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个,问题是……鸡蛋它属于荤腥啊。”戒贪放下碗,“你不会觉得只有肉才是荤腥吧?” !!! 对啊!鸡蛋,它不是菜!不是素,那不就是荤吗? 白秋宛如晴天霹雳。 才来寺里第一天,他就鼓动着师兄破了戒,若是让主持知道,他这家还有得出么?! “戒,戒贪师父……” 白秋面露哀求之色,戒贪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反正破戒的是自己,更何况那蛋确实好吃,戒贪从不是六根异常清净之人,他贪嘴贪钱,弘明大师给他起名戒贪,就是希望他戒掉这一点。 然而天性哪是那么好戒的!戒贪也不认为贪嘴是啥坏事,要是他不贪嘴,不精益求精,还做不出香客都赞不绝口的斋菜呢!那道白菜粉条是他的成名作,现在来了戒痴,戒痴比他有天分,他大概可以退居幕后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戒痴对佛家礼数了解甚少,今天用鸡蛋,明天用猪油可咋整?荤油也是荤啊! 还有他那两条狗,弘扬寺每日清晨迟暮都要静坐诵读,犯了错要手抄经书,戒痴能做到吗?须知,他连读金刚经都很艰难呢! “你原来是不信菩萨佛爷的吧?”戒贪问。 白秋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不是不信,而是他们村里,除了概括地知道神佛伟大,具体哪伟大,如何伟大实在是不够清楚,村子里信奉的神明,也多是土地神、财神,像他追求姻缘,就会去信月神、兔神。当然,这两位没有一位灵验就是。 白秋来这弘扬寺,说穿了不是来钻研佛法,而是来避祸,这一点从他的法号上也能看出,戒痴,戒掉痴念。 是个多情的人。 戒贪沉吟,“今天来找你的可是你的情人?” “不,他们只是孩子。” “那么,你的情人来找你了怎么办?你见不见?” 戒贪能感觉出戒痴身上有许多秘密,戒痴长的也是一副痴样子,至少这些年,他还没见过附近哪个村哪位村民长的像戒痴一样水灵。 佛家常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外在不过是相而已,法相无常,相不分大小,亦不分美丑。理是如此,看起来分明不是,戒贪有时灵光一闪,还颇通欢喜禅的禅性,所谓以欲制欲,放下未必非要舍弃,也可以是厌烦。 就像自己刚吃的一碗鸡蛋汤,通过克制达到的疏远,和腻歪达到的疏远,不都是远离?戒贪,其实戒的是不满足,倘若欲望得到充分满足,自然不会欲求不满。 情爱也是一样,纵情至痴狂,痴狂后便会大彻大悟,不用谁引导,自己就会平静,可眼前的戒痴,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如波涛翻涌。 “你瞧着大门好几次。”戒贪一语道破,“你是在等你的情人来,虽然白天你一副绝情的样子,我知道,你一点都不绝情。” 要出家,还带着狗,连狗都放不下,更别说人。 “我看他就要到了。” 戒贪眯着双眼,他的听力比一般人要好,晚间寒风簇簇,却挡不住有情人奔赴的脚步。 “你听。” 话音刚落,大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打声,白秋也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这到的是不是他想的。可无论是谁,佛门净地,都容不得红尘俗事拉拉扯扯,尤其还是两个男人! “戒贪师父,拜托你帮我回了吧,主持歇息了,天晚了,我不想叨扰主持!”白秋恳求。 戒贪却一把站起,他年纪比白秋小,眉宇间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顽皮。 “你别怕,主持不会管的,你尘缘未尽,早晚可以下去。再说,你破我一次戒,我也破你一次,你们就尽管去痴缠好了!主持一开始不给你剃度,估计也是瞧出来,先前有夫妻吵架上山闹着要出家,也是来来回回一顿拉扯,和和美美地下山回家,信佛之人讲因果,更讲成全,你在俗世过得好,我们为什么非得超度你?你瞧,他冷的直哆嗦,病中还一个人爬上山,这样的痴,戒的了吗,又有必要戒吗?” 门“吱哑”着推开一个小缝,锦玉几乎是昏厥着倒在了戒贪的怀。 白秋的眼泪猝不及防跌落下来。 在看到锦玉的一瞬,所有的坚持、顽固都化成了一缕轻风,轻风吹过锦玉青白的脸,发紫的手,消瘦的如同将要折断的芦苇棒。 此情此景,他的心哪还有什么怨呢,只有心疼,心疼,心疼,他快心疼死了!
第154章 拉锯 “呜,好疼。”锦玉在浴桶中喊。 他闭着眼睛,尚未完全清醒。 戒贪烧了热水帮他缓解被冻的僵硬的双腿,白秋摸着锦玉枯瘦的手腕,男人每喊一次疼,他的睫毛也跟着一颤,涌出泪花,砸在水面,溅上戒贪的脸。 戒贪紧着加水加炭,一边帮锦玉化开脚踝上的瘀血,一边仔细打量桶中绝美的色相。 嘿,两个漂亮的小哥儿,居然是男人与男人不容于俗世的一场情爱。 “你是因为他是男的拒绝的他?” 白秋摇头。 “那为什么?” “他,是孩子的爹爹。”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又怎会无法回头?对待锦玉,白秋从来都是君若不弃,我必相依。但如今的状况,注定了两人今生是有缘无分,除非锦玉答应他会好好照顾嫣然跟孩子,而嫣然也同意原谅他,允许他这么个不知羞耻的货色入驻她的家庭,但那怎么可能? 即使嫣然宽宏大量,他也再回不去上官家,那个有着冬冬,有着夏满,还有着上官泽上官野两兄弟的上官家,他回不去,亦不会有人承认,他和锦玉这一世的情愿,尽了。 “戒贪师父,你出去吧,剩下的我来,主持那边……” “你放心,出家人救人第一,你不必感到尴尬,就算你不做戒痴了,你和你的情人遭了难,我们也不会置之不理,众生平等嘛!” 戒贪朝白秋笑笑,抽出手。 锦玉脚踝上的一团瘀血,基本已经化开,白秋向戒贪投去感激的一瞥。 戒贪给他俩关上门,白秋顺势将锦玉从水中搀起,擦干了身子,锦玉也随之苏醒。 四目相对的一秒,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止不住的眼泪在流。 锦玉也哭了,在缸子村,听说白秋已先一步上山出家,他急的五脏六腑都快燃尽,顾不得生了病身体不舒服,一个人披了件长袍,就匆忙出门赶下山。 下山,再上山,换成平常的他也不容易,生病就更是。外面寒风吹的,他的脚跟灌了铅一样使不上力,一开始还计划着等见了面,再好好上演把苦肉戏,哄的白秋跟他离开。 结果真见了面,尤其是看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穿着灰秃秃看破红尘的和尚袍,若即若离站在他几丈远,好像一伸手就要喊佛号,装不认识,锦玉哪还有什么心思演戏! 他只想哭,想大叫,想扑进白秋的怀,撒娇,还要耍脾气。 他都这么瘦了,这么惨兮兮,仇还没报,自己就先赌气病倒,饿倒。 天知道,自打白秋走后,他没有一顿饭能吃好,他不是因为病才瘦,他是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没个人样子。 “你要恨我,现在就把我杀了。” 锦玉红着眼,哑着嗓,既癫狂的像个疯子,又可怜的像个孩子。 “听见是我找你你才跑,你是故意的!小土豆挨着你,早告诉过你我生病了,你也早清楚生病的人是我,你就钓着我,看我会不会咬钩!可惜了弘扬寺的山头不够远,你再找座更高的山,让我死在山路上,这样我做的所有对不起你的事,就都可以偿还!秋哥,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在明知我生病的情况下还这么做!你再也不心疼我了,我再也不是你的锦儿了,对吗?!” “我没叫你来……” “那你就是叫我死!连你都叫我死了,我是不得不死了。”锦玉的哭腔更大。 在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倚向了白秋,他在花溪村,在十八岁那年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会本能地向最亲近的人示弱,也会本能地伤害最亲近的人,不管他后面成长的多么惊人,变得多么杀伐果断,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依然是个热衷撒娇,靠诡计讨糖吃的小男孩,白秋的一点忽略就能把他气的浑身发抖。 二十岁,拥有四家商铺,三成赌坊干股的新一代青年才俊,锦玉,锦老板,在白秋怀里旁若无人地做着小孩,谁能想到他也是另一个小孩的父亲?他总是想演,但其实根本不用,因为在白秋眼中,锦玉永远需要被宠溺,被呵护。 白秋跪下给他擦药,锦玉满含依恋地抓着他的头,熬了粥给他喝,白秋凑过来,他就张开嘴,吹好的粥刚巧送进来,米粒糊着口腔,都没咽下,就又抓起白秋的手,情绪平复了,他终于也能正常发言。 “你不出家了,是吗?” “在你病好之前,我先不出家。” “那我病好之后呢?” “锦儿,你别逼我了。” 白秋叹了口气,语气透着疲累。 “你就非得逼我做个不仁不义的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这一出一出的搞的是什么,你不想要家,为什么要和三小姐成亲生子?成了亲生了子你又要抛妻弃子,你胡闹,我知道管不了,你也不会听我的,但我不能和你一样这么去作践人,我情愿出家。” “那我不抛妻弃子了,你能回来吗?” 锦玉沉默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我管她,管到底,行吗?” 这对上官家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罂粟田的事一经揭露,上官家必然要全族入狱,锦玉起初也是打算保下上官嫣然,毕竟是孩子的母亲,他会给她一笔钱,前提是她能安分守己地拿着钱离开并签下和离书同他脱清关系,念着夫妻一场,他就放了上官嫣然,要他继续给上官嫣然名分,他做不到。 以嫣然的性格,留在他身边,又会是第二个他,他能够忍辱负重地复仇,嫣然也会不死不休。白秋非把他们绑在一处,绝没好结果,但是他休了嫣然,白秋又要出家,他就没有白秋了! 要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诉白秋呢? 这一节锦玉也想过,可他又害怕白秋的性格太过善良会坏了他的计谋,就这样左右为难,进退维谷,锦玉也快疯了。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与白秋拉锯,先许一个承诺,等到木已成舟,再看有无办法可以两全。 对了,听说苗疆有一种奇药,吃了能使人前尘尽忘,多吃还会变得呆傻,若能寻得这种药给嫣然服下,就是保留他夫人的名分,她也没了威胁,到时,妻子情人都不再有冲突,白秋也能安慰自己那可笑可爱的良心,还做一颗天真明媚的小珍珠。
第155章 兄弟 二月的天实在太冷了,小芹菜小土豆两个窝在阿泽山下的小院里,正经历着人生从未有过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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