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皇上十三岁之前,都是和我住在同一宫的。” 景奕回忆了一下,道:“我们俩年纪相差不大,又是自幼生长在一处的,所以情分比寻常皇子间要更亲厚一些。” 这桩秘闻苏三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康靖王爷和当今圣上是由同一妃子教养的。 “那王爷的母妃一定是很贤良吧?要不然先皇也不会把当时的大皇子交给她教养。”苏三在心里潦草勾画了一下明妃的容貌,一定和景奕一般的好看,但要更温婉些。 苏三很想见见这位教养出景奕的女子,“王爷,这次进宫能去给明妃娘娘请安吗?” 景奕顿了一下,眸子暗淡了些,扭头看向车窗外,“她已经去世了,比先皇走的还早,病逝的。”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外面车轮马蹄声愈发大了。 苏三很不是滋味的望着景奕,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说明妃是在先皇驾崩前仙逝的,那么景奕在失去母妃的时候,年纪也不是很大。 苏三默默的挪了过去,轻轻的抱住了景奕,低声道:“对不起,王爷,我不晓得您……” “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景奕拍了拍苏三的后背,反过来安慰他,“好了,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听话。” 正说着,汪公公打马靠近车窗,低声道:“王爷,还有一刻钟就要到京城南门了。” 景奕点了点头,道:“你拿着文书给守门的看,我们直接进去。” “是,王爷。”汪公公放下了窗帘子,快马跑了两步,到车队前边去了。 景奕回头看了看苏三,心里一动,叹了口气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次进宫,有些事儿我得提醒你几句。” 他的语调很严肃,苏三立马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认真的听着,“王爷说吧,小人仔细记着。” 景奕笑了下,“也不必这么紧张,你只记住一件事,进了宫,除了我,谁的话也不要信,尤其是太后。” “太后?她,她怎么了?” 景奕看了他两眼,慢条斯理道:“我刚才跟你讲,先皇是因为太后善妒,才将皇上交给我母妃教养吧?” 苏三点头,景奕又道,“其实不然,先皇在世的时候,太后的哥哥那边,也就是她的外家有很大的势力,太后本身……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想效仿武后,当九五之尊。” 苏三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想做皇帝?!”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那时候的太后的野心很大,先皇怕自己的嫡长子被她所掌控,成为她垂帘听政的傀儡,才将现在的皇上交于我母妃。” 景奕眼里闪过一丝郁色,“太后多疑,所以即使皇上是她亲生的儿子,现在也早已互相离心,不亲厚了,但太后还有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四王爷,如今皇上的身子不太好,体弱多病,谁知道那女人是不是还做着牝鸡司晨的打算。” 苏三愣愣的望着他,口无遮拦,“王爷的意思是,太后想扶持四王爷继位,然后垂帘听政?” 景奕冷笑了一声,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总之你提防着些她。” 苏三总觉得景奕对太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也许景奕瞒着他什么,但他还是使劲的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小人听王爷的。” 见苏三这么紧张兮兮,景奕又笑着亲了亲他,“不必这么紧张,我刚才说的都只是猜测罢了,再者说了,现在朝中权力分散,大部分都握在我和皇上手中,太后不敢轻举妄动。” 苏三其实听不太懂这些帝王家的权斗,勉强的点了点头,最后怕景奕不高兴,又赶紧说,“小人不懂这些,但以后小人只听王爷的,王爷叫小人做什么,小人就照做,王爷叫小人不要搭理谁,小人就离他远远的!” 听了苏三这保证,景奕眼里露出些笑意,“有你这话就行了。” 车队前面传来一些动静,他们入京了。
第六十六章 会当凌绝顶 景奕一行人入宫之后,时候已经不早了。 景奕当着众人的面儿,低头亲了亲苏三的额头,温柔道:“天晚了,我去和皇上说几句话,你先回房里休息。” 苏三低低的嗯了一声,有些埋怨和羞赧。说话就说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他干甚么?这周围的人除了有王府的仆役,还有许多宫里的下人呢! 他哪里知道景奕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苏三这是第一次进宫,无名无份的,许多下人都不认识他。景奕这会儿亲他一下,就是在告诉旁人这人儿是自己宠着的,不许怠慢,要好生伺候。 “行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饿了就叫厨房起灶,别忍着。”景奕仍是不放心,生怕他饿着冷着委屈着了,千叮万嘱之后才走了。 苏三来的时候在马车上吃点心已经吃饱了,还靠在景奕身上小憩了一会儿,现在是不困也不饿,汪公公看出来了,便道:“公子若是不想睡,不如让老奴带您逛逛这宫苑吧?” 苏三一下子来了精神,感激道:“劳烦公公了。” 汪公公便带着苏三与两个下人一起在院中走了走,“这宫苑叫做凌绝院,王爷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是住在这儿的。” 苏三愣了一下,“王爷少年时就是在这里生活的?” 汪公公笑答,“自然是,那时候老奴已经在王爷身边伺候着了,这次回来,见到这凌绝院,也有几分怀念……唉,老奴多愁了,公子见谅。” “凌绝……”苏三喃喃低语着念叨这个名字,院里的一草一木,楼阁亭台都变得生动亲切起来,似乎寄托着许多少年的意气和情思。 凌绝,倒是很适合景奕的气质。 苏三顺着小池塘一路走去,景象由心生。他似乎能看见少年时的景奕在湖边沉思,或在亭中下棋。 少年时的景奕一定比现在更温柔一些,也更活泼些。现在的景奕……苏三虽然不愿意承认,可现在的景奕确实是有些阴狠的。 苏三想起景奕在马车上与他谈的那些往事,心里思索了一下。 景奕十三岁时,母妃仙逝,他也从明妃宫中搬到了凌绝院中。那时候的少年景奕,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这空旷的院子的。 那时候皇上也才十五岁,太后心思不纯,一定会对景奕和皇上百般算计。皇上性子软,少年景奕又是如何一招一招化解太后的暗算,单枪匹马的明争暗斗,最后扶持皇上登上王座的? 苏三叹息了一声,心里很疼。 景奕的少年岁月,过得也许并不比自己好。 苏三想起自己之前还反驳过景奕富贵人家不知苦,景奕当时说:“高的踩低的,哪里都一样。” 那时苏三还不懂,这时候却能品味其中的一二心酸。 景奕变成如今这样的阴鸷狠戾,都是被人逼的。若非情不得已,谁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苏三忽然就觉得很难受,很委屈,为少年的景奕难受,为现在的景奕委屈。外人只知道当今三王爷残暴严苛,可没人知道他曾经受过多少苦。 鼻子一酸,苏三眼睛就红了。 汪公公连忙道:“公子,是不是夜风太大,吹得不舒服了?” 苏三缓缓摇摇头,胡乱的抹了两把眼睛,“我没事……” 他没事,他只是忽然想为景奕大哭一场。 …… 景奕回到凌绝院的时候,苏三已经蜷在床上睡着了,他只脱了外袍,中衣都没脱,被蹭的皱皱巴巴的。 外室掌灯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道:“王爷,奴婢本来要帮公子宽衣的,公子不让,说要等王爷回来,奴婢这才没进去伺候,请王爷恕罪。” 景奕心中暖意流过,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等我干什么,这不还是睡着了?” 他坐到床边去,揽起苏三,帮他把中衣脱了,顺手又在他纤瘦的腰肢上摸了两把。 苏三在梦里皱了皱眉,不满的哼了两声。 景奕扶着他的脸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他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哭过。 景奕心里一沉,以为他在凌绝院受了什么委屈,给他盖好被子便快步出了卧房,把汪公公叫来仔细询问,可是有什么人欺负他了。 汪公公也是摸不着头脑,“那会儿老奴看公子睡不着,便带他逛了逛这院子,公子在池塘边走了走,四下看了看,忽然就红了眼睛,老奴问了几句,公子居然哭出来了,问他是怎么了,他也不说。” “忽然就哭了?”景奕眉头轻蹙,“你跟他说了什么?” 汪公公道:“老奴也没说什么,就跟公子介绍说,这凌绝院是王爷少年时的住所。” 景奕当时便了然了,叹了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暖心,“这小狗崽子……早知道就不跟他讲那么多了,他这是,在为我的过去伤心。” 汪公公也明白了,低声道:“王爷少年时过得艰难,公子也是心疼王爷。” 从来都只是被人惧怕,从来没被人心疼过的康靖王爷的心忽然就软了一块。他这颗刀枪不入的铜铁心脏,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将那个人小心的,纳入最柔软的地方。 康靖王爷从这一天,有了软肋和逆鳞。 …… 景奕昨晚与皇上见得仓促,只是潦草的谈了会儿,这天早上仍然要去见他。 在早膳的时候,景奕一边给苏三夹菜,一边道:“我一会儿去一趟皇上那里,可能要留得比昨天久些,你在凌绝院里玩一会儿,我中午回来。” 苏三睡了一觉,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低头喝着甜米粥,不清不楚的答应了。 景奕哑然失笑,“你不和我再惜别惜别?” 苏三这才从饭碗里抬出头来,认真道:“王爷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要这么腻人。” “……”景奕磨了磨牙。他腻人?昨晚腻在他怀里,梦里也不肯撒手的是谁啊?! “罢了,总之,你乖乖呆着,无聊了去池塘里钓鱼玩也行,中午我们烤鱼吃。” 池塘里养的都是金麟锦鲤,是祥瑞之兆。不过吃锦鲤这种事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轻车熟路的很。 早膳之后,景奕就去了乾清宫。 皇上正在北书房里批折子,一听宫人通报康靖王爷来了立刻就如释重负的笑了。 景奕一跨进书房,皇上便道:“三弟,你可算来了,今天的折子太多了,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你过来与朕分忧一二吧。” 昨天夜里下了雨,空气有些湿冷,皇上又体弱畏寒,所以屋里拢着一个小薰笼,有些热。 景奕松了松领口,看着龙案上的那一堆折子,皱了皱眉,“大哥,那些不要紧的就分到内阁去吧,别这么劳心的。” 皇上温和的笑了下,道:“已经分过去一大半了,只是有些事朕不放心别人,总要亲力亲为才好。”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景奕已经翻开了折子要批,听他这样讲,挑起眉梢反问:“那大哥就放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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