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慎言!那位就在上头坐着呢,让他听见,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范瞿暗中与李晟对视一眼。见后者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心下一定,随即望向楚晋和徐瑛:“此事事关重大,可能会妨碍祭祀进程,下官以为,应该把那人抓来审问一番。” 徐瑛并未言语,而他身侧,楚晋冷冷道:“将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抓到诸位朝臣面前来审问,范大人,你以为这里是廷尉府吗?” 如此毫不留情的拒绝,范瞿被他一呛,表情微微有些扭曲。此时李晟却不疾不徐道:“若此人是刺客,那必有同党。如今老夫与诸位朝臣的命可都系在一起了,若不彻查,难免惴惴不安。” “御史大人是觉得我手下的人办事不力,放进来了一个刺客?”楚晋似笑非笑,“还是单纯对我的安排不放心?” “老夫并无此意,只是为诸位的安全着想。若是摄政王当真顾及众人性命,还是不要一意孤行。只需将那人一审,事情便水落石出。” “御史大人说得倒轻巧,倘若耽误了祭祀的时辰,又该如何?让侍卫把人押下,等之后再发往廷尉府审问。” 最初的和睦景象仿佛是幻象一般,此刻碎了一地。众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若要论起来,反而是先前两人相敬如宾的样子更奇怪一些。 不过陆青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他屏气凝神,听得格外刺激,下一秒,却听身边有人道:“吵架你也要听?” 陆青一个激灵,扭头怒视乌若寻:“你别打岔!” 乌大人冷笑一声。 陆青的心神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也没注意他这一冷笑,只听上头那两位的话听得稀里糊涂,一时不知道该信谁。 平心而论,他见那黑影鬼鬼祟祟,绝非什么清白之人,恐怕与祭祀有千丝万缕的牵扯,理应彻查。毫无疑问,场上诸人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可楚晋为何不许? 陆青想不通,或者说——不敢想。 门外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已经拖着人走了过来,却没有得到指令,站在门口犹豫不前。 被他们拖在手下的那人,穿着一身小厮的服饰,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似乎是脱力了般,任人摆布,再没了力气反抗。 范瞿道:“人已经带过来了,只是一审,想必不会耽搁太久。” 楚晋神色阴沉,半晌,冷笑一声。 侍卫看着范瞿的眼色,将人拖到中央,然后反手压制住那人双臂,逼迫他抬起头来。 那人面容普通,表情惶恐,似是没见过这等大场面,不停后缩,颤抖不已。 范瞿道:“廷尉何在?” 老廷尉生病没来,替他来的是陆青。闻言,他忙起身,回道:“下官是廷尉下属廷尉丞,陆青。” “廷尉掌司法审判,”范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此事由你来审,速战速决。” 陆青心中叫苦不迭,只觉这趟差事百般烫手,弄不好,恐怕就要得罪摄政王和御史大夫。但他本职在此,无从拒绝,只得道:“是。” 众目睽睽之下,他硬着头皮走了出来,随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廷尉断狱,彰显的是大秦的公正严明。这是陆青刚入职时老廷尉便告诫他的,所以哪怕他平日再怎么生龙活虎,一旦面对案子,就必须肃容忘私、守正不阿。 陆青沉下心神,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他走到那人面前,不动声色地将他周身打量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开口问:“你是何方人士?在船舱外偷听,有何目的?” 那人颤声道:“小人就是个在船上干活的,方才只是干活时路过,绝对没有偷听的意思。” 他这番回答并没有明显的破绽,也在意料之中。陆青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忽而负手,在他周遭慢慢踱步一圈,边走边道:“你扮成船上小厮的模样,但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并不合身。” 话音刚落,便见这“小厮”神色一僵。 陆青走到这人身后,掀起他略显宽大的衣袖,看了眼:“指腹、虎口有厚茧,应该是常年拿剑所致。” 那人下意识缩回手去,陆青却蹲下身来,仔细打量了眼他的鞋底:“鞋底干燥,没有河泥,不像经年待在船上的人。” “以及……”他伸手,从那人腰间取下一个旧的钱囊,“你这钱囊的针脚,应该是燕陵独有的绮绣,现在满大秦也很难找到一个会这种绣法的绣娘——” 陆青停下脚步,这些琐碎的线索相互交织,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成形。 “——你是燕陵亡民?” 此言一出,四座寂然,众人皆惊。还没回过神,却忽见一道人影飞起,寒光出鞘,直直向那燕陵亡民砍去! 剑刃瞬至,陆青躲闪不及,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听得“叮”的一声,是刀剑相撞。 挡在他面前的是太尉徐瑛。他眉头紧蹙,手中兵刃嗡嗡作响,硬生生扛下了对面的一剑。 而徐太尉的对面,竟然是突然动手的摄政王。 楚晋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怒极反笑:“徐瑛!你敢拦我?” 徐瑛不语,只是手上的长剑仍是纹丝不动。 在场人皆被这一时惊变惊得瞠目结舌,却听李晟冷声质问道:“摄政王,你为何一言不合要取此人性命?” 这句话好像点醒了在座所有人,也点醒了伏跪在地上的亡民。他面上表情由恐惧慢慢变为极度的怨愤,在楚晋愈发阴森的目光中,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摄政王!我为你效命整整四年,到头来,你却想要杀我灭口!” “楚晋,你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说: 死忠粉·陆青:不懂摄政王美貌的人永别了?ヾ( ̄▽ ̄)
第38章 惊变·看看他有没有另一张脸 “你不得好死——!” 这鱼死网破的惊天一句,惊雷一般,将众人劈了个彻底。就在这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有反应的须臾,楚晋忽然冷笑一声,猛然震开了徐瑛的剑。 徐瑛瞳孔遽缩,反手向他抓去,却抓了个空。 燕陵亡民无声放大的惊惧瞳孔中,闪过一道白刃,随即被血色淹没。 几滴血溅到了陆青的脸上。他迟钝地扭过头,看着摄政王近在咫尺的俊美侧脸,神色有些恍惚,又在目光触及他身后被长剑穿喉而死的亡民时,转为了惊慌。 一个词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杀人灭口。 这个人是燕陵之人,也就是说,摄政王与燕陵……有勾结? 陆青心乱如麻,但他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了,提着剑的摄政王就站在离他不足三尺的地方,剑上还在滴着血! 没等他悄悄溜下场,一道又惊又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摄政王!你这是何意?” 说话的人正是范瞿。他盯着地上的那具尸体,缓缓道:“莫非你一直都和燕陵的反贼有联系?” 此言一出,接二连三倍受惊吓的大臣们再也按捺不住。坊间有关楚晋和燕陵的传闻实在太多,再加上范瞿有意无意的引导,最初的玩笑话就变成了猜疑,最终在亲眼目睹、亲耳听见后成为事实。 ——大秦的摄政王,勾结乱党,叛国通敌。 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倒戈的。一片陌生而敌视的目光中,楚晋微微一笑,不反驳也不反抗,竟然堂而皇之地承认了。 陆青目瞪口呆,狂跳的左眼皮竟然预言成真,这样的发展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在紧张凝滞到下一秒就要兵戈相向的场面中,他忽然发觉那位乌宗正乌大人还在慢慢地夹菜吃,挑挑拣拣,十分投入,压根没有被面前的死人影响到食欲。 陆青想让他别吃了,被摄政王看见,说不定手起剑落,这家伙就身首异处了。结果他挤眉弄眼了半天,对方理都没理,正眼也没分他半个。 陆青看看他面前少了大半的菜,又看看李晟和楚晋桌上几乎一点没动的食物,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地冒了出来。 那边范瞿有了大部分人的支持,已经面露狠色:“侍卫!把这通敌之人拿下!” 正在这时,坐在席间的一位大臣忽然面色一变,脸色竟然渐渐变得铁青,随即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来。 这一幕来得毫无征兆,离得近的几个文臣更是吓得魂不守舍,失声惊叫起来。然而下一秒,黑得浓稠的血液也从他们的口鼻中缓缓流下,呼声戛然而止,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有人大喊起来:“菜里有毒!” 这一句仿佛是阎王收命的前兆,顷刻间,原本立于两侧的侍女忽然齐齐抬起头来,目光冷漠至极,随后藏于袖中的匕首纷纷滑出,以极其狠辣的角度向在场的群臣刺来! 一时之间,血光四溅。 场面瞬间被打乱,性命攸关,各人的心思早已不在楚晋身上,几乎乱作一团。画舫中不乏有武臣,可以拔出剑来自卫,但更多的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面对刺来的匕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得四处狼狈逃窜。 陆青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险之又险地避过侧腰而来的一刀,终于等到了从门外匆忙赶来的侍卫。他松了一口气,再回头看时,方才那儿已经没了乌若寻的踪影。 陆青一愣,心说这家伙不会被人乱剑砍死了吧,忙又低头去找他的尸首。目光乱扫之时,却忽然瞥见身侧一名刺客僵在原地,一截白刃自她胸前穿透,淋漓鲜血自剑刃滴落,滴滴答答。 下一秒剑刃抽出,那刺客软绵绵地倒地,露出身后摄政王的身形来。楚晋冷冷瞥了呆在原地的陆青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抽身,向门外赶去。 陆青的视线随着他的离开而跟了过去,他怔怔望着,听见李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大到几乎盖过了兵刃相接的叮当声:“这群刺客是燕陵残党!” 御史大夫被一群侍卫牢牢护在中间,神色阴沉,一字一字,似要将罪名深深刻在骨血之中:“诸位得证,摄政王楚晋,勾结残党,谋害朝臣,乱我朝纲,逆我大秦——” “罪不容诛!” 字字诛心,掷地有声。 众人心神震荡,眼睁睁看曾经风光无限的摄政王被打成罪人,此等惊变,几乎无异于从万人之巅顷刻跌落进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再也不能翻身。 范瞿在侍卫的扶持下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先前被划伤了手臂,因为疼痛,表情微微扭曲,却仍是指着门外,大喊道:“他要跳江逃跑!” 众人闻言纷纷看去,只见楚晋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船头的位置。因为相隔太远,他的表情显得模糊不清,但看他的动作,应该是要跳从船头跳下去。 前去阻拦的侍卫又被刺客牵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晋的动作。眨眼间,他已经一只脚踩上了船沿,下一秒就要往下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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