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奴婢恳请君上三思而行!” 姜宣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荷站起来,双手搭在身前,一板一眼、煞有其事地进言:“奴婢方才在门外都听到了,奴婢斗胆,请君上收回不做君后的想法,莫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姜宣一愣:“什么意思?” “君上不做君后,岂不是将后位拱手送与那人?” “可是季恪根本就不喜欢我,我继续做君后又有什么意思呢?” 小荷摇了摇头:“君上不能只看一时。陛下现在对那人好,是因为失而复得,正在兴头上,等时间长了,指不定陛下更喜欢谁呢?何况马上就要选秀,后宫充盈起来,那人更是不足为惧。” “你是说让我和他争?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姜宣露出厌恶的神色,“我不喜欢那样,更加不屑去争什么宠爱。季恪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就是了。” 小荷并不认同,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君上高风亮节,旁人可不这样,君上您想,那人为何会在明威殿前跪一早上?表面是守规矩,实际就是不安好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君上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叫人欺负了吧?!” 姜宣双手捧着脸听,眼珠骨碌骨碌地跟着转,越听越觉得好像挺有道理,一时也热血沸腾义愤填膺起来—— 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水仙不开花当他是蒜头! 他是可以不喜欢季恪,不争宠,不在乎君后的地位,但季恪狠狠骗了他,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哼,被狗咬了虽然不能咬回去,但能把狗打一顿! 尤其是季恪这种总是凶巴巴一点儿也不可爱骗了人还首先倒打一耙的大坏狗!
第18章 五日后。 御书房。 雕花金炉里燃着檀香,季恪双手展开奏疏,沉着面色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双眼猛地被晃了一下。 案下站着的姜宣身穿金丝飞凤紫袍,腰悬宝饰,乌发全束,头顶镂空金冠,光芒闪耀。 这样装扮的缘由他再清楚不过—— 都五天了,还没消气么? 季恪有点烦躁,将奏疏合起来推到一边,说:“君后,朕的意思,选秀还是不办了罢。” 姜宣抬起自打进了御书房就无比冷淡虚无的脸,问道:“是因为白玉弓?” 季恪不答。 不就是默认? 姜宣有点生气:“陛下,选秀诸事,臣和礼部众人,以及京中、地方的相关官员费尽心力准备良久,陛下怎能说不办就不办?” 季恪仍然沉默。 这是事实,他并非昏君,根本无法反驳。 但他的确不想选秀。 一开始就不想,后来被姜宣说服,勉强同意,可今时又不同往昔。 突然,已经有些昏了头的季恪想到了一个自以为绝好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把阿玉加进名单里。” 姜宣天真烂漫,却一点儿不傻,相反只要愿意,他的脑子一向转得很快,这时便挑明道:“把他加进来,你就只选他一个人是吗?” 季恪皱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尽量克制道:“选秀诸事朕是交给了你们,可你们难道连朕选谁都要管吗?” 姜宣面无表情地答道:“陛下曾许诺,臣有否决权。” “但如果朕没记错,上回,就是在此处,在朕的怀里,君后亲口说不要那否决权。那时的君后多么温柔大度,可现在呢?” 那你就废了我啊—— 姜宣只在心里说。 他听了小荷的话,现在冷静多了,才不能轻易让季恪和白玉弓如愿。 而且季恪居然还有脸提那次?! 那次他以为季恪很喜欢很喜欢他;也正是那次,他提议两人出去玩,然后季恪就在宫外遇上了白玉弓。 果然人还是不能随随便便大度! 不过话又说回来,多亏了那次他才看清了季恪的真面目!否则还不知道要被骗多久呢! 姜宣心中愤愤,说:“陛下,这次选秀,需得京城四品以上、地方二品以上官员子弟才有资格,白玉弓不行。” 季恪便道:“那就改了这条。” “怎么可能?当真改了,原本不够格、如今又够格了的人怎么办?!” “那朕就赐阿玉一个有资格的出身。” 姜宣当即嗤道:“弄虚作假。” 季恪登时火起:“弄虚作假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陛下与白玉弓不是最在乎规矩了吗?我不理他他就跪一早上,现在倒是要为了选秀谎报出身。” “这是朕的意思!与他无关。” “那陛下就自己张罗吧。陛下是天子,想怎样就怎样,臣人微言轻,无权干涉。” “胡言乱语!君后你……” 姜宣才不理他,随便行了个礼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恪气得简直要吐血:???!!! 他算是明白了,姜宣根本就不是来奏事的,也并不在意他是否真地举行选秀,甚至白玉弓参不参加、假不假借身份、能不能选上…… 他都不在意。 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剜心刺肺的言语,不惜与从前活泼可爱软软糯糯的自己背离。 姜宣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气他。 只是气他。 姜宣怎么……变成了这样呢? - 逞了口舌之快的姜宣回到明华宫,心里那一点点爽很快就被更多的不爽代替了。 随便用了午膳,又随便睡了午觉,半个时辰后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坐在床上呆呆地缓了一会儿,喊道:“小荷小荷!” “奴婢在!”外间的小荷应声将门推开一点。 “好无聊啊。”姜宣打了个哈欠,“你陪我去御花园里走走吧。” 姜宣有心情外出赏花,小荷自然开心,十分麻利地给他换了一件鹅黄色锦袍,扎带束冠挂宝珠,再装上果点和甜酒酿,揣好缎面晴伞和丝织团扇。 时已入夏,牡丹、芍药开得正好,被阳光一照,当真是姹紫嫣红、倾城之色。 “……这个品种我都没见过,我师门里没有,我们那儿最大的牡丹也才这么大。”姜宣侧过身,认认真真地给小荷比了个粗瓷碗口大小。 “想来君上的师门并非牡丹产地,京城牡丹历来是很大的,这一朵尚不算什么,那一片田里的才大呢!” “真的么?那快去看看!”姜宣来了兴趣,拉着小荷就跑。 穿梭在花丛里,闻着馥郁的香味,突然一下,就又想起了上回在这里的情景。 那时他刚进宫不久,和季恪经过了最初的生疏,相互之间熟悉信任了一点,一起压了几个事多的朝臣一头,然后开开心心地来到御花园,在这里松土。 然后季恪去远处的亭里批折子,他在一旁静静地看,还故意躲起来吓唬他。 季恪并没有生气,他觉得季恪真好。 可是…… 原来季恪之所以不生气,都是因为把他当作了白玉弓。 只有白玉弓才不会令季恪生气。 而他…… 自打白玉弓回来,季恪对着他除了生气愤怒,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想到这里,姜宣眼圈红了,一滴泪“唰”地滑出来,把小荷吓了一跳,他连忙伸手背抹掉眼泪,努力笑着说“没事没事”,继续跑去花丛深处—— 别想啦,即便只是回忆都不属于自己,不值得想。 - 牡丹花丛中,他一朵一朵反复地看,觉得累了便就地坐下,拉着小荷一起吃果点喝酒酿。 果点好吃,酒酿更是香甜,他一口接一口,一杯接一杯,忽略了它虽甜但仍是酒,直到起身的时候才觉得天旋地转。 小荷也是第一次喝这酒酿,不知威力,虽没姜宣喝得多,但也有点晕乎。 主仆二人相互搀扶,踉踉跄跄地往花丛外走。 突然听到花丛深处传来说话声,他们用醉意朦胧的双眼对视了一下,几乎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便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高抬腿轻落足地偷偷靠近,偷偷听起来—— “陛下您别生气,我不要那些位分虚名,我只想陪在陛下身边,帮陛下分担忧虑。只要陛下快乐,我便心满意足。” “哎,朕曾经觉得君后像你,如今才知道那只是表象,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你身上的珍贵之处,他却是一点儿也没有。” “陛下别这样说,君后身为君后,自然是……不会喜欢我。” “你才不应这样说。” 大约是喝了酒,花丛外的姜宣现在很恶心,就快吐了; 大约是喝了酒,他的胆子也壮了,绝不愿忍受如此污蔑,直接大声开口发问道:“小荷你说,本君和那叫白玉弓的,当真很相像么?” 小荷大惊。 花丛里的季恪和白玉弓也大惊。 然而不同的是,季恪的惊在于他恍然意识到,除了新婚之夜,今日不久前在御书房,是姜宣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为臣; 而此刻,亦是姜宣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称本君。
第19章 小荷惊恐地看着姜宣,好半天都不敢吭声,花丛里季恪和白玉弓也没动静。 姜宣的酒劲儿更加上头,摇摇晃晃地一把扯住小荷衣袖,追问道:“你说啊,本君和那家伙到底哪里像了?!” 问完便委屈地红了眼眶。 这一下,小荷的愤慨彻底被激发,借着酒意也豁了出去,不要命地大声答道:“是!回君上话,奴婢觉得君上和那人一点儿也不像!奴婢暗中看过那人,老实说,他的长相倒也不错,但面黄肌肉故作愁容,好像世上只他不易、只他委屈,这便落了下乘!反观君上精致灵动,开朗活泼,如三春暖阳,比晦暗无明的月亮好多了!” 这话说到了姜宣心坎里,他热泪盈眶,使劲儿点头鼓励道:“还有呢还有呢?” 小荷接着说:“俗说话相由心生,那人长了那副模样,怕也是城府深、心机重!君上的心地却再好不过,奴婢在宫中许久,还从未见过比君上更好的人!而且君上聪明伶俐,那么复杂的公务,君上三下五除二就能办好,这可不是随便一个谁都能做到的。” 话匣子打开,小荷彻底收不住了,银铃般的嗓音掷地有声,内容更是不断发散:“君上,奴婢因此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时有个富人家想跟奴婢家换女儿,因为他家的女儿有病,生的也不好看。富人家开价挺高,奴婢家也挺贫寒,按说这个事儿挺好,可奴婢的爹娘坚决不干,奴婢也不愿去那富人家过享受的日子!因为奴婢是爹娘的女儿,生也是、死也是,好也是、坏也是!绝不可能假装成别人的女儿!同样的,别人的女儿难道因为可以带来富贵,就能变成奴婢爹娘的女儿了吗?退一万步讲,即便所有人都同意,都那样认为了,但不是就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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