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选了那把刀,为了从官衙手下活命,你会成为我的手下,从此每一夜都要担心能不能活到第二天。”楚晋道,“但是,现在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我没有帮你,这都是你的选择。” 小叫花子哑然片刻,显然有些困惑。 楚晋没有再与他讨论这件事。他看了看破庙外环伺的群山,问:“这是什么地方?” “藏青山,”小叫花子说,“已经离旧秦很近了。” 这个答案令楚晋有些意外:“藏青山?” 越过藏青山,就是旧秦的国土。他不动声色看了对方一眼:“你要去旧秦?”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 “公子,你还不知道吧。”他压低了声音说,“旧秦的那位世子在燕陵遇刺了!两国很快就要开战了——” 刺杀后不多时,消息便传到了两国君主的耳朵里。如所料一般,旧秦的诘问来得步步紧逼,这表面的功夫并没有维持多久,便露出了它真实的面目—— 旧秦撕毁了盟约,杀了燕陵派来的质子汉王萧焕,直截了当地断了燕陵讲和的路。 ……战争因他而起。 楚晋喉咙有些发紧。他头脑中乱得很,只听见对方继续说:“连我认识的那群老乞丐,都被抓去军营了,我……我不想上战场。” “公子,”小叫花子看向他,问,“你怎么打算?” 楚晋已经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这中间似乎又有许多波折,最后,小叫花子与他分道扬镳。 他两指按着眉心,低声道:“我本打算回胥方见你,可是中途出了变故,等我再回去时,天下已经乱了。” 沈孟枝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才开口问:“既然如此,为何要违背你师父所愿,走上今天这个位置?” 明明可以就此收手,为什么还要回去,回到权力的枷锁下,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压抑许久的困惑与茫然像横在心上的一根刺,不经意时就会发作,引起的疼痛绵长。 “楚晋,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成为摄政王呢?” 他怕听到最不想听的答案。他怕对方做这些,只是为了一个权势滔天的野心。 或许在天下人看来,的确如此。 楚晋坐直了些,望向身边人的眼底。 两人对视良久,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将对方耳边的碎发拨到了耳后。沈孟枝别开脸:“不想说就算了。” 楚晋问:“你很在意这个?” 他看着落空的手,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因为我想救天下人。” 沈孟枝心头一跳,转过头来,正正对上他的眼睛。对方似乎一直在看他,罕见地没有笑,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看起来异常平静。 就像是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路,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并且接受了一切。 沈孟枝无端有些胸闷,他再次移开眼,轻轻喘了一口气。 然而楚晋忽地笑了下,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倏尔散了,仿佛一种错觉。 “当年的事情很复杂,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说清楚。”他拉过对方的手,“我没法说自己没有任何私心,可我最大的私心,就是你。” 手指相抵处传来稳定的脉搏起伏,渐渐与心跳声重合。 最大的私心……是你。 有一瞬间心跳的速度似乎快过了脉搏,沈孟枝蜷起手指,在对方的手背上无意识留下了几道抓痕。 “不要瞒着我,也不要推开我。”他低声说,“无论是什么,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这是他的真心话。 沈孟枝听见楚晋的呼吸滞了滞。 仿佛一直以来那座看不见摸不着的高墙轰然倒塌,露出的,是两颗终于坦诚以待的赤烈烈的心。 须臾,楚晋无声无息地笑了。一抹笑意如月下流水,静静流淌过他眼底唇角。 “好。” 沈孟枝稍稍安下心来。 然而下一秒,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忽然力道加大。得偿所愿后原形毕露的摄政王微微向他倾身过来,被褥在摩擦中发出细簌响动,很快又被对方的声音压过:“刚刚被打断了……现在我能继续方才的事情了吗?” 沈孟枝哑然。他仓促地侧过脸,避开了对方在他鼻尖惹痒的发丝,道:“你伤还没好。” 楚晋低声,又带点儿笑意地道:“所以才需要止痛。” 沈孟枝:“……” 他警告道:“就这一次……” 还没说完,楚晋已经吻了上来,把他未来得及出口的声音卷到舌中,含进了喉咙里,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咽与低喘。 苦涩的药香弥漫口腔,混杂着蜜糖淡淡的甜味,沈孟枝有些庆幸刚才给对方塞了一颗糖,不然最后吃到苦味的还是自己。 变快的呼吸声在耳边徘徊,舌尖游走在他唇齿间,似乎在慢慢熟悉着他的一切。这种不紧不慢的触碰更像是一种撩拨,比起他之前那个可以称之为粗鲁的发泄怒火的亲吻,要更加折磨人。 至少他被折磨得头脑一片乱麻。 “这一味止痛药果然效果显著。”有人凑到他耳边笑。 元胡、三棱、莪术、赤芍、当归、益母草…… 那些止痛的草药在眼前一个个闪过,沈孟枝勾着对方的脖颈,唇无意识微张着,低声喘着气。 他目光飘散,在短暂的分开时有些混乱地想,他用的是哪一味? 直到楚晋再次低头,将他好不容易喘匀的气再次打乱,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点什么。 ……原来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从此中药加一味:枝枝,显著止痛(开玩笑 不死劫来自于仙剑一,小时候看的,就记得里面主角被一剑穿心,都以为他死了,结果是假死又活了过来,印象很深,所以我在想这块剧情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种技术hhh
第70章 尘嚣·他的缘结 最后是敲门声唤回了游离的神智,沈孟枝猛地惊醒,下意识把人一推,表情还有些空白。 阿囡脆生生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哥哥,我娘喊你们吃饭啦!” 沈孟枝条件反射地回复道:“好……” 话一出口他就僵住了。刚刚那一个“好”字,声音飘忽尾音发颤,带着明显不正常的温度。 好在阿囡没听清:“哥哥,你在吗?” 沈孟枝猛咳了一声,等自己彻底恢复冷静后,才端端正正回复道:“在,我们马上出去。” 回过头时,罪魁祸首正靠在床头睨着他笑。沈孟枝闹心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欲盖弥彰地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服,楚晋挑着眉问:“是那个羊角辫小姑娘?” “对。”沈孟枝确定自己的穿着已经得体后,才回答他,“我们跳进江里后,漂到了涑水下游,这里是术平城的郊野。阿囡一家救了你我,这几日,我们都住在她家里。” 他目光扫过楚晋身上遍缠的绷带,道:“你不方便走动,要不还是留在这里。” “没关系,我能走了。”楚晋道,“我心里有分寸,放心。” 即使知道他这般强撑着是想要去向阿囡一家道谢,沈孟枝还是不太放心。他仔细检查了下对方伤口的状况,又在后者拒绝的眼神下坚定不移地给人披了一件外衫,最后伸出手来:“我扶你。” 楚晋失笑:“我又不是瘸了。” 沈孟枝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自己的。他面色平静,手却没动,道:“那我牵着你。” 果然,此言一出,楚晋的神色就变了。他就像怕对方反悔一样,反手扣住沈孟枝的手,借势站了起来:“走。” 宽大的衣袖落下来,掩住了两人相握的手,沈孟枝收回视线,笑了一声。 * 阿囡家的院落收拾得很干净。这个村子里人口不多,规模不大,因为邻着烛照山,大多数村户都依靠打猎为生。 看到并肩而来的两人时,阿囡正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跑出来,小姑娘的羊角辫在脑后一跳一跳,像两只兔子耳朵。 她慢慢停下欢快的步子,一脸奇怪地盯着楚晋看,忽然开口问:“漂亮哥哥的嘴巴怎么破啦?” 沈孟枝:“……” 阿囡用手指了指自己嘴唇上同样的位置,一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忧心和认真:“就是这里。” 认真应该是出于忧心,而忧心……大概是由于她喜欢的这张脸上出现了一小块不细看都看不出的伤口。 沈孟枝还在想该怎么回答小姑娘,他身边的人已经开了口:“破了吗?” 楚晋唇角是一抹浅淡笑意,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也有点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应该是太久没喝水,所以干裂了。” 说完,他蹲下身,与阿囡平视,摸了摸她的羊角辫,道:“如果有别人问起来,阿囡可以跟他们解释吗?” 他的外貌本来就很吸引小姑娘,如今散发出来的气息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阿囡呆呆地抓着自己的辫子,脸上有点红,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沈孟枝听着他一本正经地瞎扯,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捏了捏,他低头,正看见楚晋眼底一点促狭笑意一闪而过,然后又在面对小姑娘时恢复了正经。 “……” 等对方重又站起身来,沈孟枝轻声道:“我发现你好像很会哄小孩。” 楚晋:“嗯?” 某一天在御史府的某句话忽然出现在他的耳边,沈孟枝看了他一眼:“是因为有经验了吗?” “……”楚晋很快反应过来,“听夏跟你说了什么?” 沈孟枝“唔”了一声,忽然笑了。他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摄政王一遭,打趣道:“看不出来,你也算是当过爹的人了。” 摄政王良久地沉默:“…………” 他大概猜到了听夏都说了些什么,一脸郁色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两者没有联系。我收养听夏,仅仅是因为受人所托。” 沈孟枝“哦”了一声。 楚晋道:“你不信?我可是清清白白,没有什么不明女子托孤,也没有私生子找上门的戏码。” “……”他不说还好,现在沈孟枝满脑子都是他口中这两出戏码。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两种场面,怎么都跟楚晋沾不上边。 他本来只想看对方窘迫的样子,结果没看成,摄政王坦荡得很。于是只好说:“信。” 再说不信,楚晋非得把听夏叫出来以证清白不可。好在这时候阿囡的爹娘也出了屋,招呼道:“小枕,吃饭了!” 沈孟枝把人牵到了竹凳前,道:“你先坐下,站久了对伤口不好。” 楚晋听话坐了,下一秒手中一空,熟悉的温度随之散了。他目光跟随着对方往厨房而去的背影,忽听见一旁有人道:“你们兄弟间真是情义深重啊。” 兄弟?楚晋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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