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衡走近几步,在帐中的椅子上一坐,扫了一眼桌几上的长剑,将手覆上一摸,“嗯……”他抬眼又看李连沛,故作惊讶道:“哟,李将军这是要出门?” 李连沛不以为然地一笑,“本打算出营转转,大热天的,帐里闷。” 焦衡很以为是地一点头,“李将军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李连沛走到了焦衡面前,与他相对坐了,将焦衡覆着的长剑慢慢地拉了过来,转手放到了自己的身侧,“无非是附近的几座岭子,近得很。” 焦衡眼角一瞄那把剑,又扫了一眼李连沛的襟口,似乎是笑道:“李将军纳凉还择衣而出,讲究!” 李连沛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焦将军莫管这些旁的了,只说有何事罢。” 焦衡也是笑,“没旁的事……”他抬眼露出一点凉凉的目光,扬手在桌几上轻轻地一拍,“就想问李将军究竟要去哪儿?” 帐中的烛火映在了二人的脸上,映得彼此嘴边的笑意越发的惨淡。 李连沛哼出一声笑来,别开了目光,“焦将军真爱玩笑,李某方才不是说过了么?” 焦衡慢慢地站了起来,“可本将想听真话。” 李连沛凌冽地看向焦衡,也站了起来,挺胸正色道:“什么真话?” 焦衡终于彻底收了笑意,他走出几步,背对了李连沛,“李将军与本将同僚多年,皆是相安无事,本将实在是不想为难李将军。” 李连沛在他背后冷冷地一转眼眸,心想今晚这焦衡实在来得蹊跷,仿佛专门来逮他似的。照理自己实该按兵不动才对,可倘若不今夜抵达乾虚关,明日晨间回营,那赵军主将一位便就是焦衡无疑了。 “李将军……”焦衡回过了头,“本将再问你一遍,你究竟要去哪儿?” 李连沛沉默着,脑中转得飞快,哪怕当着焦衡的面闯出去,只要出得营去,在孙李两位副帅跟前大大地告这姓焦的一状,就定能将主将一事延后,届时花落谁家就未可知了。 他这么一想,便端然地抬头看向焦衡,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焦将军,我李连沛还是那句话,不过出营纳凉。” 焦衡一时显出了怒容,大手一指,低吼道:“李连沛,你敢说你不是去乾虚关!” 李连沛脸色一变,陡然将眼睛一瞠,差点儿要爆出一句骂来。他不敢发作,当即头也不回地携剑往帐门走去。 “站住!”焦衡快步跟上,“来人!” 话音刚落,只见帐门口的帘子猛地被刀剑劈成了褴褛,再向外望去,只见以紫禁卫为首的赵军将士里里外外地将此间的帐子齐围了! 李连沛兀地后退一步,骤然地瞪大了眼睛,当看清为首的五个身影确然就是紫禁卫等人时,不可置信地心头一颤,“你……你们……” 他在一片惊诧震惊里明白了眼下的局势,这姓焦的,乃是有备而来——分明是专门来拿他的! 五人从夜色下显出清晰的面容来,紫金甲穿戴齐整,直视了李连沛的目光。 “兔崽子……”李连沛咬牙切齿道。心中登时炸成了一团——玩了一辈子的鹰,今日叫雀儿啄了眼!这帮小子究竟想作甚?! 李连沛大感不妙,而此时焦衡越步上前,一把摁住了他的肩头,怒喝道:“李连沛,你……!” 话未说完,李连沛一个疾步,就拔剑架在了焦衡的脖颈之上。 焦衡正是气盛,并未料到他会行此举,便生生地愣住了。剑锋直逼了皮肉,带出一片冷锐惊心来,他僵住了脸。 “将军!”卫军中喝声起伏。 李连沛二话不说,一剑立刻贴住了焦衡的脖子,刮出了丝丝缕缕的血来。 “别动!都别动!——” 袁峥一挥手,示意上围的将士都退下,他沉着一张脸,递了个眼色给季川西,季川西当即传令下去收起兵器。 全军得令,不敢违抗,将刀剑缓缓地放了下去,只是眈眈地盯住了李连沛。 袁峥上前几步,“李将军切莫如此,我等不过是要请李将军去霍帅跟前对个质,将军这般,倒叫我等为难了。” 李连沛咬牙不屑道:“卑鄙无耻之徒,休要再说,你……” “李将军,我等不过奉命而行,并无他意……”袁峥冲着李连沛送去个不明的眼神,他眼眸往帐前某处一滑,“李将军万万不要误会。” 李连沛疑惑地朝着袁峥示意的那处望去,只见是一匹快马就立在那里,正是自己方才吩咐准备的。他心中一动,重新看回袁峥,“你们……”他动了动脚步,嘴里含糊道:“你们待要如何?” 袁峥愈加深沉了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等的心意将军难道还不明了?” 李连沛脑中的一根筋颤了颤,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心想这帮兔崽子难不成是被焦衡被逼前来,实则仍是自己这一派,想要暗中相助? 袁峥又近前了一步,“李将军还是先放了焦将军罢,有甚事,待到了霍帅跟前再细说。” 李连沛大约心里有了谱,且打定了要出营的主意,反倒丝毫不惧,他挟持了李连沛大跨了一步,他一边注视着围军,一边不动声色地带着焦衡往马匹那处走去,“有什么好说的,待到了霍帅跟前,哪里还有本将说话的份儿!”他眼睛一瞪,看着聚集在前方的围军,大斥,“都退下!” 言语间剑锋又逼近了几寸,惹得焦衡也连连大喊,“哎哟快退下!” 袁峥看了那拨军卫一眼,军卫即刻后退了一丈。 “李……李将军,咱们同僚一场,何苦至此呢?”焦衡嗓子发尖。 “何苦至此?”李连沛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哎哟……李将军如此这般,我哪儿想得明白啊……”焦衡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了实话。 李连沛简直懒得理他,自顾谨慎地又走了几步,眼看离那马匹是越来越近,而就在到了鞍下的那一刻,袁峥忽地动了手。 他形如闪电一般地扣住了李连沛持剑的手腕,李连沛一惊,被逼得立刻运转了剑锋,同时又瞪向了袁峥。 袁峥目光如炬,将李连沛的手腕暗暗地一推一送,启唇无声道,快走! 李连沛心领神会,迅疾地一抽佩剑,当即上了马背。而那一抽,则斜斜地割进了焦衡的脖颈,一时皮开肉绽地血流如注。 焦衡满脸惊恐,捂住自己的脖颈,摸到了满把的滚烫血浆,吓得喉头一咕噜,就要往后倒去,而袁峥眼疾手快地按住了痛苦不堪且惊恐万状的焦衡,提起暗中运指往他胸前某处深深一按,口中却急促地喊道:“将军!” 焦衡周身一震,神色巨变,几乎是一瞬间便梗住了脖颈。 季川西等人立刻也上了马背,带着一队人马,高喝道:“快追!” 帐前一时马蹄纷纷,人声沸腾。李连沛在前风驰电掣,顷刻就跑了出去,直奔东营大门。而袁峥这里,则是半抱着焦衡,单膝落了地。 余留的军卫立刻围了上来,定睛一看,只见焦衡面目狰狞地瞪大了眼睛,青白了面色,竟是不动弹了。 几个军卫长跪到焦衡面前,痛叫道:“焦将军?焦将军!” 袁峥伸手在焦衡的鼻端一探,默然了许久,抬眼对众人沉声道:“将军咽气了。” 月光森森,军营内外皆是子夜时分。 余留的军卫闻言皆是痛不可当地全部跪下,鬼哭一般地俯身,此起彼落地喊道:“将军啊……将军啊————!” 袁峥半跪抱着焦衡的尸身,在匍匐一般的军卫里显得高人一头。 他借着月色营火低头去看焦衡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双眼睛瞳光尽散,却似乎是在直直地看着自己,无神的瞳孔里还残存着最后的一点惊诧与痛苦,袁峥面无表情地伸手掌,轻轻地将他的眼皮拂了下去。 袁峥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最近的一个军卫长淡声道:“快去主营禀报霍帅,就说——焦将军遇害,李将军私逃。” 那军卫长脸上还挂着泪痕,哼哧哼哧地答应着,“是……是是——!”说着飞快地起身,吆喝起了十数人,快步往主营赶去。 袁峥又对一个军卫长轻声道:“你带人将焦将军先行送回营帐罢。” 那被叫的军卫长闷声憋气地点着头,小心翼翼地从袁峥手里接过了焦衡的尸身,两个军卫识相地连忙搭手而上,合力将焦衡平平整整地抬了起来,一帮焦衡手下带出来的军卫立刻也就起身跟了上去。 袁峥慢慢地站了起来,抓住了最后一个军卫长的肩膀,将他拉了过来,“你随我来。” 那军卫长立刻作揖颔首。 袁峥带着那军卫长回了紫禁卫的营帐,从书桌的一只盒子里拿出了一封写好的书信,转身递给那名军卫长,吩咐道:“这信你交给待书局,给我快马加鞭地送回殷都去。” 那军卫长双手接了那封信,虚虚地扫出了目光,只见信封上苍劲地写着几个字——康端王爷亲启袁峥敬上。 那军卫长咽了咽口水,连连应道:“是……卑职这就去办。”
第142章 大局难定 夜色正浓,人马乱极。 季川西为首带领一队人马追赶奔出营去的李连沛。 而李连沛一人一马地左突右冲,顷刻便闯进了连云山中去了。 季川西策马喝道:“齐青卓真你们往东追,绕过去堵他!” 齐青会意,当头冲了出去,卓真也紧跟而上。而就在身后的将士要分出一队欲跟上之时,季川西扭头斥道:“不用你们!” 放眼一片山岭罩在夜幕里,黑漆漆地几乎不见光,间或有兽号虫鸣,凄凄离离,幽幽深深地绕在黑暗里。 灌丛枝桠间马蹄乱入,被践踏成了残枝。 李连沛只觉得从身畔的一侧传来强劲的马蹄,正是有人往这里逼近了。 李连沛正要快马加鞭,却听见那边隐隐约约地喊道,“李将军……留步……” 他只觉得那声音模模糊糊地有些耳熟,再一看,只见是两个身影驾马而来,那声音还在继续,且越发地近了,“李将军——是我们——” 李连沛略一踟躇,果然勒马停了下来。 而不多会儿,齐青与卓真也就逼近了。齐青骑马在先,冲着李连沛喊道:“李将军!走这边儿!”话音刚落便调转了一个马首,朝西北奔去。 李连沛来不及多问,便转缰跟了上去,不过途中边跑边问,“为何走这边儿?此路去乾虚关可就绕远了。” 卓真殿后跑着,闻言迎风大声答道:“原路有追兵拦截,李将军还是走此路为妙。” 李连沛侧脸一听,重新看向前方,安了一点心,他想真是天不亡我也。 跑了几段路后,在前带路的齐青停了下来。 只见前方路径开阔,正是一条绕出连云山通往乾虚关的大道,只不过有些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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