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枝一顿,随即指尖轻动,将那纸条展开。待看清那上面内容时,他微微一愣。 是一张白纸。 众人见状,皆是吸了一口冷气。齐钰诧异道:“白纸?拿错了吗?” 薛勤摇头,迟疑道:“楚兄这么做,应该自有他的想法。” 可这是真真正正一张白纸,如何能对得上来!落在众人眼中,倒像是刻意刁难。 就在众人或惊或疑之时,沈孟枝垂眸凝着那了白纸许久,倏尔浅浅一笑。 他看向隐玉,温声道:“我答完了。” 此言一出,众人几乎要惊掉下巴。齐钰眼睛都快要瞪下来了:“等等?!江枕,你还什么都没写啊!” 他一手抄起前面桌上摆放的毛笔,递到沈孟枝眼前,急道:“你倒是写几笔啊,前两关楚兄可是都把你找出来了,你别轻易输给他!” 薛勤从方才的吃惊中回过神来,也犹豫道:“江师兄,我虽然与楚兄不算熟知,但私心认为,他应该是想让你在这纸上写出他的心音。” 旁人也一并点头:“是啊是啊。” 但他们怎么劝说,沈孟枝仍是不为所动,眉眼温和却坚定。面对众人的疑问,他只笑了下,低声道:“他不是已经把答案摆在我面前了么。” 隐玉神色如常:“江公子,你确定吗?” 沈孟枝颔首,缓声:“确定。” 隐玉默然凝视他良久,终于,微微一笑,道:“请随我来。”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齐钰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是……过了?” 他猛地瞪向沈孟枝,连声质问三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你能答出来?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知心了?” 沈孟枝眼神无辜,好言好语地帮他回忆道:“齐钰,不是你刚刚让我不要输给他么?” “话是这样没错……”齐钰抓狂,语无伦次,“可这不一样!你们这才认识几天,怎么就……” 怎么就成神交了?!他跟宋思凡认识这么多年,都没通过考验!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晚些同你解释。” 沈孟枝说完,转向隐玉,道:“隐玉姑娘,烦请带路吧。” 二人一前一后走上廊桥,隐玉步履轻缓,缦步而行,边走边解释道:“楚公子的雅间就在前面。” 沈孟枝随她走了一段路,忽而开口道:“既然只需解开纸条上的内容,为何还要将两人隔开?” “奴不知,”隐玉道,“这是当家的规定。” 花柳巷当家?沈孟枝神色微动,轻笑道:“能经营花柳巷这么大的生意,还有天字号这等风趣清雅之地,这位当家真是有惊世之才。” 隐玉笑而不答。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已下了廊桥,走到巷对侧的楼里。楼中迂回曲折,二人行经几处雅间,她又状似无意般问:“江公子,奴可否问一句,您是如何解出楚公子留下的这张字条的?” 沈孟枝道:“这一关是识心。那张纸条上,写的就是他的心。” 隐玉道:“可那是一张白纸。” “赤子之心,是初生婴孩的心,无欲无求,所以是一张白纸。无论我写什么,都将是我强加于他的。白纸一旦有了墨迹,就会被染黑。” 顿了一会儿,沈孟枝轻声道:“他在让我选择,非黑即白。” 隐玉默然片刻,缓缓道:“您是真的很了解楚公子。您说的这些,与他告诉我的,分毫不差。” “是吗?” 沈孟枝望了眼前面仍不见尽头的长廊,问:“隐玉姑娘,楚晋他在哪一间房里?” 隐玉却并未直言回答,而是不疾不徐道:“这里错综复杂,公子随我往前走即可。” 闻言,沈孟枝微微蹙起眉,却听她又无端开口,声音淡淡:“公子,您知道赵氏女与木莲的结局吗?” 沈孟枝一愣,如实道:“书中只提到赵氏女三识木莲后夫妻相聚,琴瑟和谐,其余不知。” 隐玉微微一笑,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侧身望来,丹唇轻张,吐出几字。 “那都是骗人的。” 沈孟枝身形一顿。 隐玉没有理会他的反应,面色如常,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二人相聚以后,木莲残疾不能劳作,赵氏女便昼夜操劳数十载,落得身形佝偻,年老色衰。后来胥方洪灾,两人被冲散。赵氏女在外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回到胥方,千辛万苦,再次见到了木莲。”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声,满含嘲弄之意。 “可木莲,竟然没认出她来。” 彼时木莲已靠面具手艺发家,受人敬重,身边奴仆成群,美姬环绕。看见狼狈不堪、人老珠黄的赵氏女,他说,这不是吾妻。 他说,吾妻温柔淑良,朱唇粉面,手若柔荑,声如燕语。 他说,此妇粗鲁鄙陋,人老珠黄,手如树皮,声色粗粝。 他说,给她几两碎银,送她走罢。 相濡以沫几十年,当真是认不出么? 还是不想认,不敢认。 “江公子,你明白吗?”隐玉道,“哪怕是识音识骨识心,也不能真正看透一个人。” 沈孟枝止住脚步,安静凝望着她。 半晌,他问:“所以,你不是要带我去找楚晋,是么?” “没错,我不想让你去找他。”隐玉已转过身来,与他对视,“三识故人莫敢忘,刻骨铭心一场真……这天字,本就无解。” 无论识出还是未识出,都没有好的结局。 沉默在二人之间漫开,饶是如此,隐玉也未退让半分,紧紧盯着他的双眼。 良久,沈孟枝轻叹一声,道:“我不是赵氏女,他也不是木莲。” 他们是平等的关系。不会为一人付出全部,不会因一人患得患失。三识,是识彼此。唯有彼此相知,才能勘破天字。 他对着隐玉,微微一礼,道:“见笑了。” 随后,毫不犹豫,转身而去。 * 楚晋倚在窗边,看远山斜阳,渐渐西沉。 他无需计算,也知道时间已经过了许久,但这一扇房门,仍是无人叩响。 临近傍晚,花柳巷的行客更是络绎不绝,楼上点了花灯,火树银花,照亮整条深巷。 楚晋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难得分出些心神,去细思曾经那人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认命吧,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他笑了一声,不知是何心情。 原本以为,我与你是不同的人。原本以为,我能摆脱你的阴影。 现在看来,真像是一个笑话。 楚晋微微仰头,手中玉壶倾洒,接了一口清酒入喉。 酒液冰凉,冷得他蹙眉。也是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有人在走廊疾步而行。 他还未回神,房门一响,毫无预兆地被人推了开来。自门后露出一人身形,神色匆匆,或许是走得太急,正扶着门轻轻喘息,额前汗湿沾了发丝几缕,再也没了此前的淡定从容。 望见楚晋,他先是一愣,随即眉头舒展,竟似松了一口气。 楚晋难得面现怔愣之色,目不转睛看那人眸色明亮,唇角含一点轻松笑意。 似一抹春色闯入。 他说:“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楚楚的身世挺复杂的……你们可以猜猜看)
第20章 风月·世子吃飞醋,偏与竹马斗 “隐玉姑娘同我说,要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齐钰将一枚戒指递给沈孟枝。 这戒指格外精致,上面嵌着一枚血红色的珊瑚珠,浑圆饱满,应是上品。 沈孟枝接过,端详片刻,问:“她还有说什么吗?” “没了。”齐钰摊手,“你们走后又出了什么事?怎么临别时我看她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隐玉此番是何用意,但她给沈孟枝的感觉并非穷凶极恶之辈,还有花柳巷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当家,也颇为神秘莫测。也许日后会有它的用处。 沈孟枝将戒指收好,看了眼前面的众人,道:“那现在要回书院吗?” 闻言,齐钰甚是不可思议地望了过来:“开什么玩笑?我们才刚出来!” “……”沈孟枝看着快要落下的太阳,“已经快酉时了。” 齐钰道:“不急,我们还要泛舟呢。” “泛舟?” 沈孟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愣。 几人出了花柳巷,此刻已经走到了河道边。胥方城沿河而建,白墙青瓦,走势蜿蜒,家家户户出门没几步就是河边。城内水道纵横,因此船就成了重要的交通工具。放眼望去,桂棹兰桨,水波激荡,两岸小贩成群,摊上瓜果生香。渔歌唱晚,往来市易,一派祥和安宁,自在人间。 宋思凡在一旁冷哼道:“他可不是为了划船,他是想和两岸的姑娘们打情骂俏。” “荒谬!”齐钰道,“我是那样的人么?楚兄你来评评理!” 楚晋离他们最远,声音悠远地传过来,装傻充愣得恰是时候:“什么?听不清——” 齐钰又猛然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说!” 众人目光游移,七嘴八舌地道:“齐兄说的什么?你听清楚了吗?” “没有没有。” 眼看齐钰脸色越来越黑,最后还是沈孟枝出言道:“走吧,上船。” 齐钰惊喜道:“江枕你……” “我又没说不去。”沈孟枝轻笑,“答应你的,今天都听你安排。” 没有人会不喜欢言听计从的美人,尤其还是极为难得地为自己破例。 闻言,齐钰双眼一亮,一时忘形,激动地想要勾上他肩头,结果手刚伸了一半,就被强插进来的一人给毫不留情地隔开了。 楚晋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笑吟吟地横在两人中间,双眼凝着齐钰,话却是对沈孟枝说的:“师兄,你这么言听计从,也不怕齐兄再起什么坏主意。” 齐钰被他戳破,欲盖弥彰地高声道:“我能有什么心思!休要血口喷人!” 楚晋一挑眉,不说话了,但身形仍是挡在两人之间,纹丝不动。沈孟枝扫了二人一眼,无奈道:“别吵。”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往日向来都是齐钰横在他与楚晋之间做和事佬,不知什么时候,竟也轮到自己给他两人调停了。 他有几秒的出神,却见楚晋偏头过来,垂下眼帘,不咸不淡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知为何,他竟从中读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 沈孟枝微微睁大眼:“?” 那头宋思凡已经趁几人说话间跟船夫谈好了,招手让他们过去:“喂,有完没完?上船了!” 齐钰远远冲他竖起拇指:“还是思凡兄靠谱!” 宋思凡显然已经适应了他这副有事思凡兄、无事宋思凡的嘴脸,冷哼一声,没理他,转而复述了一遍船夫的话:“我们人多,要坐三艘船,一个船最多坐六人。”
173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