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戍道:“他不会不理我了吧。” “应当不会。” 纪扬宗道:“我回去再同他说说去,你也别太自责。” 送走纪扬宗,霍戍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午饭也未吃,又出去了一趟。 纪扬宗在霍戍那头没讨着什么法子,回家也只有从自家哥儿身上下手了。 可惜桃榆在屋里待了大半日也都没出来,还是快到晚饭间,黄蔓菁去喊吃饭,这才从开了房门。 “午饭也不吃,是要修仙不成。” 黄蔓菁说了桃榆几句,没提中午那茬事儿。 纪扬宗心里却是憋得慌,几欲想开口却被媳妇儿拦了下去,只待桃榆吃了碗饭,又还喝了些汤,眼看着人是吃饱了,这才道: “山脚下的梅花没开么,那么气哄哄的就跑回来了。” 桃榆闻言就晓得他爹要说什么,他瞪了纪扬宗一眼:“爹,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可别说话。” 纪扬宗被噎了一下,看着凶巴巴望过来的眼神,他拿起勺子给桃榆舀了些汤。 “爹这不是关切你么,得得得,不说不说。再喝点汤暖暖胃,一生气就不吃饭是什么毛病。” 桃榆捧着热乎乎的猪肺萝卜汤喝了一口,大半日没吃东西着实也是有些饿了。 他吃了两碗米饭又喝了好些汤,肚子撑的浑圆,鲜少有在夜饭的时候吃这么多。 纪扬宗几次想同他说谈,桃榆都躲开了不让他开口。 吃了饭便溜到了院子里去消食去了。 “他不想提,你追着他说做什么。” 黄蔓菁洗着碗,看着丈夫背着手在灶房里来回踱步,道:“缓缓吧。” “欸,人霍戍也不是没得挑,不早些把事情定下来,过些日子乔屠子回来了,指不准儿还有没有呢。” 纪扬宗叹了口气:“哎,真是急死个人。” 桃榆坐在院子里的凉棚下,半躺在摇椅间,看着天上几颗稀疏的星星。 他心不在焉的晃荡着摇椅,回想着同霍戍的相识。 细下一算,他惊讶的发觉他们认识其实也不过三两月的时间。 分明是弹指即过的时间,可却让人觉着好似过了好久。 这段日子里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简直比他平顺的十多年发生的大事加起来都多。 而恰逢霍戍出现在了这些跌宕坎坷里,参与了他生活的起伏。 霍戍救了他,他帮霍戍寻了人,霍戍又救了他……算来,还是自己受他的帮助居多。 其实他也有想过,与霍戍如此多的羁绊,像是霍戍那样冷淡的人,会几次三番的帮他,是否是上天刻意安排。 今朝他方才得到答案,上天没有安排,是有些人蓄意靠近罢了。 他捏着自己的手指,想到霍戍喜欢他,好不易平静下来的心,莫名又是一阵悸动。 嘴角的笑根本便克制不住。 不是因为家世,名声,能得到这样确切的喜欢,桃榆很高兴。 但高兴的不止是因为这些,而是他正巧他和那个人想的一样。 桃榆回屋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暮色四合,屋里暗成一片,他走进屋子好似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梅花香。 他讶然哪里来的味道,摸着黑用火折子点亮了油灯,窗前有风进来,吹的油灯左右摇曳。 桃榆上前想和窗合上,行至窗边,发现窗台上竟然放着一把连枝梅花。 他拾起花束,不由得朝着黑寂寂的窗外看了几眼,然则回应他的只有冬夜寒风的声音。 能那么悄无声息的把花送进来,桃榆不必想也知道是谁。 只是不晓得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桃榆合上窗,低嗅了一口清冷的梅花香,发现梅花枝间夹着一张纸条。 他连忙将纸条取了出来,瞧见纸条上只落着两个字:抱歉。 “连写信话都那么少。” 桃榆抿了抿唇,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不过拿着他送来的东西却是心情大好,他步子轻快的去取了花瓶和清水来,将梅花剪枝插瓶。 临睡前,将花瓶放在了床头前的柜子上。 翌日,桃榆起了个早。 昨儿夜里睡的踏实,精神气头也足。 洗了把脸他正预备去吃个早食,顺道和他爹娘说谈说谈霍戍的事情,方才到灶房外头,就听见了屋里的谈话。 “这都冬月里了,哪里不是天寒地冻的,咋能是这月份里要走,不踏踏实实的等着过年,要往哪里去。你莫不是听茬了。” “我哪里能听茬,他说在村里挣不得什么钱,还是想去外头闯荡。” “老大不小了,怎么就定不下心来。” “哎,原也是定下心要踏实过日子的,给人家提亲没答应,男子自尊心重,觉着人家是嫌他手里没子儿,这才想走的嘛。” 黄蔓菁气说了一句:“看着顶大个人,面皮怎的这么薄。这性子也不是什么好的,还得磨砺,你也甭管他了。” 纪扬宗道:“我倒也不想管,不去劝劝收拾着东西今天就要走了!哎!” 桃榆将信将疑,怀疑他爹娘又想蒙他,可转念一想,自己昨儿个跑了,也没给他个准确对答复,没准儿真让霍戍觉得自己是嫌弃他没钱没产业。 可听到今儿就要走了,不免心慌。 他没有进灶房,折身便朝着赵家的方向跑去。 灰蒙蒙的天,冷雾里飘着毛毛雨。 雨不淋人,却是寒冻。 历来是不怕冷的霍戍一早起来也感受到了冷意。 他取出了那块有些日子没有再用过的披帔系上,预备去趟城里。 买些东西晚上得再去一趟纪家。 “阿戍,你要去城里正好把我前些日子买的一块棉布拿去换了,那花色缝用不上。” “好。” 吃了早食,霍戍便将元慧茹的棉布装进包袱捆在了背上,他懒得打伞,便盖了个斗笠在头上,骑着马出了门。 这个点时辰尚早,且又阴雨绵绵僵冷的厉害,若非要紧事愿意出门的人不多。 霍戍在马背上,从小路到主道间都没撞见个人。 他想着天寒,上了主道策马走,届时也能早去早回。 然则方才上村大道上,他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呼喊。 “霍大哥!” 霍戍回头,见着小道上急匆匆的跑了道身影,头顶上已经撒了一层糖霜。 这么冷的天,他看着小哥儿帽子都没戴一个,秋日就要穿的斗篷也没穿,不由得眉头紧蹙。 他勒住马,正欲下去时,突突跑来的人竟一头扑到了地上。 霍戍心下一紧,连忙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桃榆趴在湿答答又是稀泥的地上,撑着想要爬起来,生怕晚一点人就真走了。 他还以为爹娘是吓唬他的,不想霍戍真的装整了包袱要走,他心里着急,步子凌乱急促才给摔倒。 桃榆刚刚从地上拱起身子,一双手先抓住他的胳膊轻轻将他拉了起来。 “没事吧?” 摔得倒是也没多疼,只是弄了一手一身的稀泥,可再听到熟悉的声音,桃榆便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起来。 “你、你要走了吗?” 霍戍看着快哭的人,眉头更紧了些:“走去哪儿?我去城里一趟。” 又加了一句:“去再给你买点糖炒栗子。” 桃榆闻言抿了抿唇,看着霍戍的包袱:“那你背着这个。” “棉布,干娘让拿去布行的。” 原则是场误会,桃榆长松了口气。 他便说,他怎么可能会走!就是爹娘故意激他的。 可方才见着他背了包袱,还是吓了一大跳。 “噢,那、那我先回去了。” 霍戍这朝哪里会让人就这么走,他扣着桃榆纤细的胳膊,让他依旧贴着自己。 “你以为我要走么。” “没,我、我就是,就是出来摘菜,恰巧看见你了。” 桃榆一张脸滚烫:“你去城里吧,别、别耽搁了。” 霍戍看着桃榆:“倘若我真要走呢。” 桃榆闻言眸子微睁,乍然看向霍戍的眼睛:“你……” “你要走了那元娘子怎么办?” “她有孙子,我可以把赵盼接回来。” “是啊,元娘子有孙子,有儿媳,依然有人为她养老送终。你要走的话,也能把她安置妥当的。” 桃榆眉头叠起,唇轻轻颤动:“那、那我呢……你不是说要娶我的么。” 霍戍声音有些遗憾:“可你不是不愿意么。” “我,我没有………” 桃榆红着脸声音低了下去:“没有不愿意。” 霍戍眉心扬起,再度道了一回:“那我要娶你。” 桃榆烫着脸应道:“嗯。” “那我翻了黄历,择个吉日就到你家里提亲。” “嗯。” “那我要亲你。” “嗯……嗯?” 桃榆羞臊中恍然回过味道来,一张脸更是红,他恼道:“霍戍!” 霍戍头一次不加掩饰的笑了出来,忽而矮身拦腰把正在发牢骚的小哥儿给抱了起来。 桃榆身子一下子悬空,下意识的抓紧了霍戍的手臂。 结实强劲的胳膊好似是在他柔软的掌心里有力的跳动着,他少有与男子接触,更别说是如此亲密的动作。 上回霍戍虽然也抱过他,可那时候他生死挣扎,哪里有空闲去想旁的。 可今下却是再清醒不过了,为此更是羞臊,一时间心跳得很快。 “你、你干什么呀!” “外头冷,又穿这么一点,当心着凉。我先送你回去。” 桃榆紧张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霍戍圈着怀里软绵绵又很轻的小哥儿,哪里愿意放下来:“怕什么,看到了就让来吃席面,省的二次通知了。” “哪有你这样的人!” 霍戍看着怀里的人都快哭了,扯了扯自己的披帔:“好了,这朝是没有人再能看到了。” 桃榆见此缩在了霍戍的怀里,虽然都是硬疙瘩,好在是不会让人觉着无力会害怕半道掉下来,也不必淋到雨,他身体还怪暖和的。 虽是心里这么想,但却还是板着张小脸儿。 霍戍拍了拍马。示意它自行回去,转低头见着拉着脸的人:“怎么了?” “你以前都不这样的。” “不哪样?” “你、你以前才不会那么失礼,也什么都问我的意见。” 霍戍眉心微动:“那我可以抱你么?” “可不可以你不都已经……” 桃榆咬着唇,才答应说要跟他成亲他就这样大胆了,那要是再过些日子,岂不是想如何便如何了。 霍戍想到老丈人的教导,哄道:“是我不对,以后我都问你意见。” 桃榆听霍戍说软话,心里舒坦了不少,只是没说上两句,就远见着自家屋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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