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不会再来吧?”方六问到。 “不会,”许初见他如此,心也凉了,“陆哥已将土匪全歼了。” “可别有漏网之鱼,”李贵道,“不然知道陆哥在这可要来屠村的。” 一时间围观的人都窃窃私语,担忧起来。 许初忍着火气道:“我亲眼见到那匪首死在山里,就是有几个人跑脱了也早自去逃命了。首领死了,谁还拼命?” 赵九连忙打圆场:“正是如此。小许兄弟,陆哥他怎么样?” “我看他许久没有饮食了,哪位家中有米粥、面汤的能否借用些?” “我家有!小许先生刚回来,想必也没吃的,我给你也拿些粮食来。” 林娘子去了,许初请赵九帮他打了水,两人剪开陆元朗的上衣。 “陆哥这——” 赵九见到陆元朗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吓了一跳,许初早知道他身上如此,可再见还是心中揪紧。 他拿着蜡烛一一检查新鲜的伤口,见都没有中毒的痕迹又未伤及腑脏才安定些,便由赵九打下手,逐个清理包扎完毕。 两人都看着那支箭。 拔箭最重要的是手稳,找准角度立刻拔出,以免牵连经脉。许初的手向来是稳的,即使以金针探目也未曾失手,可当他将手放到折断的箭杆之上,却发现自己从大臂到指尖都在抖动。 “你来吧。” 许初试了又试,最终无奈放开,他给赵九讲了要点,自己按住陆元朗的胸膛。赵九一咬牙,手上发力将箭拔出,随即一股热血喷了出来。 陆元朗昏迷之中猛然抽动,眉头绞紧显是痛极了。 “你别动!” 许初按着他,喊赵九拿布料按住伤口。 “用力!” 陆元朗刚刚一痛后便彻底昏了过去,许初不断去拿新的绷带来跟赵九轮流按压伤口,慢慢那箭伤的血止住,许初这才稍稍放心,撒了厚厚一层药末包扎起来。 林娘子端了盆米汤,又背了一篓粮食蔬菜。 她给陆元朗喂了些吃的,许初道: “大家都回去歇歇吧,他暂时无事了,只是且得睡会儿呢。” 此时天已大亮,许初也累得筋疲力尽,又摸了摸陆元朗的腕脉。 许初收回手深深吐息,告诉自己他的外伤都在皮肉,内伤不重,只是大战一场体力不支,恢复起来不难,不要再担心了。 陆元朗就躺在余逸人的故榻上,胸前交叉绑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有些已经被伤口洇湿了,裸露的皮肤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擦伤和淤青。 许初拿了被子来给他盖上,而后到西屋把自己的床榻收拾了一番,擦擦脸准备歇息,照他看,陆元朗还要睡很久呢。 不料他刚躺下,那边屋里就传来声音,他爬起来去看,只见陆元朗正挣扎着要起来。 “你躺下!” 许初怕他挣开伤口,过去按住他。陆元朗眼睛都还闭着,也不知想干什么,明明虚弱透了,反抗起来还颇有力气。 “你别乱动!”许初不敢碰他全是绷带的胸膛,只好去抓手腕,胡乱地想制止他。 “让、让我……” “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快躺下!” “不行……不能……不能……” 陆元朗好似醒了,可双眼被亮光刺得睁不开。许初想起他每天清晨都要早起练剑,难不成还惦记这个呢? “你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快休息吧,啊。” “不、不……” “土匪也杀光了,大家都没事了,好不好?” “……嗯……” 陆元朗虽这样说,可仍然在努力起来,许初无奈问到: “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不、不是——” 陆元朗的嗓子像是两块破布摩擦发出的声音,听着就疼,到了最后干脆只剩下了气音。 “我喜欢你、真的……” 许初听了心中一沉。 ——你就那么喜欢他,心里梦里一时不忘? 陆元朗说完这话人也安静了,躺下来大口出气。许初黯然冷道:“既然醒了,喝点东西吧。” 端了米汤过来,许初便将手探进陆元朗肩下,想将他扶起。神智不清的人开始顺从,随即又着意往边上倒。 陆元朗在昏迷中心里从未踏实过,半梦半醒间很多次他感到许初就在他身边,他想爬起来,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可梦中他是那么困倦,每一下动作都有力量将他往回拉。 他寻路却找不到出口,坐起却被推倒,想睁眼可眼皮沉重。他不断与自己搏斗,期间还多次看到许初离他而去。 终于有力量推他起来,陆元朗自然依从。他正要打叠起精神对许初讲话,忽地想起自己受了伤,怕是不行了。他只感到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背,陆元朗心焦不已,用尽力气挣开,将后背重重落在榻上。 “起来,吃东西。” 许初说着又揽着他的背想扶他,陆元朗只是不让。许初早已累得出了一身汗,待要不管他,想起他那脉象,又聚起力来再次一试。 “不许……不许……” “你说什么?”许初俯下身,试图在陆元朗那干巴巴的嗓音中听出些意思来。 “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用……” ——代桃。 陆元朗在半梦半醒间一次次叮嘱,可他的喉咙实在发不出声音,只剩下许初在一旁怎么也猜不透。 许初听不清陆元朗说什么,只是安慰道: “我不管你,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许初说着再次去扶陆元朗,这次陆元朗没挣扎,还顺着他使了些力气,许初就坐在一旁揽着他的后背,将他靠在自己怀里,端过米汤来递到他唇边。 陆元朗梦中本想坐起来跟许初倾诉心声,正好有人扶他,刚要开口,不料有东西倒进嘴里,他被迫张嘴,让不知什么味道的东西将心里的话堵回去。 食物下肚,陆元朗赶紧开口,他以为自己说了千言万语却得不到回应,急得在梦中又跑又喊。 但实际上他只是一声声喊着“遂之”。 许初已经累极了,见他也是虚弱疲惫还偏要折腾,想起余逸人一向备些安神丹在家中,正要去找时,忽听门外有人声。 “陆哥就在这里。” 是方六的声音。许初往外走,陆元朗还在身后叫他,语声急切。许初回头看了一眼,没理会。出去一看,一名男子穿着劲装提着剑,见到他先是一愣。 “是许先生啊,”那人眼睛一亮,“在下枕霞山庄沙浪淘,在庄中远远儿见过您两次。庄主他——” 许初便将夜间的事一一讲了,只说陆元朗累了正在这里休息。 沙浪淘听了肃然变色。“怎么?!那些土匪竟是庄主一人——?许先生,让我进去看看庄主!” 许初知道陆元朗不愿以病弱的样子示人,忙说到:“稍等,我去告诉他。” “遂之……” 陆元朗见他进门便喊,生怕他走了一样。许初过去问到: “有个枕霞山庄的属下,在外面想要见你。” “遂之——” “沙浪淘,你知道吗?” 陆元朗梦中还记挂着征剿匪寇的事,闻言便清醒了些。他吃力地抬起手臂,想要去怀里掏东西,可他的衣服已被剪碎脱下,一把下去只碰得伤口生疼。他看了眼手心,又抬起脖子看自己胸腹,随后茫然转头寻找。 “要这个?” 许初夜里将他身上的东西都归置到了一处,就放在榻边的桌子上。 见到庄主大令,陆元朗放下手。 “……捞干净。” 许初不知道“捞干净”是什么意思,只好出去传了话,还好沙浪淘懂得。 陆元朗见许初离开,急得再次叫他。许初从外面回来,见陆元朗只是一声声地喊他不停,无奈坐在榻边道: “你放心,我自会治好你,安心休养吧。” 他倒出一枚安神丹,递到陆元朗嘴边。 “张嘴,把药吃了。” 陆元朗咽了下去,咀嚼似乎让他神智清楚了一些,好像能将许初看真切了。 他没死,真的没死。 陆元朗心头一热,眼中一酸,正要起来说话,刚刚嚼碎吞下去的丸药就像一根棍子将他打晕了。 梦中他也未曾全然安心,只是那安神药的作用令他再也无法折腾罢了。 等陆元朗真正醒来时日已西斜。 我睡了这么久?! 他立刻坐起来,许初不在房中。陆元朗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方才种种都是自己的一个梦,就像他过去常常梦到的那样,他踉跄着起来到处去找。 早晨许初见陆元朗睡着,自己也赶紧躺下歇了,同样是睡过了整个白天,快到傍晚才醒。他起来去到后院烧水喝,柴火噼噼啪啪,没听到身后的动静,等他起身时就见陆元朗拄着剑鞘走过来。 “遂之!” 陆元朗丢下手里的东西,不顾伤口的疼痛,张开双臂去抱许初。他不仅想要一个拥抱,甚至想将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许初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陆庄主请自重。”
第75章 缓兵之计 “陆庄主请自重。” “遂之!” 陆元朗正要将心中的话全都说出来,许初却要往外走。陆元朗拦着他不让,许初无奈示意他注意听,陆元朗这才听到门前有老妇叫门的声音。 许初绕过他出去看,陆元朗也跟着,一看是宁婆子来了。 “这是我那倒霉儿子的衣服,你们别嫌弃,先给这位穿了吧。” 陆元朗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上身光着,虽然绷带覆盖了大部分胸膛,可秋风一吹他便觉出冷来。陆元朗接过来谢了,连忙进屋穿上,许初送走宁婆子将茶壶拎了过来。 “遂之……”陆元朗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正要说话,外面又有了声音。 他二人向外一望,居然来了十几个乡亲,各个背负手提着东西。 他们将粮食、蔬果等放在院中,为首的赵九又掏出几串钱来捧过头顶,带着大家一齐跪了下来。 “陆哥舍命救了咱们村子,咱们无以为报,各家凑了这些吃食银钱,给陆哥将养身体、买些药材吧!” 陆元朗不肯要,可任他怎么说,村民们就是不起来。 他本来和许初站在台阶上,此刻就想上前,不料稍一动步就觉头晕腿软,陆元朗缓了一下,隐约看到许初露出了一瞬紧张神色。 他不敢再动,院子里大家还跪着请他收下,陆元朗知道,这是昨夜得罪了他,怕枕霞山庄秋后算账呢。 陆元朗了然一哂,收下了两样,求助似地看向许初。许初会意,将村民们扶起,赵九便带着大家离开了。 夕阳正将缕缕落寞的朱红涂满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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