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可汗威严的声音从高位传来:“燕迟,不可破坏规矩。” 话音一落,已有几名士兵要去拦,却被燕迟三两下放倒在地,眼见要突出重围,够着季怀真,将他拉回原位,一杆箭矢却猛地破风而来,钉在燕迟脚下,使他不能往前一步。 高台之上,苏合可汗放下手臂,手中弓弦尤颤。 祭神会讨彩的规矩,除非应战者主动认输,其余无关人等,哪怕是大可汗,也不可插手叫停。 季怀真朝燕迟懒懒一挥手:“坐回去,别丢我的人,” 燕迟紧张道:“鼓槌你不要丢,他来打你,你立刻往回跑,用槌击鼓第一次是应战,第二次便是认输,记得了?” “知道了,啰嗦。” “你不是獒云的对手,你会被他打死的!” 见他如此紧张模样,众目睽睽之下,季怀真突然一笑,轻声道:“你这会儿又不讨厌我了?” 燕迟一怔,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脑子比拳脚管用。”季怀真一笑,心想,斗不过陆拾遗,还斗不过这头脑简单的夷戎三皇子吗?! 在瀛禾的示意下,一旁已有人冲上,不顾燕迟的挣扎,将他给拖了下去。 校场之内,其余人全部退出,登时只剩下獒云与季怀真。 獒云冷冷看着季怀真,再一开口,竟是一口标准极为标准流利的汉话。 他冲季怀真道:“比什么,让你挑。” 季怀真回以一笑,桀骜不驯道:“我不是你们夷戎人,也不懂你们的规矩,我们齐人都讲究三局两胜,第一局我来定,比枪,第二局你来定,第三局,我入乡随俗,交由苏合可汗。” 话音将落,只见季怀真手臂一扬,不顾燕迟的千叮万嘱,竟是嚣张无比地主动把鼓槌扔出校场外。燕迟脸色大变,忍不住向高台跑去,一反常态道:“父王!” 苏合可汗面色漠然,一改先前慈父模样,充耳不闻。 季怀真冲獒云道:“如何?” 獒云冷笑着点头:“就按你说的来。” 他知这个齐人此举是在拖延,头两局想要个一比一的结果,第三局自可交给父王,若父王偏心,第三局他也赢不得,可獒云自有信心与手段,叫季怀真头两局输得心服口服。 更甚者,怕是眼前这人,也没命活到第三局。 当初叶红玉一刀斩杀他外祖父,他今天就要当着拓跋燕迟的面,将他心爱之人一刀割喉,叫他尝一尝痛失挚爱的滋味。 已有侍从将季怀真的枪拿来。 第一局点到为止,二人的枪上都沾了红色染料,谁的枪头先碰到对方身体,谁就算赢。 金锣一响,獒云抢先攻来,他平时用惯了刀,握住枪便一阵猛劈,枪身砸下之时,季怀真把枪一横,勉强接住,登时只觉虎口巨震,两臂发麻,不曾想獒云看着瘦弱,却一身蛮力。 燕迟在下面喊道:“别和他拼力气!” 季怀真咬牙苦撑,一字一句道:“这还要你说?” 最初几招,趁着獒云不惯使枪,季怀真初占上风。 可几招后,獒云便越发得心应手,将季怀真逼得连连败退,眼见正要一枪扎中对方肩膀,季怀真却避也不避,兵行险招,直逼了过去。 见那长枪在他手中一转,以枪尾猛地直扫獒云后背。 这一击蓄足了力气,又阴险至极地打中獒云先前被他亲爹踹中的地方,可怜獒云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又加上他轻敌,险些被季怀真一枪扫出校场。 季怀真冷声道:“这一枪,是替叶红玉叶大人打的。” 台下一片哗然,虽不是每个人都懂汉话,但叶红玉三个字绝对如雷贯耳。 燕迟霎时间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手掷长枪,长身而立的季怀真。 獒云阴鸷回头,咽下口中腥甜,直直盯着季怀真,刹那间看明白了这个齐人的意图。他轻狂一笑,突然回身,手中长枪朝立鼓猛掷出去,一声闷响之后,只见那长枪横穿鼓面,去势未消,连带着鼓一起钉在地上。 獒云冷冷道:“这一局,算我输,下一局。” 季怀真眉头微皱。 金锣再响,第二局开始。 獒云半句废话没有,既不解释这一局的规则,也不给季怀真喘息时间,锣声余韵还在,便直接箭步上前,握拳成爪,直逼季怀真面门。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见那齐人身手矫健,拔腿就跑,围着整个校场没命地转,看得众人傻眼。 他们夷戎人比武,向来以临阵脱逃为耻,便是输了,也也得以迎敌之姿,谁知这齐人开始便逃跑,遛狗似的,将他们夷戎三殿下遛了大半个校场。 燕迟心急如焚,只盼着季怀真有些眼色,早点认输,拖到第三局,便有机会了。 然而眼色这回事,季怀真虽有,却也只用在想用的人身上。 眼见獒云面色铁青,紧随其后,一只手已搭上季怀真的肩膀,季怀真却猛地顺势弯腰,绕到獒云身后去,一个错身的功夫,已是一巴掌扇在这位心高气傲的夷戎三皇子削瘦的脸上。 巴掌脆响响彻天际,比和当初打烧饼惊得飞鸟齐出的一巴掌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怀真甩甩打痛的手掌,彬彬有礼道:“这一巴掌,是替巧敏大哥打的。” 獒云缓缓回头,用牙顶了顶被打的那边,继而猛地抬脚,一脚踹中季怀真胸口。 这一脚不可小觑,踹的季怀真人飞出去,头先落地。 他眼前发黑,胸口血气翻涌,哇啦一声,早饭混着血,尽数吐在刚冒新芽的草地上。隐约间听见一声熟悉怒吼,依稀看见有人正冲这边冲来,竟是一干侍卫都压不住他。 不是燕迟又是谁? 然而比燕迟更近的,却是已近在咫尺,追上来的獒云。 眼见他铁拳要再落,季怀真勉强一笑,眼中却意气风发,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眼。他手中攥着的东西猛地扔出,穿越大半个校场,砸在立鼓上,发出一声虽小,却清晰可辨的闷响。 獒云的拳头猛地停住。 季怀真白唇红牙,狡诈一笑。 “我认输。” 嘴唇白,是被打的血色尽失,牙齿红,是满口鲜血,他竟趁着先前獒云靠近的功夫,悄悄摘下他腰间的骨刀,关键时刻扔出,直接认输投降以来保命。 獒云却一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他如拎条死狗般一抓季怀真衣领,那铁拳正要落下,手腕却被一股巨力抓住,竟令他再动弹不得。 獒云痛得额角青筋暴起,神情扭曲,忍住手腕要被人捏碎的疼痛,回头一看,只见拓跋燕迟站在他身后,攥着他的手一点点拖离季怀真。 燕迟浑身杀气难掩盖,一字一句,语调森冷道:“我的人,你再不许碰一下。”
第62章 话音一落,燕迟抓着獒云的胳膊将人甩向一边。 是獒云不讲规矩在先,不顾季怀真认输,竟要再下死手。事已至此,燕迟再无顾忌,手中长刀直接出鞘,架住獒云的短刀。 短兵相接的刹那打出一阵火花,獒云险些不敌,被这一下震得后退,刚狼狈站好稳住下盘,燕迟竟又举刀劈来。台下观战的草原十九部中,已有不少支持獒云的那派发出不满叫喊,正蠢蠢欲动往校场冲。 獒云被燕迟一拳揍得眼眶出血,台下之人更是按捺不住,眼见单挑要变群殴,还是季怀真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将燕迟拦腰一抱。 可他又哪里拖得动暴怒之中的燕迟? 反倒兵荒马乱之间,险些被燕迟的手肘打中。 混乱之中,已有侍卫冲上来试图分开二人,还有不少人拉偏架,可燕迟谁也不打,专盯着獒云揍,竟有股不死不休的势头。 见此情景,台上的苏合竟是笑了。 最后还是瀛禾出面,飞身跃下高台,两个弟弟每人一拳揍在脸上,将二人分开。 再一回身看着那拉偏架的人,面无表情,抬手一巴掌过去,只把那人被打得如柳絮般飞扑在地,哇的一声吐出口断牙。 方才燕迟被獒云揍了不少下,此刻嘴角微微溢血,浑身颤抖,动作轻柔小心地将季怀真一抱,目光中尽是难过自责。 自从知道眼前之人是季怀真而非陆拾遗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季怀真疼得龇牙咧嘴,嚣张地问燕迟:“那一巴掌看得过瘾吗?解气不解气。” 燕迟不吭声,只默默抱紧季怀真。 一箭之地外,乌兰怔怔地看着二人,方才他去拉架,为了护住燕迟,挨了獒云好几拳,可燕迟竟对他不闻不问,满心满眼只有那个阴险狡诈的齐人。 他第一次见那齐人,便是在燕迟殿下帐中,二人大打出手,他从未见燕迟殿下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也从未见燕迟这样在意过谁。 乌兰知道这个齐人叫“陆拾遗”。 他阿父是瀛禾的心腹,他也自然知道陆拾遗是什么人,若安守本分也就罢了,如今偏的竟左右逢源,又来玩弄燕迟。 苏合可汗起身,铁靴踏一步步跨过台阶,每走一步,以他为中心,周遭就静一分。他不怒自威,不需说一句话,就叫台下那些心思各异,浑水摸鱼的人胆寒。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燕迟身上,燕迟把季怀真护在身后,倔强地和父王对视;接着又把目光转向獒云,獒云却微微低头,错开视线。 最终苏合道:“前两局平手,第三局——” 他一瞥两个儿子,沉声道:“比射箭。” 季怀真神情一僵,瞪着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夷戎大可汗。 连燕迟也跟着变了脸色。 明明是苏合昨日暗示他,定要来参加这次的祭神会,季怀真起先不明白,直到看见叶红玉的刀抬上来,才突然意会了苏合的意思。 这刀是獒云以他的名义从汶阳带回来的,他这当爹的不便偏心太过,只好借季怀真的手,来将叶红玉之物还给燕迟。 正因参透这一层,季怀真今日才敢挺身而出,提出比试三场的缓兵之计。 怎的这人又临时变卦,第三局挑了个他不擅长的来? 就季怀真的花拳绣腿,能撑到第三局已是侥幸,论骑马射箭,他又怎比得过马背上长大的獒云! 獒云也想到了这一层,得意而又挑衅地看着燕迟。 第三局岂止是简单的比试,而是要看定规矩的人心中向着谁。 议论纷纷之间,只听苏合可汗继续道:“你二人各自站好,手拿甜瓜放在心口,再各挑一人出来,互相交换,按照顺序,去射对方身前的甜瓜。彼方射时,己方射箭之人以箭防守,击中对方的箭,以此来救同伴性命。” 在此规则之下,獒云的人拿箭来射季怀真,箭离弦之时,一旁的燕迟须得再射一箭,追上第一箭并将其击中偏离原先箭道,方可救季怀真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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