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淮本以为他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此时却愣住了,正要开口说话,颈边顿时爬上一只冰凉有力的手,猛然扼住他的咽喉。 在他身后,白衣的“胡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四周,眼眸幽深,嗓音清冷,出口竟是个男声:“别乱动,否则杀了你。”
第25章 哥哥教我 威逼利诱是驱使他人为己所用的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田淮误以为他的对手是个浅陋粗笨之人,便设下这一场鸿门宴,哪知道在给别人设局的时候,自己不知不觉也钻进了别人的局里。 田淮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大都有个缺点,就是太依赖自己的聪明,尤其是在面对显而易见的“蠢材”时,怕是更为大意。 冰凉的刀锋抵着脖颈,好似一条毒蛇,田淮坐直了身体不得动弹,缄默了半晌打量眼前的少年武官,最终缓缓地抬手,朝着林晗交掌一礼。 “是我看走了眼,原来将军是头猛虎啊。” “我可当不起如此的夸赞。能有此刻的局面,还是仰仗田留后你呀。”林晗在一圈刀斧手中岿然不动,饶有兴致地品尝杯中美酒,笑道。 田淮冷哼一声,面色凝重:“将军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你仔细看看四周便知道大势如何,纵然让手下抓住了我,却保不住自己的安危,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林晗放下酒杯,身躯微微朝着他俯近,双眸深若古井,压低了嗓音开口:“我是从盛京城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你大可以将我当成一个疯子。我不怕死,田留后你怕不怕?” 这双眼睛森冷阴鸷,仿佛能摄人心魄,田淮不由得为他身上的气势所震,一时张口结舌。是警告也是应和,林晗话音未落,他颈间的刀锋缓慢轻柔地划动,绵密的刺痛霎时泛开,铁石的冷意陷进血肉,好像能将四肢百骸冻住。 林晗笑吟吟地盯着他,温声道:“田留后怎么不说话,你莫非不信我说的?既然如此,不妨让你这些手下上来一人一刀将我剁成肉泥,或者把我的脑袋斩下来,就地碎尸万段。我可不在乎自己怎么死,田留后在乎吗?” 话里的寒意渗透肌骨,田淮默不作声地凝视着他,周围极致的安静令人毛骨悚然。林晗悠然地握住酒壶,从容地往空杯中倾倒酒液。斟酒入杯的水声格外清晰,葡萄酒色泽殷红,盛在金杯中宛如凝固的鲜血。 他倒完酒,夹了两筷菜喂进嘴里,笑意盈盈地朝田淮举杯敬酒。 田淮出了身冷汗,沉重地闭上眼,长叹一声:“将军要杀我,不必费此周章。你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林晗道:“瞧你说的,刚才是跟田留后开个玩笑。什么杀不杀的,多不吉利。” “林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田淮无可奈何地叹气,向他拱了拱手,“不要再同我打哑谜了。” 林晗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言好了。我身为魏国公旧部,一路依仗着国公和聂帅才登堂入室,聂帅在灵州时视边关百姓如同亲子,如今两位恩公都不在了,我有意继承二位恩公遗志,好好安抚灵州百姓。看着黎民遭难,我实在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田淮斜睨着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原来将军心里还有灵州百姓?” “是啊。”林晗轻叹道,“若灵州知度事的官印没在我手里,我怎么能安民济物。” 田淮羞恼地指着他:“林晗!你这乱贼,可不要欺人太甚了。给你几分颜面,还真当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田淮,你如今还有机会在这冲着我大呼小叫,正是因我给足了你颜面。”林晗怒目而视,“不然咱们今天就一起死,谁都别想好看。” 静立许久的卫戈轻声开口:“田留后不妨想想清楚。” 田淮忌惮地缩回了手,脸上一片灰白,弹指的功夫仿佛老了十岁。林晗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等他想通,一边悠闲地享用酒菜。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田淮颓然地叹了口气:“林将军,你何苦要跟朝廷过不去。你夺了灵州就是实打实的反贼,以你的才智何愁没有出头之日,为何要把自己的路堵死呢?” 他这句话说很是真切,林晗却置若罔闻,只道:“我看田留后亦是大才,想必日后到了哪都能一显身手。” 田淮没得选择,对着身旁的部曲令道:“去通知州府长史,把我的官印取来。” 林晗展颜一笑,对着田淮交掌一礼:“田留后眼界广阔,我实在佩服。” 田淮全然没有搭理他的心思,流露出追悔莫及的神情。不消几刻,他手下的人便将灵州官印送到林晗跟前。林晗拿着印,朝田淮微微一笑:“多谢先生信任,以后的事不必田先生操心,我定会替先生将灵州打理得有条不紊。” 田淮冷眼嘲道:“我可以走了吧?” “这可不行。”林晗笑道,“还要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你这些手下都拿着兵器,看上去真吓人。” “林将军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些。” “生者可以死,只是要死在合适的时机才对,不然传出去就贻笑大方了,是不是?” “我已经满足你的要求了。”田淮皱眉,“将军嘴下留德,不要再嘲笑我了。” 卫戈轻笑道:“田先生请吧。” 他押着田淮起身,手中银匕紧咬着他的脖子,田淮愤然挥袖,小心谨慎地走着。林晗扫视周围一遍,旁若无人地跟在后头。 走了许久,三人来到苍麟军营。林晗突然改了口:“田先生是贵客,不妨在这多留几天吧。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田淮一怔,方想斥骂两句,卫戈的匕首适时地抵了抵他的脖子,逼得他立时叹道:“就,就依将军所言吧。” 林晗喜形于色,当即召了人来吩咐下去,叫人把一脸忍辱负重的田淮扣到营里好生招待。一旁的卫戈收了匕首,轻柔地问他:“结束了?” “还没有呢。”林晗笑望着他,掂量一番手里的官印,“现在要把消息传出去,让全天下都知道田淮把灵州让给了我。他在任上丢了官印,会被朝廷认为与反贼同流,便只能跟我们在一条船上了。” 卫戈轻轻地嗯了一声。林晗意犹未尽地打量起他一身装扮,调笑道:“这样真好看,干脆今天别换回去了。” 卫戈先是一怔,而后眉间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怒意。林晗看他要发火,连忙劝道:“别生气,我这是真心夸你呢。不过是有些不习惯,你还是赶紧换回来的好。” “帮我打点水来。”卫戈交代一句,径自进帐中去。林晗正纳闷他怎么使唤起自己来了,便想到他这副模样实在不便见人,就任劳任怨地干活去了。 他在大营逛了一圈,找到些柴火烧了热水,亲自给卫戈送去。一进军帐,热水端到卫戈面前,他正拿着梳子绑头发,两眼惊讶地望着冒热气的水盆:“怎么是烫的?” 林晗不以为意,道:“你快点换回来,这样我看着不习惯。” 卫戈没接话,挽起两条袖子开始卸妆,露出白皙的胳膊来,嘴上淡淡地说了句“谢谢”。林晗紧盯着他瞅,那两条冰雪般的手臂瞧得他暗生羡慕。这人白得晃眼,一身偏又练得紧实匀称,英武与潇洒可谓占齐了。 卫戈正专心致志地洗脸,忽然觉得旁边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怪不舒服地发问:“你没事做?” 林晗托着腮,称赞道:“你怎么生得这么好看。连洗个脸都让人移不开眼珠。” 卫戈顿时一愣,双目微眯,倏然恼火道:“你说什么?” “我就是夸一句,你生什么气呢。”他自觉轻慢,说话挺没底气,“今天幸苦啦,让你一个大男人穿女衣,日后我会补偿你的。” 卫戈手上的动作慢慢收住,看着林晗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话里倒云淡风轻的:“真的谢我何必要等以后,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不正是好机会?”
第26章 高手过招 他静静地瞅着林晗,一双眼睛里波光潋滟。林晗与他对视片刻,脸上笑意渐浓,品出他眼底意旨,轻声细语:“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小刺客性子很是要强,往天林晗也开他样貌的玩笑,每回都把人惹得像是炸了毛的狮子猫,最后都得低声下气地陪不是。今日的场面破天荒头一遭,一时令他头顶醺醺然,有些不知所措。 卫戈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唇角,从容地洗净脸上铅华,恢复了唇红齿白的俊模样。他脸上还沾着些水珠,挂在鬓发眉宇间,两弯长眉不修而秀,浓淡得宜,如画里人般。 林晗满眼憧憬地凑到他跟前的镜子边,借着恍惚的烛光端详铜镜里朦胧的人影。卫戈低叹一声,手臂自然地搂住他的肩头,两人略微靠得紧了些。 “你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呢?”林晗睁着双眼,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好似刚才的允诺不是他许下的。 他总喜欢充出这副样子,若是老实人一准会被他骗过去。卫戈跟林晗相处了有些时日,深知他不是纯良角色。他披着狡兔的皮,看似渺小无害,内里却同他一样,都是爪牙尖锐的狼。 知道这点之后,他非但不会被他所骗,还能借鉴狡兔的伎俩反将一军。 要令他知道,不止是他林晗会迷惑人心。 此时帐内烛影摇曳,昏昏蒙蒙,正是好处。卫戈轻轻牵起他的手,双眼里恰如蓄了层水色,“其实仔细一想,应该是我报答你才对。若非你出的这个主意,我哪来的机会将功补过。可是我出身寒微,没有什么足够献给你的,惟有此身甘愿受你驱使。” 林晗笑吟吟地望着他。只一眼,卫戈的心间好似盛着一叶轻舟,原本在涛流里平缓地随波而下,遇上林晗眼底融融的春水,忽地风雨飘摇,上下颠簸。 “道行还是浅了点。”林晗早已窥破他的心思,蓦然地笑出了声,伸手挽住他的臂膀,细白指头在他脸蛋上戳了一下,“想勾引我,你还嫩了些。” 话一出口,他便恶狠狠地警告道:“可不许像刚才那样看别人!” “你!”卫戈恼羞成怒,脸色十分精彩,“我是不会。你这么熟练,怕是勾引过不少人吧!” 说完这句他便更觉得生气了,眼巴巴地盼着林晗否认的说辞,哪怕只是哄他的也好。林晗刚才看他的时候的确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好像他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好像他们肝胆相照,知心着意。着实是炉火纯青的功力。 可这人就是可恶,在他陷进去之后眨眼便玩笑地说,如此深情眼眸,都不过是他演来与他较劲的。 他没等到林晗的答案。林晗未因他的措辞生气,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开心地捏他脸蛋,“那往后我只勾引你,好不好。” 这两个字太过赤裸,从林晗嘴里说出来,好似往他心间扎了根刺。他飞快地握住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好啊,你刚刚不是说要补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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