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戍道:“劳娘多烧些水,这山猪和鹿得尽快处理了。” 黄蔓菁笑了笑:“嗳,不想咱过来第一日就还能宰上猪。” “以前在明浔村的时候还得要逢年过节才行呢。” 水温热的时候霍戍便打了水去洗了个澡,桃榆突突的跟着人跑去了屋里。 房间跟在同州一样,卧房连着一间净房,桃榆就在屋里等着人。 往素里动作极快的人不过半刻钟就冲完了澡,这朝竟洗了一炷香的时间。 桃榆还想等着看霍戍剖大山猪呢,心想这人莫不是掉净房里了,正想进去看看,就见着霍戍一身皂角清香的出来,居然连头发也洗了。 桃榆连忙翻了一块干布襟出来,给霍戍擦了擦头发。 “活捉了几只山鸡,都是母的,应当会下蛋。” 霍戍坐在桌边,由着桃榆给他擦头发。 桃榆眸子微动,知道霍戍什么意思,今早上给他的那颗鸡蛋已经是最后一颗了,之前在同州可是每天都要吃土鸡蛋的。 这边没养家禽,没有鸡蛋,要买也只能等过些日子逢十才出去。 崽子的爹又不想亏待崽子,这朝是山鸡也要弄一只回来下蛋才行。 “嗯,山鸡蛋当是更滋补,宝宝定然被你喂的壮实。” 霍戍偏头看了桃榆一眼,碰了碰他的肚子:“他现在倒也不必要那么壮实,太胖了不好生。” 桃榆不由得笑了一声。 “对了。” 桃榆趁着给霍戍擦头发的空隙,顺道把今天的事情简单的与他说了一遍。 霍戍闻言眉心一紧:“既是如此,那就宣告吧。” 他微微思索,道:“一会儿让爹去通知大家,今晚各家都不必做饭了,来大院里吃山猪肉,趁此把事情宣布。” 桃榆眼睛一亮:“是啊,以前村里过年宰猪都要吃刨猪饭热闹一下,大家高兴的时候把事情一说,是个好机会。” “就让爹来说,反正村里大小事情都是他张口宣布,他与乡亲有威望,开口最合适不过。” 于是霍戍分解山猪的时候,纪扬宗便去通知了大家。 现在大伙儿都团住在一片上,一声吆喝出去,谁都晓得了, 各户里还来了一两个帮着做饭的。 晓得现在谁家都没太多能吃的,便把今天挖的野菜都自带了过来。 一百来号人要一同吃饭,还是有十几桌子,但这头没有那么多桌凳,于是纪扬开他们就临时弄了木板拼定了长桌,到时候就吃流水席。 一百多斤的野猪,又几只兔子,还有鹿肉,弄来怎么也尽够吃了。 霍戍这边把山猪烫毛刮皮,分解开肉直接就拿过去或是炒,或是炖。 猪下水全没糟蹋,前来帮忙的村户直接装在盆里端去河边清洗了干净带回来,猪边油熬出来,直接用做炒菜。 大院儿里囤的有料子,是阿予跟十一在县城里买回来的,倒是不缺这些东西。 天色暗下来时,炊烟寥寥,各家的小锅大锅都贡献了出来做菜。 大院一片儿都弥漫着一股热菜肉香味儿,山风一吹飘得老远,在半山间砍树的汉子嗅到这味道,老早就馋的不行了。 没想到过来还能吃上刨猪汤,大伙儿都很高兴。 这么些日子了,路上吃口肉已然是好得很,这夜吃得上好些肉,谁人能不喜悦。 帮忙的人多,虽是饭做得晚,但天黑时,菜还是都烧好了。 诸人喜气洋洋的把菜端到才做出来的长板桌上,一张长桌能容纳下二十多个人,四张长桌就把人都安置了下来。 菜也随意,除了炖煮的大菜每桌都有以外,可能这桌上的是炒猪腰子,那桌上的是炒猪心,菜差不多,菜式没分那么匀。 天虽然黑尽了,月亮也不够亮堂。 但周遭点起灯笼,燃着火堆,还是足够照明。 纪扬宗招呼着大家吃,四月里山风吹着菜容易凉,吃口热的比什么都强。 大伙儿干了一天活儿也都没客气,油炒的肉香的不行,又还是跑在山里的野猪肉,比家养的肉要瘦些,更劲道。 “在同州可没这口福,猪肉十几文一斤,山猪肉可是要翻倍的价格。” “城里瞧见过好些回卖山猪肉我都没舍得买,倒是没想到逃难了还能吃上一口。” 凳子不够,大伙儿站着吃的也痛快。 冒尖儿的夹菜,桌上的肉也管够。 桃榆也好多日子没有吃到鲜炒的肉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很喜欢大葱或者芹菜炒的瘦肉,就着米饭能吃两碗。 这边没有种菜,便用了水芹菜和野葱分炒了瘦肉,味道只有比家养猪香的。 他吃了一大碗饭,空着多吃些菜,这才没有吃第二碗。 饭到中茬,纪扬宗看着差不多了,便从主桌上走了出来:“诸位乡亲们,我说上两句。” 大伙儿见此,都先停下了吃菜的动作,纷纷望向了纪扬宗。 “乡亲们死里逃生,虽背井离乡来到了这渝昌,可幸而都是熟知的乡民,重聚于此当是大幸。” “我们当谢里正带着我们这帮子人脱离战火,有此机会重新开始。” 乡民道:“霍戍兄弟,里正一家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子子孙孙后世都当感恩于里正一家。” 得此一言,乡民分纷纷附和。 纪扬宗心怀感动,抬手示意大家无需如此:“乡亲一场,相互帮扶乃是应当,不必多言,今后自当是共进。” “今儿趁着大家都在,又是如此欢庆之时,我顺道也同大家说一桩喜事。” 纪望菊手里捧着根大棒骨啃得正香,听见纪扬宗的话,隐隐觉得是要说吴怜荷的那事儿。 思绪未敛,她便听到纪扬宗道:“当初赵家老兄弟只有一个独子,受朝廷征兵北去,可叹战死沙场,赵家无后而终。” “不想天怜赵家,昔时村里吴家三姑娘和长岁定了亲,奈何还未完婚长岁便去了北边。吴三姑娘乃长情之人,不畏艰苦追随了长岁去了北域,与赵家留下了血脉,这些年周折流离,幸是霍戍将人寻了回来。” “如今把人接回,却又再受战乱之苦,好在是长岁在天庇佑,让一家子重新团聚上。” 纪扬宗道:“现今母子俩认祖归宗,以后同在一处,还需大家多为照料。” 吴怜荷领着赵盼出来,同一众乡亲行了礼,又在诸人的见证下同元慧茹磕了头。 吴家人皆人在场,拿出了吴怜荷和赵长岁之间的那根定情信物簪子。 诸人看得发愣,今天下午吴怜荷回来的事情就传进了不少人的耳朵里,尚且未曾摆开了议论,竟来上这么一遭。 赵盼走到霍戍跟前,给他也磕了个头,唤人:“大伯。” 霍戍将少年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 他转头看向诸人,一字一顿道:“赵盼是我袍泽之子,今为侄儿,与我一家人。坎坷重聚,此后我不想听到一句说他们母子不是的话。” 纪望菊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大棒骨也险些落地。 她哪里晓得事情竟是如此,猜可能是一家人,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家人。 一众明浔村的农户,乃至于邻村的人也多少听过吴家的是非,当初是闹的沸沸扬扬,不过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连赵盼都长成了那么个大小子,大家对吴家的事儿早有些淡忘。 今再听起,虽纪扬宗的话中能寻到不少赵长岁跟吴怜荷不和礼数教条的漏洞来,可有霍戍一言,谁也不敢多置喙一句。 如今谁不是仰霍戍鼻息而过,他说了赵盼是他的侄儿,是一家人,那便摆明了谁说母子俩不是,就是与他霍戍过不去。 大家能逃出来,能安定下,乃至今朝可以坐在这里吃好喝好都是依仗霍戍,谁敢胡咧咧。 “我就说瞧着这少年眼熟在哪里见过,如此一说,当真和长岁少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不是么,难为了怜荷这么些年。” “今团聚了喜事一桩,霍兄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纪扬宗道:“这些年吴家三姑娘拉扯着孩子不容易,却也生生把赵盼送去读书习字考上了秀才,若不是战乱,当有作为。” 他故意提及此事,更叫诸人意外,又还将人夸赞了一通:“吴家是会教养孩子的。” 事情便如此公开了出去,原本吴家乃至吴怜荷心里都还惴惴的,怕大家是在席面儿上做面子功夫,往后会有言语或是暗中瞧不上吴家。 不想倒还真不曾,对吴家一如既往,对吴怜荷热情,对赵盼也是尊敬,谁也没有异样目光。 也不知是因霍戍的缘由,还是因为赵盼有所功名。 许也是一方面畏惧霍戍明面上不敢如何,再来是赵盼年纪尚小就中了秀才,确有本事,难保将来不是个人才。 谁也不是傻子,于眼前,于将来,都没有必要逞口舌之闲而把人得罪下。 再忙碌的重建之中,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第94章 同州迁过来的农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却今年没有按照时令耕种以外,倒是和在同州的日子也差不多。 大伙儿来这荒野之地上,有心重新开始,便给这片居住地取了个名字。 四处环山,索性唤做林村。 他们逃难前来,未曾在附近的县城落户,其实是算不得村的。 不过一旦是前去县城登记落户,那就得按照当地的条令给朝廷缴纳赋税和粮食,他们现在的条件根本缴纳不上。 再者也没听说渝昌这边有什么惠顾难民的政策,与其为了落个户而白白缴纳赋税,不如先缓缓,待安定下来以后再说。 虽眼前要顶着流民甚至流氓的称谓,可在荒郊野岭的,连个人影都鲜少寻见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影响。 诸乡民忙着相互帮扶着建造住所,霍戍几乎日日带着人上山前去打猎。 上一回山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今日鸡兔,明日猪狍。 纪家的大园子里,很快就养上了十几只花羽野鸡和两大窝兔子。 灶屋里除却从同州带过来的肉条外,又新熏了不少野货肉干。 桃榆不得上山去,园子里有了这些活物,他也有得折腾,白日里去周边割点嫩草喂兔子。 黄引生也是爱去山上,带些草药下来,桃榆也拾腾了晒干入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晃眼就进了五月里。 天气可见的热了些起来,晴朗的日子很多,白昼也不知不觉的就变长了。 大伙儿干活儿的时间拉长,村里已经可见的竖起了一二十处地基,隐隐可见往后落成的模样。 四月里来时的大片荒芜之地,就在大家一天天上山砍树时逐一形成了好多条小路,又因各户人家选好地建住所后,把周围的杂草树根烧除去,一家接着一家的,地一下子就开了好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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