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莱从新用盖头裹紧了自己的长发后,也上来安慰自己的丈夫。穆哈伊怒气难消,但是也不得不忍,因为我们毕竟是队伍里的极少数。 少数如开罪了多数,大概率情况下是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益处的。 在努力平静了自己的心情以后,我、阿什克岱和萨莱按着男先女后的位置在大多数穆斯林的后面铺好了自己的拜垫,而在我们的后面,是那几个巴格达来的犹太人。他们到一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看来他们在巴格达就一直习惯被安排在最后的位置上了。 领拜的伊玛目是我们队伍里的一个白胡须的老者。人很和善,和大家关系都好。所以穆斯林公推他作为领拜伊玛目。我们心里也都服气他的为人,就不说什么了。 沙漠里没有干净的流动水,就那一点点装在皮囊里带着膻味和酸味的水还是要节约着给人解渴用的。所以小净只能用干的沙子或石块来做“土净”。俗话说:“安拉总是给人容易”。所以特慈普慈的主允许我们在极度缺水的状况里用沙子石头或砖头替代干净的流动水来做小静。 我捡起一块表面光滑的石头抹了自己的面部、双手和双足,然后我起念,立意为了我的主而礼此次的拜功。然后我入了拜。我起立、跪倒、伏地叩头,然后再起立、跪倒、再叩头。如此反复三遍。最后我抹脸抚胸,感谢主恩准我礼完此次的拜功。我完成了我的礼拜。 因为这时是在旅途里,所以伊玛目没有讲“呼图白”。我想可能也是那位和善的穆斯林老人想到要照顾我们几个基督徒和犹太人的心情。因为毕竟“呼图白”的内容是截取自《古兰》而不是《讨拉退》或《尹支勒》。多数人有时也会顾及到少数人的面子的。 礼拜完后大家相互彼此握手,特别熟悉的人可以彼此拥抱亲吻。我和阿什克岱彼此亲吻了对方的面颊,然后我抱了抱萨莱。萨莱倒是一点都不反感我的拥抱,她笑得甚是开心。 然后大家拾柴、引火,在沙漠中烹制一顿晚饭。 伯颜在捡树枝的时候居然发现了一株生在沙漠里的巨大酸刺。这株酸刺长得足有小油橄榄那么高,簇生的枝叶上挂着不少橘黄色的卵圆形果实。伯颜知道这种果子最是酸甜多汁脆爽好吃,立刻用腰上别着的短刀砍下一簇酸刺枝干,把果子一颗一颗的拧下来,然后用袍子角抹去果上浮着的尘土,美美的大吃了一顿。 吃的够了,又用刀子把这株酸刺树上结了果子的枝条一根根的砍下来,果实一枚枚小心的揪下来用自己的衣袍下摆一兜再把袍子角打了个结。然后又抱起一大把的干树枝木柴,回到大家扎营露宿的地方。 “哎,兄弟们!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什么!”伯颜朝着正在忙碌的一堆人大声打了招呼。然后,他就把怀里捡来的柴放在地上,解开衣袍下摆,顿时满兜子的小圆果子滚落了一地。“酸刺果儿!”伯颜得意的说。 大家见了酸刺果,立刻全围了过来。伊玛目赛义德.鲁哈丁指挥人们把果子聚拢在一起,放在干净的羊毛毯子上,这时候另一个负责做饭的人扒开地上的一堆烧过的灰烬,把一张烤好面饼取了出来,饼的直径足有小桌的桌面那么大。他仔细的把饼上面的灰烬都抖落干净,从腰间拔出刀子正要切割,这时一个犹太人过来抢那人的刀子。两个人就饼能不能用刀切又争执了起来,因为犹太人的习俗认为饼里面蕴含着生命,所以用刀切饼是为大不吉利。犹太人里有一个名叫阿奇巴.本.尤素福的拉比,过来劝住了两人之间的争吵。他很知趣的让自己的教生另去取了一把柴草后自己烤饼。 夜色渐渐的笼罩下来,借着淡淡的星光,月色下的人自然而然的围成两个群落吃饭。这边是穆斯林和亚述人围着篝火切饼割肉,那边是几个犹太人围坐在一起,先由拉比阿奇巴把饼拿起来向着造物主祝谢了,然后犹太人默默的以手把饼子掰开,一个人接着一个人的传递给每人一块。伯颜自己主动拿了些腌制的橄榄、酸刺果和咸肉去给了几个单独吃饭的犹太人。那个拉比主动接受了,然后他回赠了一片饼给伯颜,还吻了伯颜的面颊以示感谢。 伯颜回来后,伊玛目赛义德.鲁哈丁赞他是个“好小伙子”,阿什克岱则热情的把伯颜拉到自己身边递给他已经卷好了羊肉、奶酪和腌橄榄的饼。伯颜没有客气,拿起来就吃了。萨莱看着伯颜吃饼的模样,笑了。她在笑的时候很腼腆,用宽大的盖头掩住了自己的口鼻,一派贤妻的风范。伯颜也对着萨莱笑,心里为阿什克岱能娶到萨莱这样一个美丽贤良的女人而感谢上主的恩惠。 饭后,他们收拾掉残余的干柴,吃剩的饼被小心的放置到食品袋里保存。只留一堆火预防沙漠中有野兽接近。几十头骆驼,围成城堡状的一个保护圈,人睡在中间。每个人怀里都抱着刀睡,以防万一的危险。鲁哈丁命两个穆斯林分别守夜预警。并命令他们以油滴更漏计算着该换岗和起身的时辰。 伯颜自己裹了一条驼绒的毯子,想找个合意伴儿一起睡。沙漠里昼热夜寒,两个人挤一起睡着更暖和些。又因为阿什克岱已经有了萨莱,所以伯颜只能找别人了。 伯颜没想到,别人谁都不要他,最后乐意和他挤一起睡的居然是白胡子的老伊玛目。老人家心疼的看着他,就跟看自己儿子一样。伯颜脸一红,就乖乖的象个孩子似的躺在了老人的身边,两个人挤做一处,暖暖的,一会儿就滑进了梦里。
第22章 赫拉特 当赫拉特城的棕红色砂石岩城墙浮现在哈里河右岸的一片葱翠绿洲中时,天狼星暗淡的白光正好指向了昏礼时刻。这是一座聚集着几十万人口的恢弘大城。哈里河距城门五十里蜿蜒而过。充沛的水量灌溉了城外大片的棉花田和麦田。城内上百座花园、果园被由波斯人称为“坎纳兹”的地下引水暗渠,利用兴都库什山脉西、南两麓支脉的高山融冰与雪水,经过山麓漏入砾石层内的伏流作为水源灌溉着。 成吉思合汗的第四子拖雷的大军曾经扫荡过这里,使这座巍峨的大城损失了一万名以上的人口。但是赫拉特人在拖雷的大军撤离后再度反叛,招致了平叛者燕只吉歹纳颜更残酷的,长达整整七天的报复性屠杀。在此次浩劫之后,赫拉特曾衰落到城中只剩下七十余户人家。但是作为阿富汗斯坦西北部最繁荣的绿洲城邦,距离喀布尔仅仅六百里路程的中亚名城,赫拉特有着顽强到不可思议的恢复能力。仅仅一代人过后,她又再度成为一个镶嵌在伊尔汗国边境处的璀璨名贵的珍珠。以她怡人的芳香,吸引着四方来客投奔至她的脚下。 那些旅途疲惫、风尘仆仆的马队和骆驼队,满载着四面八方的珍奇宝物与奇闻异事,犹如蜜蜂投奔花丛,又恰似饥渴的牡鹿寻找溪水,带着他们的财富和欲望涌进了这座美人的胸膛。 阿拉丁.穆罕默德.沙的花拉子模帝国被成吉思合汗的大军毁灭之后,这里成为伊尔汗国距首都大不里士东部最远的一座重要商业堡垒。城外不远处雄伟奇丽的雪山,城前奔流不息的宽阔河流,城中如红宝石与祖母绿一样点缀的花园果圃,共同构成了一个令人心醉神迷的梦幻世界。 伯颜一行的出使队伍因为人员庞杂,特别设置了两名领队。熟悉路途与年长并在穆斯林当中享有德望的伊玛目赛义德.鲁哈丁是整个团队的引路向导兼宗教领袖。凡一切启程、休息、导向、礼拜等事皆由鲁哈丁做主。而伯颜作为伊尔汗俺巴海特派的怯薛领队,则负责管理保存伊尔汗向忽必烈合汗贡上的文书、珍宝和使节的印信纹章等物。 当这只披着星光的使节团队从赫拉特城高大的城门洞中穿过进入内城时,他们心中最急切的愿望就是赶快找一家全城最舒适的澡堂,舒舒服服的洗上一个汗蒸浴,再让熟练的按摩师给自己用香精油按摩疲惫的身体放松一下。在浴室朦胧的白色蒸气中,一边听着歌僮吟唱波斯语的爱情小曲儿,一边喝上一杯加了糖和碎冰的玫瑰水饮料,那真的是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罕哈丽丽浴场与赫拉特最大的清真寺贾米清真寺只一街之隔,是最好的落脚处。周围旅社、仓库和饭店等设施一应俱全。而且它还紧邻着赫拉特城中最大的集市哈里里大巴扎。 “巴扎”,波斯语意为:“出售或生产售卖商品的地方”。 穆斯林的昏礼过后至第二天晨礼之间的时间,是哈里里大巴扎最热闹的夜市时间。 伊玛目鲁哈丁,带着心里极度渴望洗上一个痛快澡的一行人,先奔着罕哈丽丽浴场去了。 他们渴望在洗浴清洁身体之后再做穆斯林一天五番拜中不可缺的昏礼。礼过了拜功之后,他们可以放心的吃喝与休息。如果有兴趣的话,他们还可以悠闲的去巴扎上逛上那么一圈,看看有什么乐子可寻没有。 因为作为伊尔汗使团的他们给的钱够多,浴场老板服务的格外殷勤和谄媚。把一个豪华的大理石包间给了他们。还特意分配了伺候沐浴的歌僮和按摩师。 这时,一个帕坦人的小男孩正击打着的手中的铃鼓,合着另一位青年乐师手中弹拨的巴里巴特琴,吟唱着一首法尔斯诗人萨迪的爱情诗歌。 “你把我骗进了井里,又割断了那井绳。 爱情总是让我受到伤害,我却对此无法自执。 你是否记得,当年你我好的就象, 一枚果核里的两片杏仁... ...。” 伯颜做在浴凳上,一个按摩师正往他已经清洁过的身上涂抹香油。伯颜斜眼看着小男孩白嫩俊俏楚楚可怜的小脸,不禁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俺巴海汗的面前操琴吟诗。这个男孩的吟唱撕开了他内心刚刚愈合的伤口。他一口把手中金杯里的冰冻玫瑰汁喝完,转身趴在按摩用的木质矮榻上,不愿意再看见那惹人怜惜的小脸。但是身子虽然背对,那忧伤入了骨髓的歌调与词韵却一个劲儿的往耳朵里灌。伯颜索性一埋头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睡死过去一样,让那按摩师肆意的在他身上忙活着。 一起洗澡的其他人见伯颜这副模样,都觉得好笑。他们交头接耳,冲着伯颜的后背指指点点。只有阿什克岱知道伯颜是因为心里苦才会如此做态。阿什克岱放下手中的葡萄汁,心里轻叹了一下,心想等会儿做完入夜前最后一次礼拜后,带着伯颜去巴扎散散心。 不知道是何时,琴师和乐手都停止了演奏,那小小的歌僮则坐在原地默默的候着。小歌僮碧绿柔媚的眼睛一直盯着伯颜看,哪怕只能看到一个裸着的背影。 伯颜让按摩师给自己放松了肌肉后,就进了热水池子去泡着。大理石包间中央的热水泡浴池砌成十二瓣莲花形,外面嵌满了金碧辉煌的马赛克陶片,池中央有小股喷泉徐徐的向外喷洒水花。池内水清澈温香,还有色泽艳丽的小鱼在澡池中来回游动着。这些锦缎一样的小生命见有人类的身体下到水中,都摇着自己的鱼尾聚拢过来,用它们柔嫩的小嘴吸吮着伯颜刚刚清洗过的肉体,弄的伯颜的身体痒痒的但是又怪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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