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楷闻言,忽地停下脚步,直视着令歌,说道:“王爷若是有话,不妨在此直说。” 两人停在一条无人的宫道上,高大的宫墙遮住阳光,让他们置身在宫墙的影子之中,明媚却黯然。 令歌回过身看着令楷,很快,他垂下头微微地叹气,藏在广袖里的双手更是无处安放,只能紧紧地拽着衣裳。 “阿楷,抱歉,那日在王府,我之所以说那些话是因为……因为我担心你。”令歌鼓足勇气,他重新抬起头看着令楷,嗓音忐忑不安。 “我担心他们会因为我,对你不利,你好不容易才考取的功名,怎么能因为我……” 说到“功名”的时候,令歌便泄了气,他再次垂下眼眸,回想着那一夜自己问过令楷的问题:“名利和情谊更在乎哪一个?” 半饷,令歌继续说道:“我不求我们还能像从前那般相处,只是如今我不想让你一直误会我,我对你的情谊,从未变过……” “当然,听我说完之后,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去怪你,我没有权力去干涉你的决定和选择,今日是我打扰到你和景修了,明日我不会来了。” 越说着,令歌的声音便愈发颤抖,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眼前的一片朦胧模糊。 令歌尽全力地低下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难以制止记忆迅速地涌入脑海。 只听他嗓音弱弱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我发现我……我真的很在意你,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在意,因为你对于我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带着我去探索未知,是你让我向往世间,让我看见世间的美好,我真的还有好多话和好多事想对你说……” 令歌垂头,是为了不让令楷看见他的泪水,却不想眼泪已经溢出,一滴一滴地落在阴影之上,留下水渍。 “对不起。” 令歌闻言,蓦然抬头看着令楷,眼中还留有未褪去的泪水,仿佛清晨留在叶片上的露珠一般,晶莹剔透,叫人怜爱。 “令歌,对不起,是我的错。” 令楷的双眼一如既往地充满温和之感,只是目光和神色却变得愀然自责。 “其实,先前是怪我没有说清事情的原委,今日闻言,我才知道令歌你的一片心意,是我害你忧心了。” 令歌直愣愣地看着令楷,总以为是自己听错的缘故。 只听令楷继续说道:“我出身卑微,即便是位至状元,与你也依旧有着云泥之别,能与你相知相识,已是毕生所幸,如果是因为我让你的名誉受损,我实在有愧……” “我不在乎,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和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令歌急忙地反驳道,他直直地凝视着令楷,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真挚,也同样希望令楷能够感受到。 令楷抿紧嘴唇,眼帘失落地垂下去,他叹息道:“是我一时糊涂了,以为令歌你会更在乎这个……” 半饷,他重新看着面前的令歌,认真地说道:“细想回来,都是我们太过在乎对方,反倒伤了彼此。” 令歌点点头,他整理一下神情,拭去泪水,露出笑颜。 “那我们就不要重蹈覆辙,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可好?” 令楷看着令歌满眼含笑,脸上的阴翳也逐渐散去,他走到一旁的阳光下,笑道:“恐怕不行了。” 令歌顿时提起一颗心,紧张地问道:“为何?” 令楷笑意不减,双眼微眯地看着令歌,回应道:“方才陛下让黄公公传口谕,即日起,让我做令歌你的教书先生,你和景修一起去尚书房上课。” “我的教书先生?” 令歌意外不已,他开始半信半疑,争辩道:“你定然在骗我,如果是真的,方才黄公公为何不亲自与我说?” 令楷笑着,若有所思地抚着下颔,颔首说道:“也许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听着令楷的话,令歌不免有些出神,原来是皇兄在暗中相助。 “走吧,你不是说要留我用膳吗?”令楷唤着令歌,“臣现在可真是饥肠辘辘,就等着殿下的款待。” “好,我好好地招待你。”令歌微笑应道,他朝着令楷走去,一同在阳光之中走向令月坞。 看着头顶那遥远安静的蔚蓝天空,正有结群而过的鸟雀飞过,令歌微笑着说道:“今日的天气真好。” “令歌你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很不错,方才你说有很多话很多事想对我说,不妨趁着现在道来与我听听。”令楷注视着令歌,眉眼间藏有缕缕清风。 令歌看了令楷一眼,收敛愉悦的神色,说道:“没有,我心情一般。” “我的心情倒是甚好,甚至想作诗一首。” 令歌闻言一笑,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依旧有未开口的话藏在心里,但如今能回到当初那般,亦是幸事,令歌心想着。
第94章 烟花不堪剪:2 翌日,令歌早早地起身前往尚书房,然而今日的他放慢脚步,似乎正在享受着每一步的愉悦。 小寻子跟着令歌,他能清晰地闻到令歌留下的兰花草清香,见令歌心情好,他便开口说道:“王爷的这香囊可比从前香上几分。” 令歌低头看着自己腰身上的兰花草香囊,微微一笑,说道:“先前小涵拿去换了里面的香料,不过还是得有劳你昨日特地出宫替我将这香囊取来。” “为王爷做事是奴才的本分。”小寻子含笑应道。 尚书房里,像昨日一样,令楷和景修皆沉醉于书本的内容之中,而令歌则看了一会带来的书便开始打盹。 正当令歌垂头迷迷糊糊地睡去时,他隐约看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令歌立即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却不想令楷已经伸出手,将他手里的书拿在手里开始翻看着。 令歌坐在座位上观察着令楷的神色,只见令楷长眉一挑,双眼微眯带有笑意。 “既然来到尚书房,既来之则安之,王爷还是不要看这些话本小说为好。” 说罢,令楷便将令歌的话本小说收进自己的书箱里,令歌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说道:“我还没看完……” 然而越说,令歌越发没有底气,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弱,最终将手缩了回去。 令歌看向景修,发现景修也是无奈地看着自己,此时此刻,令歌只觉自己在景修这位侄子的面前变得无地自容。 正想着,令楷便放了一本书在他的面前。 “王爷不妨多看看这些。” 令歌低头一看,发现正是令楷教给景修的书籍,令歌不免暗叹,昔日令楷曾说过自己不学这些条条框框为好,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当真是世事无常。 看着令楷传授景修知识的场景,令歌渐渐地沉迷其中,只见令楷长身玉立在前方,一手捧书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念书时一双俊美的双眼则留在书本上,教导时则会认真温然地看向景修,说话更是不急不躁,一切言语条条有理,叫人听着舒适且信服。 临走前,令楷对他们说道:“还请两位殿下散学后按时完成功课,明日我会检查。” 令歌心中一惊,即使自己并未再次打盹,自己的心也未留在令楷所教的内容上半刻。 他无奈地抚着额头,慢慢地将目光落在景修的身上。 “景修,我不会的功课你教我可好?” 景修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应下:“自然可以。” 令歌欣然,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便对景修继续说道:“先前我说过要教景修你骑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不如我们吃完午饭便去,如何?” 景修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应下:“好!” 炎炎烈日之下,长安皇宫琉璃瓦折射光芒,尽显庄严肃穆,唯有皇城校场打破这份沉寂。 校场上,令歌牵着马,景修则骑在马背上,两人正说着话。 “皇叔为何不亲自去问令先生?”景修询问道,他一向知道令歌和令楷的关系甚好。 “他平日很忙的,我们散学后他还得去翰林院,我也不好去打扰他。”令歌叹息道,他明白,就算自己去找令楷,可是只要一见到令楷,自己也不知该求教什么学问了。 “的确……只是景修担心自己才疏学浅,教不好皇叔的功课。”忽然,景修灵机一动,提议道:“皇叔不妨用写的,把自己不懂的写下来,送到翰林院给令先生。” 令歌点头,赞同道:“倒是个好主意,你不懂的也一并写下来,我请小寻子送过去。” “多谢皇叔。” “去吧,自己骑一会,按照我方才我教你的那样。”令歌松开缰绳,让景修骑着马往前走去。 看着马背上景修小小的背影,令歌开始想象着昔日父亲教导皇帝骑马时的场景,美好至极。 临近傍晚的时间,学士们陆续离开翰林院,一向闲散惯的胡阳巴不得立即离开此处,好去奔赴长安城的夜市。 胡阳像往常一样来约令楷一起出宫,只是他定睛一看,发现令楷依旧坐在桌前写着东西。 “楷兄,你在写什么?” 胡阳弯下身子,凑近一看,发现是一些读书人很早之前便学过的内容,甚至早到让他想不起是何年何月。 “楷兄,你怎么在写这些?”胡阳惊奇地问道,“是三皇子问的吗?还是……” 见令楷并未回话,只是继续专注地用毛笔写着清晰的字迹,胡阳顿时领悟,他打趣着问道:“王爷还真打算跟楷兄你学一些学问?” 令楷微微一笑,他并未看向胡阳,只是反问道:“不好吗?” 胡阳叹气,挑了挑眉,说道:“好,怎么不好?你和王爷和好如初真是再好不过,所谓读圣贤书,立君子品,做有德人。不过若是我,我才不学,做一个闲散王爷多好,不愁吃不愁穿,每天都自由自在的,想做何事便做何事。” “我瞧你现在也挺好的。”令楷笑道。 胡阳顺势坐在地上,看着房屋里的陈设,悠哉悠哉地说道:“在这翰林院做个学士确实挺好。” 令楷笑意不变,继续说道:“其实翰林院可是个卧虎藏龙之地,隐藏锋芒之人不在少数。” 胡阳回过头看了看令楷,又转过头看着屋外的夕阳铺满一地,那夕阳映射进屋里,顺着他的衣摆渐渐地蔓延上来。 “的确。”胡阳笑着,眼中倒映夕阳的光芒。 令楷放下毛笔,站起身来,“走,准备出宫。” 胡阳起身问道:“你不亲自送过去?” “托宫人送去便好,”令楷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今夜我就不与你同去夜市了,我还得早些回府,准备一些东西。” 胡阳并未追问原由,只是叹息一声,跟上去说道:“行吧,我自己去逛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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