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季越眉间紧缩,那日松说:“吾王的意思是:既然南朝的陛下都不着急,那我们自然有足够的时间,等您回心转意。” “这是在威胁朕?”季越近乎是一字一顿道。事到如今,季越也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了,“怎么?匈奴王就不怕朕直接攻进去将人带走么?” 那日松继续说:“这里毕竟是草原,在草原上我族战无不胜。若是南朝陛下您不在意童大人与自己的安危,大可以试试。匈奴族,从不惧战。” 那日松说的冠冕堂皇,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提醒季越,童怜是生死是就看他现在是否愿意孤身进入匈奴族的营地了。 显然,季越并没有他表面上所表现的那么淡然——这是自然的,若是他足够冷静就会知道,在这个时候毫无计划地带着一小队人马前往匈奴营地无外乎送羊入狼口。 但正如如巴尔特认知的那样,季越对童怜足够在意,在意到能失了分寸,做出些不理智,但绝对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卸去武器,只身一人走到自己面前。 如巴尔特在营帐中擦拭着自己的弯刀,即使听见士兵的禀报也未曾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直到听见一串脚步声时,如巴尔特才终于抬头:“南朝皇帝,许久未见了。” “倒也没有很久。”季越说着,视线却径直越过如巴尔特,想去看他身后躺在榻上的童怜。 对此如巴尔特也不觉得冒犯,反而微微侧身,甚至还做了个请的东西。 季越当然不会跟他继续虚与委蛇,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走到榻边。他抬手覆在童怜额间,手背感受到的热意让季越不自觉皱眉,并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给童怜喂下。 这是季越从边城离开前苍布交给他的。苍布与军医们研究讨论了许久,最后只能用手边有的所有强药效的药材,和着烈酒制成药丸,用着以毒攻毒的法子再次将病气全部压下,等童怜回边城了再根据他彼时的情况重新配药。 不过,说是压制其实也有些牵强了,苍布他们尚且不能确定服用药丸后,童怜究竟能到怎样的状态,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现在的情况更差便是了。至于要真的恢复到来边城前的状态,怕是要回上京城,等姜之渔从江南回来后再来定夺了。 也正是因为那些药材堪堪能做成四颗药丸,所以苍布才会求季越在四日之内定要将童怜带回。 看着季越喂童怜服下药丸,如巴尔特挑眉道:“看来我族将士搜身的能力尚且不够到位,竟还能让南朝陛下带着其他东西过来。” “毕竟你们有的是时间,可留给朕思考的时间可不多。”季越拿着先前如巴尔特的说辞反呛道。 闻言如巴尔特也不生气,反倒像是忍不住一般大笑出声:“是啊。如今看来这一步棋本王是下对了。” “匈奴王,你要什么?”季越主动道。 如巴尔特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开口说道:“本王要你们降,要南朝边境三城,要秋冬时南朝能给我族足够的粮草。” “绝无可能!”季越当即道。 对此,如巴尔特并不意外,他偏头看着自己放在案几上的弯刀,用手指在刀刃上轻轻摩挲两下:“所以,本王也只好请南朝陛下稍留片刻了。” 铮—— 就在如巴尔特的弯刀砍下的瞬间,季越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匕首,正正好好挡下如巴尔特的弯刀。 兵器碰撞发出阵阵声响,季越只持一把小剑可在几次交锋之中却丝毫不见劣势。 “看来本王先前所说不错。”看着季越手中匕首,如巴尔特怒极反笑,“晚些本王定将给南朝陛下搜身之人以军法处置!” 季越实际上并不如看上去那边轻巧,只是此刻他却丝毫不敢露怯。在如巴尔特说话时他便暗暗调整着呼吸,待觉得自己说话不会带着喘息声了,季越才开口:“比不得匈奴王,竟然能在沈榭之眼皮底下让启王旧部之子叛国。” 听了季越的话,如巴尔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季越能在自己未曾准备线索的情况下还能找到他们的营地了。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营帐之外忽然响起一阵骚乱,如巴尔特双眉紧蹙,扭头看向季越。果不其然,季越脸上的表情有一瞬放松了许多,不过仅在下一息便又重新收敛了所有情绪。 若是事到如今还看不出猫腻,那如巴尔特的这几年算是白活了。 他握紧了手中弯刀,立刻朝季越攻去。季越当然不可能站在原地不动,反应迅速地抬手格挡,可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如巴尔特的刀刃却已经换了方向,直直向着一旁仍在榻上昏迷的童怜而去。 季越心下一惊,可以他与童怜之间的距离,再用小剑挡下刀刃实在困难。几乎是下意识的,季越将自己的左臂送到了如巴尔特的刀下,与此同时迅速朝着如巴尔特靠近,并在如巴尔特反应过来之前,用那把剑刃不长的小剑在如巴尔特脖颈间划开了一个不浅的口子。 持着武器的两人纷纷受伤,相较之下甚至还是如巴尔特的伤势更为严重些。而就在这时候,营帐的门帘骤然被掀开,外头的兵荒马乱连带着阳光一起印入两人眼帘。 “陛下!” 看着眼前不算陌生的人脸,季越终于稍松一口气。然而他甚至不敢放松太久,立马将匕首转到左手,单凭右手将童怜从床榻上扶起,半架在自己身上。方才来的士兵也想上前帮忙,但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紧接着就和后一步赶到的匈奴人打得有来有回。 虽说最先赶到的是南朝的士兵,可此处毕竟是匈奴人的营地,就算季越在南朝士兵的掩护之下带着童怜出了如巴尔特的营帐,但没一会儿就被周边的匈奴士兵团团围住渐渐落了下风。 季越的呼吸越来越粗,就算他被南朝士兵护在中间,可身上还是不免多了几处伤痕,然而即使如此童怜依旧被他保护地好好的,甚至与如此环境之下还没能被“吵醒”。 “陛下,援军……援军来了!沈将军他来了!”
第338章 算账 即使如此季越仍然不敢松懈,长时间的失血已经让季越眼前阵阵发白,揽着童怜的手也不自觉用力了几分:“所有人分散,竭力捉拿如巴尔特,死生不论!” 听从军令是所有将士的下意识反应,于是季越语音方落,围绕在季越身边的士兵便骤然分出了一股,迅速朝着后方的如巴尔特冲去。 虽然南朝语和匈奴语音调南辕北辙,在场能听懂南朝语的匈奴人也甚是稀少,但季越原本就处在视线中央备受瞩目,因此南朝士兵的这番举动瞬间在匈奴人中引起了许多骚乱。 有要攻击季越的,有匆忙跑去想要保护如巴尔特的,霎时间乱作一团。 季越也变趁着这功夫,偷摸着带着童怜尽可能远离战场中央。 “围住南朝皇帝!他伤了吾王,绝不准他就这样离开!”纷乱之中,一个匈奴将领骤然开口道。 此话一出,原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的匈奴人终于有了主心骨,团结起来开始冲击面前的南朝士兵,试图将季越斩杀。但南朝士兵同样英勇,硬是抗住了攻击。季越见计划落空也不完全失落,他偏头在童怜额间轻吻,然后又看向沈榭之来的方向。 终于,沈榭之带着兵马如同一把利刃,只眨眼间就将原本尽显劣势的战局割裂成了两个部分,季越也趁着匈奴兵被打乱了阵脚立刻吹了声口哨。 战马闻声而来,迅速跑到季越身边,季越深吸一口气,先是将童怜安置在战马背后,然后才紧拽着缰绳让自己翻身上马。只是他这样的举动实在太过引人注意,以至于等他真正上马后已经有不少匈奴士兵举着弯刀朝着季越攻来。 好在先前被迫卸下的长剑悬在战马一侧,季越见状立刻拔剑出鞘,一手稳定着童怜的身形,一手挥出出剑,在打掉一个匈奴士兵弯刀的同时迅速俯身,硬是冲出了包围圈。 此刻场上已经打成了一团,季越审时度势发现南朝士气更盛,,当即拽着缰绳令战马转身:“沈榭之,这里便交给你了!” “末将得令!”远处的沈榭之应声道。 与沈榭之的回应一同响起的还有如巴尔特的话,季越实在听不清也听不懂他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现在童怜已经脱困,他说的话倒也无关紧要了。 想毕,季越一夹马腹,快速带着童怜离开了。 厮杀声逐渐远去,季越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但周围逐渐寂静的四野却告诉了他,此处已经远离了战场。 他终于松了口气。正准备让战马载着自己与童怜回营地的时候,他原还以为仍昏迷着的童怜却是开口了:“别回去。” 骤然听见童怜的声音,季越还有一瞬没反应过来,一时间他就连低头确认刚刚那句话是不是童怜说的都忘了,只是一直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童怜微仰着头,可好半晌也不见季越低头,于是不禁叹了口气。只是他这口气还没叹到底,就忍不住闷声咳嗽了两声。 一直到这会儿季越才终于肯相信方才那句话并非自己听错,继而立刻低头抚着童怜的胸口。 等感觉自己好些了,童怜抬手轻拍了拍季越仍未停下的手,正准备说句什么,紧接着就听见季越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怜怜,你这次可吓惨我了。” 童怜看着季越泛红的双眼,开口说:“我错了,明安原谅我这一回可好?” “不好。”季越将脸埋在童怜肩上,闷闷道,“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若是再以身涉险,我就将你关在宫中,每日除了我谁也不准见,什么事也不许想。” 童怜记忆不差,当然记得自己曾经给出过这样的许诺,只是这次被如巴尔特掳走属实意外,童怜觉得自己应当还能再抢救一下:“这次并非我愿……” “我不管。”不等童怜说完,季越开口打断到,“怜怜,你把我吓着了,这次合该补偿我。” 面对着眼前这个一边撒着娇一边威胁着自己的季越,童怜一时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应下。他闷咳两声,决定先将此事拖拖:“我们先去个安全些的地方。”说着,他的视线逐渐下移,看向季越一直垂在一侧,至今尚未包扎的手臂上,“去寻个地方,给你的伤包扎一下。” 稍顿片刻,童怜又道:“先别立刻回边城,但也别往反方向走。我们离开前,如巴尔特已经反应过来了,若是现在直接回去,怕是会正中他们的圈套。” 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么季越自然不会一意孤行,当即点头应道:“好。” 两人商讨了几句,最后决定朝着西北方前行。 也算是否极泰来,战马驮着两人又走了一段路,便有几颗枯黄了叶子的树出现在他们眼前。只是他们的运气或许是全耗费在了遇到树林这件事上,战马方才迈入丛林,没一会儿便略带交集地在原地磨了磨蹄子,一直等到季越抖着缰绳催促才终于抬脚往前走。
295 首页 上一页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