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住了两天,苏三的脚便好得差不多了,这天早晨,他把自己的包袱收拾了一下,打算去到长乐县去。 夏玲儿扒着门看着他收拾,眉头微蹙,“你还会回来吗?” 苏三的手顿了一下。这么些天以来,夏玲儿对他的心意,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想他这样的人,哪敢给如此好的姑娘诺言。 见苏三不说话,夏玲儿又说,“不回来也没事,我去找你,这些年来铺子盈利不错,爹爹正打算再开个新铺子到别的县去,到时候我一个人去打理,你可得来帮我忙。” 苏三不敢和她说自己的计划。他本打算回长乐县拜见了家人,便离开这里的。景奕的势力太大了,他只得长途跋涉,躲到封地外面去,而且恐怕这一躲就要躲三年五载,等到王爷忘了他,他才敢回来。 所以,像他这样的人,哪敢耽误人家好姑娘的前程。不能侍奉爹娘已经是不孝了,苏三不想再做不义之徒。
第二十九章 落网 再次看到自家那熟悉的瓦房时,苏三险些委屈的要落下泪来。 多长时间了,他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回来的这一天。 那青瓦白墙,那朱红色掉漆的大门,那门前的台阶,一草一木,都已经熟捻于心。 苏三慢慢的走上前去,抚摸了一下粗糙的大门,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上面拙朴的刻画,不知道是狗还是猫。这是苏三小时候调皮,用石头刻的。 苏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推开了大门。 然后愣在了原地。 不大的院落里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个个手持刀枪,目光森然。 而那个最令他惧怕的男人就站在首位,望着他冷冷一笑,“苏三,终于知道回来了?” 苏三腿一软,当场便瘫坐在地上。 直到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利的喊叫:“三哥哥快跑!”苏三才如梦初醒,连忙爬起来想要逃,却被两个侍卫一把按住,押到了景奕面前。 “王爷……”苏三跪在景奕面前,浑身发抖,强撑着伸手拉住对方的一片衣角,仰着头极力哀求道:“王爷,这都是小人的错,祸不及家人,求您别伤害小人的亲人……” 景奕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他,“现在知道来求我了?你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祸及家人?嗯?” “我……”苏三没了言语,垂着眼帘茫然无措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景奕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委屈?!你有什么委屈的?!你知道我满心欢喜的回家后却看不见你的人影有多难受吗?!你让我等了这么多天你觉得我没有心吗!? “苏三,本王好生待你,你却不领情,既然如此,那我何必再对你太好?”景奕抬了抬手,一旁的侍卫立刻解下腰间的长鞭呈了上去。 景奕握住了鞭子,在空中挥了一下,咻咻的风声令苏三恐惧的缩起了身子。 他害怕的样子并未激起景奕的怜惜,反而让他愈加火大。一脚将苏三踢倒在地,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的向他抽打过去,如同狂风骤雨般的笼罩了全身。 结实的牛皮鞭子狠狠地落在背上,臀上,大腿上,如同毒蛇一般撕咬着皮肉,鞭鞭见血,疼得苏三在地上蜷缩着哭叫,凄惨的求饶:“王爷,好疼……啊!不要,别打了……小人知错了,求您了,求求你了……” 一声声的叫得凄然可怜,汪公公忍不住背过了身去,在场的侍卫们也有些不忍。唯独景奕不为所动,手上的力气也没有减少半分,鞭子仍然毫不留情的向苏三抽打过去。 苏三疼得几乎咬碎了牙,竭力爬起来想跑,却被景奕一鞭抽中了小腿,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粗布的衣裳差不多全碎了,苏三的背上臀上遍布血痕,血水顺着皮肤流淌下来,沾染了地上的尘土,一片浑浊。 几乎每一鞭打下去都会伴着苏三支离破碎的惨叫,他哭喊着在地上翻滚,胡乱的抬起胳膊去挡,却怎么也躲不过毒辣的鞭子。粗糙的鞭身深深的陷进已经惨不忍睹的伤口中,留下一道更深的血痕,鲜血四溅。 院落之中尽是血腥气,惨号之声不绝于耳,人人自危,似乎也感同身受那种疼似的。 直到最后苏三后背上已经血肉模糊,再无一块完好的皮肤,叫也叫不出声,只能蜷缩在地上小声呜咽哀叫的时候,景奕才堪堪停了手,血染的鞭子随手扔在地上,上前一步,拽着苏三的前襟将他拎起来。 一张薄薄的纸被放在了苏三眼前,景奕咬着牙冷笑,“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卖身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你那好父亲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苏三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止不住的抽搐,几乎听不见景奕在说什么,只能强撑起眼皮看了一眼,视线通红之间,那张纸上白纸黑字:吾子苏三,年十九,卖于康靖王为奴,任凭教训,生死由定,立卖字存照。 最后落款是他父亲的名字。 “对了,你也该按个手印的。”景奕冷笑着抓住苏三的手,沾了些他身上的血,强迫他在纸上按了指印,暗红色的,触目惊心。 “知道你父亲为了什么把你卖了吗?不过是为个捕头的位子,可笑吗?你那心心念念的家人,如此轻易的就把你推入了火坑!” 苏三好像听不懂景奕的话一般,艰难的扭头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家人,他看见父亲躲闪的眼神,看见继母讥诮的脸色,看见自己的姐姐捂着脸痛哭,看见自己的妹妹疯了似的想要奔过来救他,却被侍卫们拦住。 慢慢的,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景奕沉默地接住苏三倒下来的身子,想要抱起他,却忽然发现根本无从下手。苏三背上全是鞭痕,鲜红一片,已经没有可以触碰的地方了…… 马车一路疾驰回都城,车厢颠簸,震得苏三的伤口愈发疼痛。他蜷缩在矮榻上抽搐发抖,牙齿打颤,似乎在说什么。景奕微微凑近,才知道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哭,哭得满脸都是泪,哭得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可怜的,受伤野兽般的哀鸣。 景奕的心疼了一下,伸手想碰碰他的脸,苏三在昏睡中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呜咽着往后缩。 景奕的脸色霎时间冷了,坐直了身子不再理会他。 回府后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叶太医看到床上那遍体鳞伤的人之后,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那位曾被王爷极宠的苏公子。 他后背上的鞭伤和衣裳的碎布黏在一起,叶太医每每帮他清理的时候,苏三就疼得浑身打颤,最后的上药更是几乎要了他命去。 而景奕除了最开始过来看了一眼,便再没有出现过了。 叶太医不由得感叹,无情最是帝王家,这句话果然说的没错,宠的时候锦衣玉食张手就来,不宠的时候过得比谁都惨。 夜逐渐深了,今夜的月光很暗淡,夜风凄冷,还好屋里足够暖和。给伤口上了药后,叶太医又好心地喂了苏三一些安眠散,让他能够忘记疼痛好好睡一觉。 苏三睡得很熟,叶太医在一旁照料着他,怜爱的看着他苍白的脸。他叹了口气,心中慨叹,要是自己的小儿子没死,估计也有这么大了。 景奕这时候还没睡,事实上,在抓苏三回来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不眠不休的处理桌案上的文书,神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汪公公走了好几趟,不时地去苏三房里询问叶太医他的伤势如何,侍立在景奕身边的时候还常常有意无意的提起:“听叶太医说,苏公子身上的伤挺重的,不过上药之后已无大碍。” “嗯。”景奕仍然目不斜视的看着手中的折子,只是握笔的手顿了一下。 汪公公又说,“但是苏公子脸色不太好,睡得也不安稳,总是梦呓,可怜的很。” “嗯。”景奕仍是惜字如金,面无波澜,握笔的手却有些颤抖了,笔下的字也没从前那样漂亮舒展了。 汪公公想了想,试探的问:“王爷打也打了,气也该消了,不如去看看他?” 啪地一声,景奕一下子捏断了手中的楠木笔杆,“本王凭什么去看他?我等着他醒来找我赔罪呢!” 汪公公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冷傲心狠,可那都是对外人,现在面对自己的枕边人,怎么还能做到如此绝情?想想刚才景奕下手的那个狠劲儿,那哪是在教训家里人,简直就像是打杀父仇人一般! 正想着,外面忽然一阵喧闹,汪公公恭了恭身,“王爷,老奴出去看看。” 景奕点了点头。 汪公公很快就回来了,低声解释道:“王爷,是金夫人来了。” 景奕皱了皱眉,“她来干什么?” 汪公公说:“夫人是来请罪的……她说昨日才知道,自己那天去礼佛时,不留神让苏三打晕了个随从,换了他的衣裳混了进来,这才让他给跑出去了。” 他顿了顿,“夫人就在门口呢,王爷可要见见?” “不见。”景奕这时候哪有闲心去料理她,没什么好气的冷声道,“苏三到底是混进来的,还是她自己私带出去的,这还不一定呢,她这么一招倒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可是,夫人说,您要是不见,她就一直跪着,直到王爷原谅她。” “那就让她跪着吧。”景奕把笔一扔,整了整衣袍站起身来,“走吧,去尚医殿。” 尚医殿,正是苏三治伤休憩的地方。 汪公公心里一喜,忙答应道:“是。”
第三十章 护主 苏三住的屋子里已经熄了烛灯,只有门口亮着几个灯笼,景奕站在窗外看着里面,却没有进去。 屋里面静可闻针落,忙活了半日的叶太医在旁边的矮榻上小憩,顺子坐在床边靠着床柱,强撑着守夜。床上隐隐约约鼓出一个包,景奕有些愣神的看着那道弧线,猜测着被子下的人睡得好不好。 “王爷,既然来了,就进去吧。”汪公公轻轻的提醒了一声,景奕才像忽然反应过来一般,伸手推开了门,跨了进去。 听见声音,顺子连忙站了起来,正要点一盏灯来,景奕摆了摆手,低声道:“不必了,我就来看看他。” 他缓缓地坐到床边,借着屋外的灯火打量着面前的人。床垫微微下陷,苏三在梦中仿佛觉出了他的气息,不安的呜咽起来。 景奕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安慰他却又无从下手,最后只能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别怕别怕,我不会再打你了,别怕我。” 他这么一摸,才觉出不对劲儿来,又摸了几下,才知道苏三竟然还在发烧。 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景奕猛地站起来把一旁的叶太医叫醒,压低嗓子怒斥道:“你是死了吗?!人发烧了你也不知道?!” 可怜他叶太医给苏三上了半日的药,在已经疲惫不堪,此时猛的惊醒,好不容易听清王爷的话后,才赶忙跪下请罪,“王爷,苏公子那会儿已经用过药了,这会儿发的是余热,是药三分毒,再用药恐怕会伤了身子……只要捱过这会儿,第二天烧就退了。”
101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