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下一秒,仿佛是突然惊醒,黯淡的眸底忽然亮起一丝光彩,身形一顿,随即转过身来。 齐钰被他突然的转变搞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就被塞过来一只言官。 沈孟枝退了几步,目光意味不明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平静道:“我要去见他。” 像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如释重负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见他。” 齐钰已经跟不上他的思路了,机械地跟着他重复道:“你要去见谁?” 回答他的是沈孟枝疾步离开的身影。 他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日光跃动在随风起伏的发丝上,宛如流金。 闻言,他回头,甚至有心情冲齐钰笑了下,声音毫不避讳地、远远地传过来—— “见楚晋!” 作者有话说: 枝枝鲜少不计后果的时候,都是为了咱世子 通知:因为作者这几天忙着备考,明天更一肥章 ,后天请个假,大后天考完试再更~这周结束第二卷,下一周开第三卷
第66章 剖心·原来剖开真心,会这么疼啊 林间树影耸动,被枝叶搅碎的微光照在碎石路间,照着一滩凝固的血。 旧秦车队停驻在侧,护送的侍卫大统领收剑入鞘,冷漠回望了一周满地残破不堪的尸体。 他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世子。” 被叫到的人回头望了一眼他。他蹲在一个被一剑穿心而死的刺客旁边,伸手拨了拨沾血的衣襟,一块腰牌从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楚晋将之捡起,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露出了银质腰牌上精致的花纹,寥寥几笔,雕成梁上燕的模样。 他对着这腰牌沉思良久,开口道:“赵统领。” 赵裕和抱拳:“属下在。” “麻烦大人去搜寻一下,”楚晋道,“这群刺客身上还有没有这样的腰牌。若有,一并拿上来交给我。” 赵裕和低着头,视线越过相握成拳的手掌,看向了腰牌上的纹路。 “世子,如果没记错,”他平静道,“这燕纹,是燕陵太尉的标志。” 只有沈恪的亲信侍卫,才会配有这样的腰牌,而如今却出现在这群半路截杀的刺客身上。 楚晋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盯着脚边这具尸身许久,才道:“没错。” “但这不是沈太尉的人。” 赵裕和目光紧盯着他:“何以见得?” “既然来刺杀我,为何要把可能暴露身份的腰牌放在身边?”楚晋慢慢道,“带在身上也就算了,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我随手一碰就掉了出来,是生怕不被人发现么?” “更何况,太尉府的标志是玉燕,而这是银燕。”他冷笑了一声,“……照着学都学不会。” 楚晋随手一扔,将那假腰牌扔到了尸身之上。 “多亏了这腰牌的提醒,让我知道,想要刺杀我的人,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可能是沈恪。” 能让他这般嘲讽,必然是已经猜到了幕后之人。赵裕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如今还在燕陵境内,萧琢就是再发疯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刺杀旧秦的世子,而又如此迫切地想要除掉一国世子,这派来刺客的人,想必是旧秦王室之人。 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一个名字:“楚二公子……?” 话一出口,赵裕和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楚晋瞥了一眼面色发沉的护卫统领,走到赵裕和身边。护送车队的侍卫都在忙着重整行装,无人注意到这边。 趁这时机,楚晋低声道:“师父。” 赵裕和是公子身边的心腹,也是传授他武艺的人,私下无人时,他一直是以师父相称。 赵裕和的神色微不可察地舒缓了几分,却听楚晋道:“这些腰牌,我都要销毁。” 话语平静,却激得赵裕和侧目看了过来。他自认不是一个亲切和善的人,教起人时甚至可以称为凶神恶煞不留活路,有些训练哪怕是有经验的成年人也要望而却步,可他这辈子唯一的徒弟,十几岁的年纪,硬是一声不吭地全扛了下来。 他会在被打翻在地时迅速爬起来,会满嘴鲜血又发狠地从对手身上撕下一块肉,会抓住一切机会用尽一切手段地积攒力量,只是为了活下来。 从那时起,赵裕和放弃了公子的命令,开始尝试着把这个孩子当作一个人来看待,而不是一件随意处置的筹码或货品。 身为统领,他只需要听令行事,可身为师父,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楚晋如实道:“沈太尉曾帮过我,这件事不应该牵连到他。” “况且……”他瞥了赵裕和一眼,忽地笑了下,“他和您一样,冷面热心,师父教了我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人都会踩中我的死穴。” 说完赵裕和的眼刀就飞了过来,楚晋娴熟地躲开,道:“赵统领,冷静。” 赵裕和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道:“世子,我原先还不确定,如今看来,您的确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习惯,每次心神不宁的时候,您就会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楚晋笑容一僵。 赵裕和的声音一字字落到他耳边:“您不会是心系某处,不愿回旧秦了吧?” 轰然炸响。 仿佛是伪装已久的平淡终于被拆穿一样,避而不提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他在骤然决堤的心潮涌动下,缓缓收起了笑意。 “不。”楚晋语气平静,“我只是……有点后悔。” 赵裕和问:“后悔什么?” 楚晋却不说话了。 他回头,望了望远处。视线被重重山脉阻隔,幽绿的林原延伸入天际,将一切都掩藏住。 半晌,他长出一口气。 “赵统领,走吧。” 楚晋收回视线:“我们在路上耽搁太久了。” 刺客的尸体基本已经处理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马车上砍出的划痕也被临时修整了一番。他往车厢的方向走了几步,赵裕和很快跟了上来,淡声道:“世子,您说的死穴,按理而言,不应该出现在您身上。” 楚晋脚步一顿,侧目看了过来。 “从我教您的第一天起,就告诉过您,不要被任何人影响。”赵裕和道,“这么多年来,我只见过一个人成功了。那便是公子。” “他对您寄寓了很大希望,他想要您成为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 楚晋突兀地笑了一下。丝毫没有受到对方话语的影响,他就像是听了阵耳旁风,冷静地与赵裕和对视。 “你也希望吗?”他说,“变成他那样冷血无情的怪物?” 虽然是问句,他却好像早知道对方的答案了一样,率先答道:“……你不希望。” 赵裕和默然,没有反驳。 “要是那样,你早就任我自生自灭了。”楚晋道,“要是那样,你绝对不会成为我师父。” 他这话里带了几分敷衍语气,意在快速揭过此事,好逃掉一通训话,赵裕和哑然失笑。 笑完,他望着自己这个三年未见、变得陌生又熟悉的徒弟,久久未移开视线。 再开口时,气息有些不稳。 “世子。”赵裕和缓声,“能再叫我一声师父吗?” 他此前从未提过这样奇怪的要求,敏锐如楚晋,一定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他只是愣了片刻,便踟蹰着开了口—— “师……” “楚晋!” 一道声音突如其来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赵裕和看着楚晋的身形一瞬间变得僵直,平稳的呼吸骤然乱得不成样子,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淹没此前故作从容的眼底。 他从没见过自己接手的这家伙有过如此复杂的情绪。但这副样子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见过太多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赵裕和抬眼,顺着楚晋的视线看了过去—— 哦,他心想,来的是他这个徒弟的死穴。 沈孟枝的目光划过一周,又飞快回到眼前人的身上。 他骑马赶来,呼吸还没有平复,有些气喘,却在看见对方时定下了心。 他此时有点儿生气,有点儿庆幸,还有点儿不易察觉的尴尬。沈孟枝看了眼楚晋身后那个陌生的他国统领,还有被自己惊到、满脸警惕的一众护卫,忍住了掩耳盗铃躲到树后装死的冲动。 他僵了一会儿,下意识捏了捏手指,随即故作镇定道:“……你有东西忘带了。” 因为有东西忘了,所以他赶了几十里路来送——这样说应该能蒙混过关?他有些不确定地想。 赵裕和使了个眼色,原本神色紧张的护卫纷纷将放到刀柄上的手拿了下来,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奇怪地往这边看。 按理说送东西拿了就是了,但来送的人站着一动不动,他们的世子也一动不动,而且从刚才开始,就定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过。 气氛格外古怪。 过了许久,楚晋才低声问:“什么东西?” 他的语气神态都恢复了正常,可就是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很高兴。 沈孟枝手指紧了紧,终于露出一直藏在手心的石像。他的手上有错落的伤痕,是雕刻的时候不小心割到的,所幸伤口不深,已经结成了浅浅的疤。 楚晋的目光被他的手和手里的东西所吸引,有些发怔。 在他的全部心神放到对方手上,在沈孟枝踌躇着准备开口解释,在这须臾间。 沈孟枝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一抹闪亮的剑光。 那柄剑太快。 在他骤然碎裂的眸光中,没入了眼前毫无防备的人的身体。 沈孟枝撕心裂肺的喊声几乎在同时响起,失声破音,响彻林间,被枝叶分割破碎。 “楚晋!!!” 场面一瞬间乱了起来。 方才本分安静的护卫突然拔出刀来,早有预谋般与行进了一路的同伴厮杀起来。刀刃碰撞的铮响顷刻盖过了一切响动,令人措手不及的变故下,眨眼便有几名护卫命丧黄泉。 鲜血顺着剑刃汇流成股,一滴滴砸下来。 楚晋低下头,看了眼从胸前穿透而出的一截剑尖。 剑上的纹路是羽纹,少时犯错时,这柄剑的剑背曾抽过他数次,他就是闭上眼,也能描出这把剑的样子。 可它现在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楚晋忽然捂住唇,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大股的血从他口中没出,顺着指缝滴落下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他垂眸盯着这把剑,神色由不解转为茫然,迟钝地回过头去。 “师父……?” 赵裕和没有看他,手上用力,遽然抽出了剑。 一阵突如其来的失力感猛然袭来,楚晋身形晃了晃,随即踉跄着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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