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双方都咬得很紧,赵军一行两万人与其相携的粮草乃是对霍军的雪中送炭,如今不慎被毁大半,还是在眼皮子底下,真是叫人痛心疾首之余也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那呼月涽素来行事刁钻出奇,且不顾风度道理,时而让人不屑一顾,时而又让人防不胜防。这次夜袭,就是生生地叫他占了个大便宜。 按说一军的主帅行此之举,是立不了军威的,可偏偏人家北夷人也不吃这一套,偏偏就是不拘小节得很! 东营内外闹了一夜,直至翌日午间才静了下来。 久安捧着仔细包扎好的右手,坐在帐中,无精打采。 陆宣立着两道眉毛高呼:“什么?!呼月涽抢了你那鞭子?!”他语塞地站在那儿,“这这……”半天才说:“这叫什么事啊?!” 久安垂着脑袋,不说话。 季川西在一旁拧着一条帕子,甩甩了水珠子,然后走过来递给了久安,道:“擦擦脸。” 袁峥按下久安要抬的手,自己帮他接了过去。 季川西看在眼里,可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对陆宣说:“鞭子值钱还是命值钱?要没有那鞭子,呼月涽说不定一箭就……!”说到这里,季川西顾忌地停了下来,想到了身后还坐这齐青和他边上唐子敬的骨灰,便默默地收了声,只是轻轻地给陆宣使了个眼色,“人没事已是万幸,你别咋呼了。” 陆宣一屁股坐在了久安身边,冲季川西不满道:“士可杀不可辱,武者的兵器便是武者的颜面,更何况,久安那鞭子咱们也见过,可还见过更好的?” 董逵坐在一边也点了点头,赞同道:“久安那鞭子是件宝贝。”他顿了顿,又道:“不是宝贝,呼月涽也看不上。” 陆宣连忙点头,“就是,那鞭子上的银鳞,我就从未见过。” 久安捏着湿润的帕子不断地抹着脸,淡淡地出声道:“那银鞭是绝好的,配我本就可惜,如今我的手又是这样,它若还在我这里,怕是要糟蹋了……”久安深吸了一口气,“我想了想,那呼月涽虽是敌军主帅,可素闻骁勇,那鞭子给他,看来也是天意。” 陆宣一推久安,“你被那呼月涽吓傻啦?!”他拧着眉毛喝斥道:“敌友不分!那鞭子你纵是毁了也不能给他呀!” 季川西微微颔首,“久安能这样想,也属豁达。” 陆宣立刻就顶了一句:“豁达个屁,我看就是魔症了!” 季川西知道众人随军久了,也听了些军中不伦不类的话,谈吐上不如从前规矩,可他认为自己年纪最长便不能由着陆宣这么野调无腔。 “陆宣!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陆宣瞪大了眼睛,冤枉地说:“我?我如何不规矩了?” 季川西直言道:“说话不规矩。” 陆宣回想了一下,明白了季川西的意思,他“啧”了一声,无所谓地嘟囔道:“真是……多大的事儿啊。” “这儿都是自己人,你随意些也就罢了,可以后跟在赵将军身边,两营之内这么多将领,你也这般么?” 陆宣有些不耐地说道:“就你道理多,人人都说话,偏到了我这儿就是不规矩了。” 季川西自认为是一片好心,见陆宣不解,心下也有了气,“我言尽于此,改不改,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罢。” 陆宣挺胸又要再回话的时候,一直都在帐门口没进来的卓真忽地扯开门帘子,神色匆匆地跳进来说:“赵将军回来了!” 董逵站了起来,平静地问:“赵将军回来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卓真认真地绷着脸,压着声音用力地说:“边上还有一个人,我觉着……该是霍将军!” 此言一出,帐内中人窸窸窣窣一个个地都站了起来。 季川西连忙对站在最后的袁峥说:“七爷你给瞧瞧,是不是霍将军!” 众人都还不曾见过元烈将军霍骁的本尊,便连忙让袁峥去辨一辨。 袁峥阔步上前,挑起一角帘子依言往外看去,只一眼,就说:“是。” 卓真着急地说:“咱们出去迎吧,杵在这儿也不像话啊?!” 季川西立刻就点头,结巴似地说道:“对对对……” 久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上前去问袁峥:“如何霍将军也来了?” 袁峥脸上依旧淡淡地,“去看看就知道了。” 久安浑身酸硬,手上的伤口虽处理妥当,可依旧作痛,自以为形容尴尬,便对袁峥说:“我……我能不出去么?” 袁峥瞄了他一眼,“你要霍将军来见你?” 久安无言以对地皱起了眉,连忙摇头道:“我不敢。” 言语间,众人已经一个个地都出去了,袁峥不再多言,拉着久安的手臂,也将他带着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帐门,久安站在最后,恰巧被众人高高地给挡住了,此刻便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地听到一个浑厚的嗓音在说:“这便是紫禁卫了。”
第60章 元烈将军 接着是赵羡附和的声音,“是,正是他们。”紧跟着,赵羡的声音又威严了起来,“尔等还不快见过霍将军!” 久安随着众人,立刻就作揖,铿锵有力地喊道:“见过霍将军。” “嗯,都进去说话罢。”浑厚的声音这样说道。 众人便都齐齐地退到了两边,以礼让霍骁与赵羡先行。 久安此时便悄悄地抬起了眼睛,看了过去。 眼帘抬起之际,霍骁却已经极快地走了进去。 久安尚未看清,只觉得是一座大山似的影子顶天立地一般地从眼前走了过去。接着,便是几名霍骁的亲卫跟在后面。 他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探头往里瞧,看着霍骁的背影又眨了眨眼睛。 袁峥见久安发了愣,便不满地扯了扯他,“作甚,进去了。” 久安回过神,这才点头随众人又走了进去。霍军跟随而来的守卫便立刻将帐门口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 霍骁与赵羡在帐中坐定,霍军亲卫站在一侧,袁峥久安等人站在另一侧。 久安这才细细地打量起了这位传闻中负有盛名的元烈将军。霍骁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可眉宇间却如同四五十岁一般地暮霭沉沉,简直涣然若冰,看上去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久安想,算起来,霍骁与他们该是一辈人,可与他相比,总觉得差出了十万八千里的年岁。 霍骁仿佛是一盏明灯,能将他们的稚嫩青涩照得立竿见影。 久安觉得自己跟这位霍将军相比,是羞愧成了一粒风沙,能轻飘飘地立刻消失。 他有些无地自容,可越是无地自容,越是想瞻仰这位霍将军。霍骁老成虽老成,可面容却是刚毅俊美,乃是名将之风。只不过他的神情太沉重,压制那份形容有些不见天日。第一眼看他,只能觉出威严,细看才能瞧出那面容的玄机,不过,谁敢盯着一军主帅的脸仔细琢磨啊? “你。”霍骁轻抬手掌,指了指久安,问:“在看什么?” 久安犹如遭了个雷电一般地浑身一颤,“啊?!”了一声。 “你方才看得认真,本将想问你看得什么?”霍骁淡漠地问道。 久安犹如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干瞪着眼,开不了口。 霍骁久久得不到回应,便看向了赵羡。 赵羡沉吟道:“这孩子年纪最小,心性不稳,大约是见了霍将军有些出奇罢。”赵羡不愧是久安的教头,说到了点子上。 久安被看出了行迹,便恨不得就地遁走地低下了头。 身边的袁峥撩了他一眼,生生地冷下了脸。 霍骁闻言颔首,道:“本将久在军中,看谁都不当孩子的。” 赵羡连连称是,说道:“他们入军时候还短,年纪又轻,还要多多历练。” 霍骁便道:“辛苦的是赵将军。” 赵羡摆手笑道:“虽是奉命带着他们,可也不得不说是缘分。” 霍骁道:“若能善始善终,自是最好。” 赵羡还在笑,笑里有些紧绷,“承霍将军吉言了。” 霍骁偏过脸,此刻从左至右地看着他们,道:“他们既得了皇上的亲封又破例随了军,想必是以腹心重托。本将合该也上些心。” 帐中沉默了一会儿,霍骁又道:“昨日之变,你们中少了一人,本将听闻很是可惜。如今你们身临前线,不比先时候左右有人,明枪暗箭的,得自己顾全自己。” “是。”众人齐声答应。 “连久安是哪一个?”霍骁问道。 赵羡一指,说:“便是方才那一个。” 久安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飞快地抱起拳,挤着嗓子道:“报霍将军,连久安在此。” 霍骁看了久安一眼,随即点头道:“初出茅庐,昨日夜里那一番折腾,是叫你受惊了。不过你能化险为夷地回来,倒是难能可贵。” 久安憋着嗓子,不知该答什么,总觉得答什么都不好,只好硬憋着,最后红了脸。 袁峥眼帘下的眼眸朝久安一滑,见了他红着脸的样子,原本冷着的脸顷刻又结了霜。 “你昨夜见着了呼月涽,照道理,便算是就此破了题,以后必定大有文章。”霍骁冷冷淡淡地鼓励道。 久安听得有些糊涂,于是犹犹豫豫地说道:“嗯……谢……谢霍将军。” “除了手上的伤,可还有哪里有伤?”霍骁又问。 久安用力地摇头,小心翼翼地说:“没了……没了。” 霍骁接着道:“此地不比家中,自己的伤要多多上心,有了不爽,便让军医来看,不必拘束。” 久安连忙又是点头,又是回话:“多谢霍将军关心!” 霍骁微微错开了一些目光,问道:“季川西与齐青又是谁?” 季川西与齐青双双抱拳,一前一后地说道:“报霍将军,季川西在此。”“报霍将军,齐青在此。” 霍骁眼色浅浅地一转,点了点头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两位令尊在朝堂上皆是能人,尔等昨日在粮库之前,也毫不逊色。” 季川西颔首道:“霍将军谬赞。” 霍骁道:“赵将军也与本将提过你们,道是三十六路拳法七十二路剑,皆不在话下。说得本将也想与你们切磋切磋。” 季川西将头压得更低,忙道:“我等雕虫小技,怎能与霍将军相比。霍将军若能指点一二,已是我等之幸。” 霍骁闻言便道:“那就明日,本将与你们练一练。” 季川西有些欣然地与出乎意料的齐青对视了一眼,随即一起答应道:“谢霍将军。” 霍骁点了点头,指了指陆宣道:“他,昨夜里我是见过的,余下的,你们……” 正说着,帐外的守卫恭敬地走了进来,低沉道:“报将军,营内来人了。”这是霍骁带来的人,自然说的是主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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