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曾经给我下毒,是真的没有想过我该怎么活下去吗?” 说到这话时,宋元耀终是克制不住,捂着眼挡住了落下的泪。 顾景林无措地伸出手,想要去抱抱他,但却在半空中止住了。 “我……不能说。”这是顾景林给出的答案。 宋元耀哽咽了,却是坚持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这些问题你回答不了,那么至少最后一个问题,我想听到你的答案。” “你说。” 他放下了了手臂,湿漉漉的双眸注视着顾景林,渴求着一个答案。 “宿州的红梅,开得很好,你看到了吗?” 顾景林怔住了,思绪啥时间像是被冻住了般,动不了半分。 “什么意思……” 他喃喃道,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元耀,眸中满是震惊。 “你什么意思……” 宋元耀抹了把眼泪,稍稍平复了情绪后,便刻意压低了声音,重复道:“我想问先生,有没有看到那半山腰新开的红梅,有没有……收到季冬给你的礼物。” 若说刚刚顾景林还有半分怀疑,现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他便彻底明了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是……季冬……” 他这才意识到,事情有许多巧合之处,比如宋元耀的微服私访,比如季冬一直不敢让他见到他的模样,比如尉迟骁一直拿不出手的人质。 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有那个小大夫的存在,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宋元耀陪在他身边,用伪装夺走了他的心。 只是那段美好且遥不可及的日子他不愿去细想,所以才忽略了许多的疑点。 原来……宋元耀就是季冬啊…… 在他出神之时,一个含着泪的吻覆于唇上,顾景林迟钝地反应过来,宋元耀却也松开了他的唇。 “我是隐瞒了身份,但与你相处的每一日,我都是真心的,真心地想要与你走下去。” “先生,你曾同我说两日内会给我答案,可我未曾得到答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曾经对我的心吗?” 他与顾景林对视着,眼里毫不掩饰地探路着真挚的爱意,此时此刻,他抛弃了所有顾虑,所有骨气,哪怕被一次次抛弃,他也冲动了一次,想要将自己的真心剖给顾景林看。 顾景林的踟蹰在宋元耀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看了看自己的心口,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那时,尉迟骁以季冬的命威胁我,我等不到你归来,来不及与你说句真心话,便被他带走了。” “若你要问我那时的心,我也不吝告诉你,那时的我,是想同季冬……不,是想同你共度未来的几年。” 宋元耀急切地问:“现在,也是如此,是吗?” 顾景林长睫低垂,沉默了半晌后,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偏偏宋元耀继续不依不挠地问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未来的几年,你到底……要到哪里去?” “若我说了,阿留,你还能放我离开吗?” 宋元耀攥紧了拳,咬紧牙关不愿回答。 顾景林苦笑道:“我懂你的心思,你还是不曾放下我,你说万事已了,是啊,我已经解决了那些昔日害我的人,可下一步,我真的能潇洒离去吗?阿留,你会拦我吗?” “我……” “还没想好吗?”顾景林说,“所以,在此之前,请容我留点底牌吧。” - 这次交谈,顾景林和宋元耀不欢而散。 宋元耀从宋穆的记载中了解到了顾景林灵族之子的身份,也知道了玉牌的重要性,但往事的重重疑点,他还是看不透其中的关联。 但,相比于真相,更着急的,还是对待顾景林的态度。 他想留下顾景林,可若真的来硬的,会不会……让顾景林恨他? 他知道,仅仅是对季冬的诺言,还不足以留下顾景林。 - 第二日,顾景林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他提出要去见尉迟骁,宋元耀答应了,并陪着他一起去了天牢。 天牢内,尉迟骁作为待处斩的罪犯,单独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之中。 他看着透着微光的窗,眼神空茫,却在听到脚步声时,猛地转头看去。 当看到宋元耀牵着顾景林的手走进来时,他发疯似地冲到了牢门前,坚硬的拳一下下砸在了牢门上,愤怒地嘶吼着:“松开他!” 宋元耀对他的话熟视无睹,顾景林也任由宋元耀牵着,仿佛习惯了这样的亲昵。 “放开他!” “尉迟骁。” 顾景林仅唤了他的名字,就令他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贪婪地看着顾景林的脸,仿佛要在这一刻将顾景林的全部刻在脑海之中。 “你……你来看我了……” 尉迟骁伸着手,想要去够顾景林,可就差那么一点,怎么也够不到。 顾景林就这样冷淡地望着他,漂亮的桃花眸中只有令他心悸的疏离。 “景林……不要这样看我……求你了……” 说这话时,尉迟骁的眼眶红透了,被重刑加身时他没有哭,可看到顾景林时,他心中的怨愤与恨意一下就化为了乌有。 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他只求自己临死前能见见顾景林,能得到哪怕一点虚无缥缈的偏爱。 可此刻,他忽然明白,顾景林连这点念想也不给他。 顾景林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他从怀中拿出了两张纸,一张上写满了字,另一张是张白纸。 尉迟骁看清了,那张写满字的纸,就是裴瑜写得和离书。 他慌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般,匆忙后退了几步。 “不……” “尉迟骁。”顾景林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开口,不劝诫什么,只是陈述事实,“你知道,你被判夷三族,我作为你的妻子,也会受牵连。陛下特许了个恩典,允我们在行刑前和离,便会免了我的罪刑。我想你许是不会写和离书,便带了裴瑜的来,供你参考。” “我不会写的!”尉迟骁疯了似地嘶吼着,“你明知道宋元耀不会杀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与你和离!你在报复我吗?主上!” 提到这个称呼,宋元耀一怔,猛然看向了顾景林,却发现顾景林的面色没有半点变化。 顾景林又道:“我是不会死,但若是不与你和离,你的妻子就会死去,那时,就无人替你收尸了。” 尉迟骁瞳孔骤缩,可偏偏顾景林还继续说着令他恐惧的故事。 “身首分离,无人收尸,魂魄了无归处。尉迟骁,你过奈何桥时,可还能寻到我的身影?若有来生,你怕是也寻不到我了。” 多么荒唐了,尉迟骁一个素来不信鬼神的人,再听到顾景林这番话后,竟不由自主地恐惧起了那样的可能。 是啊,今生已无望,若来世失去了能与顾景林相遇的机会,那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一刻,尉迟骁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还有人信鬼神、信来生,无非是觉得今生无望,所以才不得不抓住那点虚无缥缈的念想。 他看到顾景林将纸笔放下了,又将裴瑜的那封和离书铺开。 他内心挣扎了片刻后,终是怕了生生世世了无希望,于是踉跄着跌跪在了牢门前,颤抖着拿起了笔。 尉迟骁写得很慢,虽参考了裴瑜的,却不是照抄。 在和离书中,他道尽了自己的不是,从禹州时的不堪念想,到启开元年之变时的背主之为。 他的字写得很小,密密麻麻地铺满整张纸,讲了禁宫时自己的恶劣行径,又道了成亲后的重重不是。 字里行间,居然真让人看出几分虚伪的悔意。 写到最后一句时,尉迟骁的手一顿,泪珠倏忽落下,晕开了字迹。 “惟愿与妻自和离之后,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这贪婪的愿望,终究还是被他写下,不是作为和离书的例行套话,而是……他真心所愿。 他咬破了手指,以鲜血为誓,盖下了自己的手印。 “好了……” 顾景林走上前,俯身欲取走和离书,尉迟骁却突然发难,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宋元耀立刻上前要帮忙,可却被顾景林阻止了。 顾景林定定地看着尉迟骁,冷漠的眼神仿佛将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道尽了。 终于,尉迟骁松了手,可就在这一瞬间,他藏在手心中的石片突然划过了顾景林的颈侧。 顾景林躲闪不及,余光只看到一缕发丝飘落,落到了尉迟骁的手心。 宋元耀急忙上前扶起顾景林,死死地盯着尉迟骁,可尉迟骁只是自顾自地将那缕短发打结好,然后放在了心口处,像是得到了珍贵的宝物般,不愿放手。
第111章 下毒 天牢外,宋元耀为顾景林披上斗篷,春寒料峭,他怕大病初愈的顾景林受寒。 可他却忘了自己的伤也没好,因此没走几步,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顾景林叹了口气,接过太监递来的斗篷,亲自给宋元耀披上。 系系带之时,宋元耀却忽然抱住了他,一言不发,仅仅搂着不放手。 “怎么了?”顾景林问。 宋元耀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道:“在方才,我竟对尉迟骁生出了些兔死狐悲般的哀戚。” 尉迟骁对顾景林的执念太深,哪怕到了将死的境地,他最后所求,居然只是顾景林的一截断发。 “怪我下手狠吗?”顾景林说,“还是,你怕成为下一个尉迟骁?” 宋元耀半松开了顾景林,目光再次落到了怀中人的脸上,他从顾景林眼中看到了疲惫,看不到任何心愿得偿的喜悦。 “不是,没有怪你下手狠。”宋元耀抚上了顾景林的面庞,想要用手心的热度温暖那张冰冷的脸,“我只是觉得,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心了。” 顾景林是个带着毒刺的瑰宝,觊觎者无一不为其倾倒,却又被毒刺扎得鲜血直流,自食其果。 那他呢,他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吗? 对于宋元耀的疑惑,顾景林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抚过宋元耀的鬓发,无奈地叹道:“阿留,我想我没有资格去教你如何弄清楚自己的心,因为我也不曾做到过这样的事。但,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了。” “不曾做到过……什么意思?” 宋元耀突然想起了方才在牢中听到的话,心中的疑惑逐渐膨胀。 “我以为,你对林深,是付出过真心的。” 顾景林一愣,随即莞尔一笑,却没有解释。 宋元耀又问:“还有,为什么方才尉迟骁唤你……‘主上’?” 顾景林又是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转身离去了。 - 次月初一午时,尉迟骁被押跪在了菜市口的刑场之上,没有人劫刑场,也没有临时送来的恩赦的旨意,没有怨愤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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