在叫我,于是继续朝城门口走去。 “公子!”这次的叫声伴随着咯噔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一个骑着枣红马的姑娘就这样橫在了我的面前,她将乌黑的秀发简单地束成一把,单只配了一枚玉饰,精致秀美的脸庞荡漾出一个自信而得体的笑容,她一身鹅黄骑装精干爽利,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 她看着我的时候,微微愣了愣,然后又是一笑,身子一侧,下马的动作英姿飒爽。 “原来姑娘方才是在叫在下。”我看向她,轻轻地抬了抬手。 “不错。”她走了过来,身量非常高挑,只比我矮了半个头而已。“公子,本小姐想买下公子的马,还请出个价钱。” 我看了一眼她,好笑地说道:“姑娘的马这般出挑,怎么会想买在下的马呢?” 她抿了抿嘴,姿态十分干练,“本小姐却才要出城,碰巧遇上闺友,便想一同出游,无奈她未曾备马,本小姐这才来买马。” “原来如此。”我听完点头,然后告诉她:“既如此,在下便之美,这马送给姑娘也无妨。”如果换做平常,我想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做,可人在情绪的非常时期,总会做些非常之事,好比我现在想送出这马,便以为自己回家的时候,是一身轻松的样子。 那姑娘微微瞠目,尔后十分骄傲地笑了笑,道:“公子美意,本小姐心领,不过,公子既然不要马钱,便收下此物吧。”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块小巧的木牌,递给我。 我接过,放在手里翻看,只见木简上,一面是镌刻着族徽,一面镌刻着一个“袁”字。 这种东西在大殷很常见,大族之内都会制造成千上百的“木简”,收在族中之人手中,遇人互通,凭此登门。 我微笑着看她,道:“原来是袁小姐。”大殷之中的袁姓不多,一并只有三个而已,称得上大族的便是霍家的世交袁时封,袁将军。当年霍骁初次出征,便是拜在袁将军的麾下。这么说,眼前的女子是袁时封家的闺女,早就听闻袁时封乃是悍将,几个儿子行事果敢,连唯一的女儿也不拘什么礼教,最善舞刀弄枪,堪称英雌。 看来,眼前的姑娘,定是袁时封的女儿不错了。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袁小姐抬起尖巧的下巴,“公子若有事相求,便凭此来找本小姐,本小姐定当帮忙。” “一定。”我将木简收在了腰间,淡淡地说道。嘴上是这么说,我想自己一定不会去找她,就像上辈子那样,如果有哪个女孩子给了我电话号码,不管她是美是丑,我都会这么说,这仅仅出于礼貌。 袁小姐很满意地牵过我的马,然后朝身后的一个裙装女子招了招手,不过那名女子就明显羞涩得多了,见我还站在原地,便执意不肯上前,脸上竟也染上红晕。 我见她如此,便决定立刻闪人为妙。 当我再一次准备走向城门口的时候,身后又是一声清亮而娇美的呼声。 “公子,你尚未告诉本小姐名姓呢!”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作答,这样简单地离开,我自认为十分潇洒。 “公子,本小姐是袁家六小姐,袁婴。后会有期!” 我一边走一边笑,念叨:“袁婴……呵呵,这姑娘胆子还真大。” 进了城,天色已然接近正午,阳光更加灼热了一些。 我在不算热闹的大街上走着,并没有马上回家。看着沿途开张的店铺像是变戏法似地交错在眼前,我在想,自己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和这条街道一样,恢复往日的生气平和。 走着走着,不觉就到了罗汉斋的门前,那家我和霍骁在很久之前时常光顾的老店铺,儿时的记忆不断从脑海里蔓延到胸怀间,我没有丝毫犹豫,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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