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明白了什么,用力点头,转身离去。 两万骑兵在燕迟与獒云的带领下往北撤退,眼见即将步入那处山道,在夜色遮掩下分作两队,一队由乌兰带领,缓速步入山道,一队由燕迟与獒云带领,秘密埋伏在山道两侧。 林中传来一两声夜枭的鸣叫,众人屏息凝神,一人趴在地上,仔细去听地面的动静,片刻后站起来,对燕迟道:“殿下,快到了。” 燕迟抬手示意,属下递来一把半人高的长弓。 漆黑夜幕中,逐渐响起马蹄踏地之声,似闷雷滚滚,七万铁骑纷沓而至,咬着夷戎人的尾巴,向前方山道追去。 为首之人骑在马上,发号施令,率大军停下,以粗粝声音高喊着什么,又派出一小队人马前去刺探,浑然不觉百米开外,一支箭矢已悄声架在箭上。领头人背后忽的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朝不远处山坡的密林看去,却只看见几只夜枭在黑暗中亮着的眼睛。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送来股铁锈气息。 燕迟下巴微抬,睥睨着,将半人高的长弓在面前拉成一轮满月,已听得弓弦张到极致的紧绷之声,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一箭取敌首级拉开序幕之时,却见拓跋燕迟突然一笑,收了力道,轻声道:“前头那个不是阿苏尔,他躲在后面,拿火石来。” 众目睽睽之下,拓跋燕迟以火石将箭头点燃,双臂用力拉弓,朝天遥遥一指。 烈烈火光照亮拓跋燕迟俊美的面庞。 这一箭石破天惊,如白昼流星般划过漆黑天幕,山道中的鞑靼人听见动静,抬头向上看,眼中印出这绚丽一箭。 天地间似乎静了那么一静,下一刻,有怒海潮声般的动静袭来,獒云抬头看去,只见对面高坡上,亮起点点星火,绵延不绝,沿着整条山道蔓延开来。 见对面士兵衣着装束正是他们夷戎人的,獒云霎时间一怔,立刻看向燕迟。 鞑靼人惊慌失措,却为时已晚,只见列队当中,一小队人马呈保卫之势,将一普通士兵模样的人护在中央,正是阿苏尔。 见阿苏尔位置暴露,燕迟一笑,朝獒云道:“我送你的第一份筹码,能不能拿到,看你自己。” 说罢,又是闪电般抬手,第二箭射出,以火为令,对面山坡上的人已朝着鞑靼率先冲锋,远处乌兰听到动静,与燕迟里应外合,呈反扑之势,命手下骑兵调头,包抄过去。 见此,獒云突然一笑:“所以你的人早就埋伏在此,就算没有我这两万兵马前来搭救,只要你有办法从阿苏尔手下逃出,照样可以歼敌。” 燕迟一笑:“我说过了,不打无准备之仗,只杀一个阿苏尔,又有何用,如何给予鞑靼致命一击,打得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既如此,又何必非要拉我一个一直想杀了你的人入局……”獒云冷冷一笑,调整护腕,命令士兵向鞑靼冲锋,眼中映出对面厮杀的光景,他阴恻恻一笑,轻声道,“但不论如何,这人我先收下了。” 说罢,已是清喝一声,催动胯下战马,加入战局。 四周厮杀声震天,阿苏尔神色大惊,面色惨白,以为拓跋燕迟走投无路,手中只有两万兵马,不曾想竟还有人早就埋伏在此,只等他自投罗网! 见夷戎人于两侧与前方冲来,唯独来路守卫薄弱,正要从此突围,突然见又一队人马斜里杀来。 阿苏尔定睛一看,面露绝望,来兵既不是鞑靼的支援,也不是夷戎,而是齐人! 为首之人一男一女,带头之人似乎腿脚有些不便,渐渐有些落后,但又不知想起什么,一擦额头冷汗,又一马当先,左手擒剑,和拓跋燕迟配合着,向着鞑靼人杀去了。 季怀真看向逐渐超过他的白雪,见白雪满眼是恨,满眼是泪,高举着路小佳的昙华剑,他在心中默念道:愿梁崇光、愿路小佳在天英灵保佑,保佑他们此战可报仇雪恨!
第109章 鞑靼轻敌,未能侦测到拓跋燕迟的人马早就埋伏于此,再想撤退却为时已晚,早就被夷戎骑兵从三方包围起来,困于山道之内。后又有季怀真与白雪率军前来支援,彻底断去阿苏尔的退路。 天时地利人和,此战打得摧枯拉朽,乌兰更是悍勇无比,与白雪合力,于万军之中生擒阿苏尔,提前结束战局。 夷戎大获全胜,己方折损不足三千,与齐军一起歼敌七万,更是生擒对方将领,纵使鞑靼仍有战力留在临安城内未曾参与进来,也难成气候。只待把守上京的瀛禾斩断其后援从镇江三山外突进的可能,这些留在临安的剩余战力便会被夷戎慢慢蚕食。 天亮时分,厮杀声渐弱,山谷内起了蒙蒙雾气,只余下一部人打扫战场。 獒云提议应当趁士气大盛,一鼓作气抢占临安,也可多些与瀛禾争夺的资本。 燕迟却摇头道:“不行,临安不能占,临安乃大齐都城,他们的皇子李峁已从鞑靼手中出逃,来日定会纠集兵马,夺回临安,谁此时占着临安,他们的矛头便会对准谁。” 一旁的季怀真听罢,突然看了眼燕迟。 经过一夜厮杀,燕迟早已满身血污,却丝毫不见疲态,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思考行进路线,说话时神情之坦然,丝毫看不出他就是那个放了李峁,给李峁机会东山再起的人。 就在这时,燕迟也抬头,看了眼季怀真。 四目相对间,季怀真的心猛地一跳,豁然开朗,隐约窥见了燕迟更长远的计划。 燕迟点出地图上的一点,下令道:“继续往北撤,停在这里做休整。” 獒云面色阴沉,不知在盘算着什么,略一思索后,方点头应下。 大军再次开拔,燕迟却将季怀真一拉,带着他离了队,二人带上烧饼,让他带着去往阿全藏身之地。只见群山环抱之中,有处农家小院藏于山坳之后,躲过战事纷扰,一群修道之人住在其中,为首之人童颜鹤发,见烧饼再来时缺了一条胳膊,便不再多问,将阿全领了出来。 一头威风凛凛的灰狼护在阿全身边,一见燕迟,许是闻见他身上有同类的气息,顿感受到威胁,早已忘记还在幼狼时与燕迟的朝夕相处,猛地压低了身子,龇牙咧嘴地吠着。 燕迟面色冷峻,不避不让地看着火烧,眼中隐隐威亚,火烧又盯着他看了会儿,方语调一转,呜咽了几句,不再示威。 见季怀真走路一瘸一拐,阿全泪眼朦胧地扑上来,问道:“舅,你腿怎么啦。” 季怀真没吭声,抱着阿全,一阵失而复得的后怕止不住涌上心头。 途中休整之时,燕迟给他们分了肉干与水囊,阿全接过,一边咬,一边看着季怀真,懵懂道:“舅……”他慌忙捂住嘴,想起季怀真的叮嘱,心虚地看了眼燕迟,又改口道:“爹,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此话一出,燕迟与季怀真都静了静。 一个盘亘在二人心中,谁也不愿意先提起的问题就这样被阿全懵懂一问,毫无遮掩地摆在了台面上。 燕迟背对着他们,咀嚼的动作一停,又很快恢复常态。 季怀真把水囊给阿全,朝燕迟那边指了指。 阿全走了过去:“爹,我爹让你喝水。” 烧饼一听,哈哈大笑,没眼色道:“你有两个爹!” 燕迟开口道:“别再叫我爹了。”阿全哦了一声,吃饱喝足,揉了揉眼,往季怀真那边一看,低声道:“爹,我困了。”季怀真正要招手喊阿全过来,却见燕迟伸手揽过阿全,把他横抱着,让他在自己怀中睡觉。 燕迟头也不回,沉声道:“你腿伤未愈,自己歇着吧,我来抱他就是。” 阿全嗅着燕迟身上的铁锈味,玩他垂在铠甲前的小辫儿,这一刻只觉无比心安,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燕迟想着儿时叶红玉哄他入睡的样子,又伸出一手,笨拙地在阿全背上轻拍着,烧饼看了一会儿,也自觉得要命,跑到燕迟身边一趟,枕在他大腿上呼呼大睡。 林间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恍惚间,在这一处无名山坳里,众人尚从一场恶战中脱身,满身血污,满手鲜血,季怀真看着燕迟哄阿全睡觉,突然觉得自己置身于凭栏村了。 见阿全睡着了,燕迟才沉声开口:“你还有两万兵马傍身,既可带着他去找李峁,也可自立门户,不论怎样,都能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他谈及兵马,谈及李峁,谈及季怀真与阿全的未来,唯独不说他二人,唯独不说他孤身回到上京面对瀛禾是如何水深火热,唯独不说这两年来的思念与爱恨该如何归置。 拓跋燕迟又一次给了季怀真选择的权利。 季怀真沉默片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拓跋燕迟的背影发呆,他突然道:“该出发了。” 燕迟的眼睛紧紧闭了闭,没再说话。 四人一狼再次出发,一路紧赶慢赶,于天黑之后同大军汇合。火烧追在后面,还未靠近,半道杀出另一条灰狼来,气势更加凛冽凶悍,一抓直接朝火烧头上拍去,两头狼惊天动地地撕咬起来,却并未下死力。 季怀真正要制止,燕迟却道:“不用管它们,打就是。” 獒云下令犒劳众将士,齐人与夷戎人尚有隔阂,并不参与,只在白雪的安排下远远驻扎在另一侧, 等待季怀真回来发号施令。 阿苏尔被乌兰生擒之后便被单独关押起来,任他大吵大闹,也无人响应。 见燕迟回来,獒云将他一拦,笑了笑:“七弟,该打的仗也打了,该擒的人也擒了,你可是忘了什么?” 燕迟冷冷一笑,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二人架着一人前来。那人披头散发,浑身软弱无骨,一路装疯卖傻着嘿嘿怪笑。燕迟拎着人丢在獒云脚下,拉着他的头发往后一拽,让獒云看清这人的脸,问道:“如何,可还满意?” 白雪与季怀真同时面色一变。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临安城破之后下落不明,让阿苏尔夜不能寐,找破头的武昭帝! 季怀真有猜过他城破之日被乱刀砍死,或是趁乱逃出,又或是被哪个大臣藏着,唯独没想过武昭帝会在燕迟手中! 獒云的脸色也变了变,很快镇定下来,看向燕迟的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般轻慢蔑视,而是像看着瀛禾般,打量一个真正脱胎换骨的对手,大笑道:“大哥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事只有季大人做得出来。” 继而看着燕迟,沉声道:“你把他交给我,自己又有什么筹码同瀛禾争夺?我从前那般对你,我想杀你,我的娘想杀你的娘,你不想要我的命?你不恨我?” 燕迟漠然道:“当然恨,可是要你的命又有什么用,你若一死,大哥会更加肆无忌惮,现在跟着你的这些人,这些旧族,他们全都活不了,杀了你,只会徒增杀戮永无宁日。况且你死了,大哥便会转手来对付我,若放你一马,给你一线生机,方可牵制大哥,才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我才有更多机会。”
146 首页 上一页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