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点点头,弯腰附在姜宣耳边小声道:“君上,陛下这会儿定是让您前去侍寝,前日您和陛下不是闹矛盾吗?您这一去,矛盾肯定就消了!” “是啊君上,纵然圣宠优隆,却也不可恃宠而骄啊!”秦中跟着附和。 姜宣心说绝不可能,你们都不知道,季恪他不行,怎么能是侍寝? 而且他哪里有恃宠而骄?明明是季恪自己骄纵得要命,对他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先前他都宽容他顺着他,这回他绝不能再那样了! 他也是有尊严、有脾气的。 姜宣把脸皱成一团,双手捧着茶碗,坚决道:“无论你们怎么说,反正我不去。” “君上啊,这是抗旨!”秦中都快哭了。 姜宣一扬头,哼道:“抗旨就抗旨,你回去告诉季恪,说我有点想明白了,所以我不会去找他,除非他自己来找我。” “君上,再怎么着,您也不能直呼皇上圣讳,这是要掉脑袋的!嗐,您别为难咱们做下人的了,走吧。” “就不去。” “君上……” “除非季恪自己来。” “君上……” 姜宣索性闭上眼,不听也不说了。 秦中苦闷地看向周围想办法,不料刚看到寝殿正门,突然“吱呀”一声,门向两侧打开,黑金色的挺拔身影站在那里。 秦中:??? 仿佛是听到了方才的召唤一般,季恪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第5章 季恪一来,满屋子人立刻哗哩哗啦地跪倒一片,唯独姜宣没跪。 他还生气呢,准备狠狠地瞪季恪一眼之后就扭开头,可刚一与季恪对视,他的胸口就铺天盖地地卷进来一阵强烈的委屈,双眼猛地一酸,居然扑簌扑簌地流下了眼泪! 他自己都没想到! 季恪也没想到。 先前秦中去明华宫传旨久久不回,他等得有点疑惑,更有点烦躁,不知哪根筋一时不对,竟没有再派人,而是自己亲自过来了。 他在殿外听到了姜宣的话,心里有点儿窝火,结果一进来火还没发,竟然就先遇到了水。 那双死死盯着他的大眼睛蕴满了泪水与怨艾,令他心头的火骤然熄灭。 一挥手,跪着的下人们识相地退去,殿门在身后关闭,他向着那双眼睛的主人走去。 “唰”地一下,姜宣站起来,一边用手背使劲儿抹泪一边迅速躲去一旁。 他才不要与季恪靠近! 眼看着季恪跟着也拐了路线,他索性躲闪到屏风后,一吸鼻子大声说:“你不要过来!我不想见你!就像你前几天都不想见我一样!” 季恪:…… 他停在原地忍耐了一下,想了想道:“朕方才在殿外,听君后口口声声说让朕自己来,现在朕来了,君后又不见朕?” “那是我没哭的时候!现在不同了!”姜宣在屏风后义愤填膺,“我都好久没哭过了,你居然、居然……” 他哽咽起来,心想先前哥哥跟他说这桩婚事,说季恪喜欢他,说当君后就能过最好的日子,结果这才几天,他就被弄哭了! 越想越委屈,他破罐子破摔地控诉道:“我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真地喜欢我!” 季恪:! “你是想让我哥哥永远忠诚地辅佐你,才封我做君后的!” 季恪:!!! “但是朝臣们不同意。”姜宣捏着袖子,话语断断续续,“你拗不过他们,所以这回就没有直接拒绝纳妃!” 季恪眼睛都瞪大了,一把推开屏风,逼近姜宣:“是谁对你说的这些?” 姜宣下意识向后一缩,但并不真怕,便抬起头来,用泪汪汪的双眼直视季恪:“没有人跟我说,是我自己想的!” “你自己?”季恪一脸不信。 姜宣顿时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哼哼地挺直腰杆:“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能自己想?!我又不傻,平时只是懒得想罢了!在师门里我的功课一直很好!脑子也转得快!和大伙儿讨论问题从来不落下风!” 季恪:………… 这些天来,他的确觉得他只是个天真烂漫、不入世俗的小孩子。 不由地有点愧疚,季恪退了一步道:“当真?” “当然!我从不骗人!”姜宣理直气壮,又不忿地补上一句,“不像你!” 季恪:……………… 季恪一阵无奈,道:“你想错了。” “什么?”姜宣看着他,一双大桃花眼彻底哭红。 “你想错了。”季恪笃定地说,“朕封你为君后并非是因为你说的那些。” 姜宣一愣,眉头蹙起,有点不相信:“那是为什么?” 季恪顿时语塞,真正的原因自然不能说,事已至此,也没有必要横生枝节,便侧过身,将错就错道:“为什么朕早已言明。” 姜宣:? 意思是还是因为喜欢他? 突然间,姜宣最近一直都冷冰冰的心暖和了一些,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话里有漏洞,便扬头质问:“既然如此,你在朝上为何不拒绝纳妃的事?你先前不是说只封我一个吗?” 季恪一愣,心想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他有点头大,但还不至于下不来台,缓缓走到桌边坐下,四两拨千斤道:“你猜猜。” 姜宣:??? 季恪面不改色心不跳:“方才你不是说你脑子转得快?” 姜宣警惕地看着他。 他对季恪的了解实在不足,琢磨了一会儿琢磨不出什么,便也来到桌前,坐在季恪身边,顺着他的问题思索:“因为朝臣们总提纳妃的事,你太烦了,不想理会,干脆拖延?” 可拖延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对不对。”姜宣自己把自己否定了,抱着茶盏重新想,两颗漆黑的眼珠来回转圈儿,明显是特别特别努力,季恪在一旁看着,稍稍有些不忍。 他不过是转移问题罢了,姜宣却这么认真。 正想说算了,姜宣的眼神和表情突然“叮——”地一亮—— “我知道了!” 姜宣兴奋地抓住季恪的衣袖,接着想到季恪不喜欢这样的君后,连忙收回手,又使劲儿揉脸,努力把表情揉回去,条分缕析地开口。 “朝中党派众多,先前有拥护前朝太子的,有拥护其他皇子的,有不拥护任何人、只给自己谋利的,你刚刚登基,尚没摸透谁可用谁不可用,唯一信任的我哥哥又在远地带兵,你现在一定……举步维艰。” 说到这里,姜宣不由地皱起了脸。 他为季恪担心,更有一点点愧疚。 这么认真一想才发现原来季恪很不容易,季恪是他的夫君,可他居然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他,更没有帮他想过办法。 他低下了头,而后再次看向季恪,目光灼灼而坚定:“你重用我哥哥,后宫又只有我一个人,朝臣不满,有的是真为皇族未来考虑,有的则是不满自己失权,而有的则只是附和他们的党魁,这次他们再提纳妃,你不直接拒绝,一定是想借这件事看清他们吧。”姜宣捧住脸做思考状,“这个办法挺好,而且其实我觉得你……” 他顿了一下,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自私,就一咬牙接着说:“你不应当只把这件事当作试探,你应该真地选择一个合适的家族纳妃联姻!你在朝内的确需要力量支撑嘛!再说我是白虎体质,要过了二十岁才能生小宝宝,现在还有一年多,而且我也不想生太多,有一两个就很好啦。可是这对皇族来说好像真地不够,所以你也应当去纳一些妃子。” 他的双脚在季恪看不见的桌面底下相互踢。 说出这些话他有点难受,他要给自己鼓劲儿!要踢掉那些感情用事试图反悔的小念头! 他趴在桌上,侧脸看着季恪,哭过的眼睛闪着光。 季恪的表情还是那样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针对他那一大堆建议给予回应,只是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怀中递来一块手帕。 姜宣接过来在脸上随意抹了抹,然后继续眨着眼睛看季恪。 季恪终于叹了口气:“你说当年是你哥好说歹说才让原本不再收徒的师门收了你,我其实是你的师门发现了你很有禀赋吧。” 姜宣枕着胳膊蹙眉:“不知道,可能吧。那么多年前的事,细节都我忘了,只记得当时狠狠地大哭了一场。” “为何?” “因为要和哥哥分开啊。” “你哥是为你好,他在外打拼,不想让你跟着吃苦,更不想耽误你成才。” “我明白,所以我一直听他的话,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可我还是更想跟他在一块儿呀,我只有他一个亲人。” 然后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了一句“现在多了一个”。 季恪一贯深沉的脸终于出现了些许触动,说:“找个机会,朕召你哥回来,让你们团聚。” 姜宣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吗?!” 季恪点点头:“君无戏言。” “你真好!” 姜宣太开心了,忍不住凑近季恪,煞有其事地谋划道:“对了对了,现在哥哥虽然不在,但我在啊!朝中暂时没有你能信任的人,你就先用我!我可以像哥哥一样帮你!就从纳妃理清朝局这件事开始吧!让我想一想具体该怎么做……” 季恪一句都没应,姜宣却自顾自地筹谋起来。 思考很费力气,何况如今已是深夜,近日来因为跟季恪闹别扭,姜宣没好好睡觉,方才又哭闹了一场,想着想着就困得不行,趴在桌上渐渐地闭了眼睛,手里攥着的季恪的帕子也掉了。 季恪无奈,拾起帕子,起身将姜宣拦腰一抱,扛麻袋似地对折了放在肩上,送去床边。 这些年来,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物:阴狠毒辣、老谋深算、疯狂极端……当然,亦有如明月般温润柔和,令人牵肠挂肚实在难忘的,却……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季恪站在床边,看着与被子卷成一团的家伙,再一次质疑: 怎么竟会有人是这样的呢?
第6章 “稍后朕一人说话,你就坐着,无论发生何事都无需开口,记住了么?” 姜宣点头“嗯嗯”,更提醒自己一般地补充道:“而且要坐端正。” 季恪的目光不由地柔和了。 他打量起此时的姜宣,穿着将作监按照他的要求新制的灰蓝丝袍,下摆很长,衬得人身形瘦长气质优雅,头顶羊脂小玉冠莹白温润,更显面庞秀气温柔。 姜宣发现季恪在看他,立刻十分配合地双手抬起缓缓转圈,笑问:“好看吗?这就是你喜欢的那种吧?” 季恪表情凝了一凝,转身道:“走吧。” 那晚以后,姜宣认认真真地想了给季恪纳妃,以及自己也应该像哥哥一样好好辅佐季恪,帮他渡过难关的事,又反反复复给季恪提了数次,季恪终于松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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