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戍闻言,收回了脚,地上的母子俩见势皆松了口气。 见着霍戍未有动作,王婆子试探着给李金虎解开了绳子。 “霍哥,我娘也、也不是有心如此的,纪尤两家都是村里的大姓儿,咱们得罪不起,要不是尤家胁迫我娘如此,她断然不敢的。” 李金虎爬起来,连忙同王婆子开罪。 “是啊,是啊。我平素嘴是多了些,可我哪里敢说他们的不是。” 霍戍懒得听两人聒噪,他直言了此行的目的:“我不管你是不是被尤家胁迫,又还是贪财,现去澄清事情始末。” 王婆子闻言身子后仰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同村里人说那事儿是尤家让我说的?” “我、我怎么敢。尤家本就是村里的大姓人户,现在尤二郎又是举人老爷了,哪里得罪得起。要是事情传了出去,尤家非剐了我不可。” 王婆子不住的摇着头:“不行,不行……” 霍戍微垂眸子,看向两人:“若是不去澄清,尤家敢不敢剐人未可知,但我刮人却是家常便饭。我看你半截身子也都入土的人了,也费不着剐,倒是你儿子年轻力壮的,许是不一样些。” 李金虎闻言连忙告饶:“霍哥,我娘就是个乡野村妇,我爹去世的又早,她一个寡妇拎不清事情。尤家找上来门来她也没法推拒,时下要她揭发尤家,往后他一个寡妇怎么过得下去。” 霍戍见此,道:“我也可以同你们指条路,不过就要看你们配不配合了。” “霍哥你说,你说。” 霍戍道:“你们澄清事情始末,还纪家哥儿清白。届时我同纪家商量,给你们母子俩一笔钱到外头去避避风头,尤家如此品性,势必是走不远,到时候风头下去了你们再回来。纪家念你们的恩,不会刻意为难,到时候该怎么过照样过。” 见母子俩思量,霍戍冷淡道: “倘若是你们一意孤行,坚持要为尤家守口也行。到时候我会通知纪家事情是你们做的,并告诉尤家你们口风不严,如此一来把村里的大姓户都得罪,便是再没有了活路。” “是得罪一边,还是全数得罪,你们自选。” 正常人都晓得该作何选择,王婆子看了李金虎一眼:“我们听你的,但,但银子……” 霍戍从身上掏出了二十两银子,本欲丢给王婆子,疏忽又想起某些小哥儿苦口婆心的训诫,以及尤家的手笔,他又把二十两换做了十两。 “这些钱作为定金,事成之后纪家会给你们剩下的。” 李金虎见此立马保证道:“霍哥放心,我们定然照你的意思办。” “最好如此,若是半路反悔,又或者私下里做什么小动作。” 霍戍扫向李金虎:“我的耐心很有限。” “是,是,我们决计不会再犯糊涂。” 霍戍未再多言,折身而去。 看见走远的高大男子,王婆子心才缓缓落回了肚子里。 她点头哈腰的腰背都疼了起来:“这兵鲁子真吓人,动不动就是要打杀。也没见得纪家和他有什么来往,他怎还肯愿意帮着纪家跑腿,来咱们家里一通恐吓。” 埋怨间,王婆子忽又悟得了什么一般,眼前一亮:“莫不是他也瞧上了里正家的哥儿?” 李金虎又气又恼:“我的老娘,可别再胡乱猜胡乱说了,你的嘴倒是痛快了,害得我挨了一通拳脚。这人拳脚跟铁打的一般,我血肉躯体哪里挨得住他的打。” 王婆子心疼的摸了摸儿子的背,偏着脑袋问:“那咱就真的听他的,去揭发尤家啦?” 李金虎吃惊的看着他娘:“方才霍戍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娘也真是糊涂,去帮尤家干这种烫手事情,不是铁定了要落得个两头不讨好的下场么。儿平素都晓得柿子挑着软的捏,您是能啊,冲着尤纪两家的争斗去。” “事前先办了,赶紧出去躲躲风头吧。” 王婆子见自己往日里大话连天的儿子姑且这么忌惮,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娘晓得了。” 纪家此时气压极低,平日里气氛融洽的一家三口,如今是各有心事。 桃榆回家以后便不太坐得住,他尚且有些沉浸在尤凌霄真的雇人散播流言败坏他的名声,得知事情真相,他既是气又是一阵恶寒。 尤凌霄如此行径实在叫他难以承受,一头又担心着霍戍,不知道他能不能抓住王娘子。 李家人尤其擅长泼皮无奈那一套,寻常人家都招架不住那般不讲道理只晓得撒泼的人,不晓得霍戍招架不招架得住。 他在院子里转过来又转过去,心事全然都写在了脸上。 黄蔓菁以为他出去了一趟受人白眼,心里受不住才如此,劝了几句,却又叫他挡了回去。 午时一些,桃榆没等着霍戍,倒是先等到了他爹从外头回来。 纪扬宗背着手,一张脸拉的老长。 黄蔓菁见此便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先支开了桃榆进灶房去看着锅里,问道:“怎么样?” 纪扬宗摇了摇头:“都不承认听到了什么流言,面儿上比谁都正直,全在私底下说。” 黄蔓菁道:“情理之中,这样的事情谁敢当着本尊承认说道什么,唯恐得罪了人,谁敢张口。” 夫妇俩也是无头苍蝇,流言本就不好处理,也只有用最笨拙的法子去挨着问,看能不能揪出最先说闲话的那个人。 可事情哪里会那么好办。 纪扬宗心头烦闷不已,这朝既要忙着催收赋税的事情,还得追流言的源头。 若是事情久不能处理妥当,届时一传十十传百,那自家哥儿便是毁了,还得拖累上旁的兄弟姐妹。 迟一日便多一日的风险,夫妇俩如何能不急上火。 纪扬宗出去跑了一上午,冬日里也累得一身汗,他道:“先把饭吃了再说。” 话音刚落,院门口便传来了扣门声,纪扬宗耐着性子前去开门:“谁啊!” 门方才拉开,纪扬宗便瞧见了杵得老高的霍戍,他眉头一紧,这个时辰不在家里吃饭,怎么上他这儿来了。 “啥事儿?” 自打纪扬宗知道这小子惦记着他们家的小白菜以后,他便再没了先前看恩人的心境。 霍戍道:“我有要紧事同里正商量。” 纪扬宗心里烦得很,这段日子简直犯冲,一茬接着一茬的事情压过来简直叫他头昏脑涨。 他看着霍戍,道:“你要是来见小桃子的也便罢了,他还好。外头现在传的这样难听,你便放下原来的心思,趁着这时节里好说亲,叫你干娘托媒人给你另说户好的吧。” “另不另再说亲往后再说,时下我是为着尤家的事情来的。” 纪扬宗闻言眉心一动,身后忽而传来了桃榆惊喜的声音:“是霍大哥来了么!” 纪扬宗见此,侧开身子:“进来坐吧。” 霍戍不是兜弯子的性子,也知道纪家人定然着急,径直便道:“传流言的人已经找到了,我与之谈过,她答应了澄清事情。” 纪扬宗闻言眸子乍然撑大:“你说真的,找到了传流言的人!” 想着霍戍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性子,纪扬宗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是。” 见霍戍再次确认,纪家夫妇喜出望外。 霍戍将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包括同王婆子娘俩承诺的条件。 “尤凌霄是疯了不成!我一再对其退让,他竟是把人往死里害!” 砰的一声响,桌上的茶杯叫纪扬宗摔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亏得当初我为其奔走,养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来,他如何不叫天打雷劈!” 纪扬宗双目赤红,气喘极重,黄蔓菁见势头不对,连忙前去给人顺了顺背:“而下恼怒这些也无济于事,你别把自个儿给气出个好歹来。” “我是如何也未曾往尤家身上想过去!他一个人读书人阴险败德,合该前去学政那儿告他!” 黄蔓菁道:“非杀人放火之大事,学政根本不会受理,你去告他,白白先挨一通板子,他是举人反倒是不受刑罚。” 桃榆道:“是啊爹,冷静冷静。现下能在村里澄清此事,止住事态恶化” 纪扬宗也沉下了气,道: “只要王婆子愿意站出来澄清,不论什么条件都好说,此事既往不咎。” “对尤家一味忍让,反倒是助长了他的气焰。这回不管是他攀附到了何人,我也管不了,当着全村的面,非叫他再没有脸面见人为止。” 黄蔓菁拍了拍纪扬宗的手:“当即还是去召集村里人集会,把事情澄清。” 纪扬宗闻言立马站起了身来:“我这就叫大牛去通知,让大伙儿都来。” 桃榆见着他爹匆匆忙忙去安排,也没有了先前的愁容,心中松了口气。 他扬起眸子,偷偷的看了霍戍一眼。 不想霍戍垂眸,两人四目相对,桃榆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错开了目光。 “霍郎,真不晓得当如何谢你了,又帮了纪家一个大忙。” 黄蔓菁道:“劳你李家跑一趟,劝说了王娘子,否则还真不知当怎么办了。” 霍戍道:“谢不谢的往后再说,眼下还是等李家澄清才是最要紧的。” 黄蔓菁认同的点了点头:“说的是。霍郎在这头吃个便饭吧,也省得回去了一会儿又再来。” 桃榆闻言眸光一动,期许的看向霍戍。 便是桃榆不做表示,霍戍受此邀请,也并不会拒绝。 “好。” 黄蔓菁笑了一下,假装没有看到自家已经藏不住眼里喜悦的小哥儿。 她心下微叹了口气,便是原先没瞧出霍戍对自家哥儿有那心思,可时下跑前跑后为小桃子奔波,还瞧不出便是人傻了。 黄蔓菁一时间也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眼下她也没那么多心绪去思量这些事,头等事情还是接下来这场硬仗。 “你们俩先坐会儿,我去炒个菜。” 桃榆闻言跟着站起来,突突跑:“娘我帮你吧,霍大哥来了添两个菜,我做道焖干笋。”
第28章 “不是初一就已经集会过了么,今儿又不是十五,又开什么集会啊,还叫所有人都得去。” “你说里正不会是要集会揪出说那事儿的人吧?” “怕什么,又不是咱说的,反正我是听人说的。这等丢人的事情,旁人掩都掩不及,哪里有人还喊着全村人问的,生怕还有人不晓得噢,若是问不出来那不是个大笑话么。” 午饭后,村里人接到通知都陆续朝纪家去,路上遇见人结伴都在猜测里正急吼吼的召集村里人集会是要宣告什么事。 尤家娘俩儿自也得到了通知,即便是两家关系再不好,集会这种大事儿还是都得参加,毕竟村里的大事还得靠着集会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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