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公悄悄凑了过来,俯身贴在皇帝耳边。 “皇上,此事需慎重啊……” “朕知道……朕已多年不见三皇子,自然……不甚记得。” 皇上端坐在明黄华贵的龙椅,伸出食指浅浅指着祁云的,朝下只道:“你,如何证得自己是三皇子?” 众人一阵唏嘘,只觉荒谬至极。 跪地的祁云闻言,长长的眼睫紧接着轻颤起来。他垂下头,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是……他的亲父,一个连他是什么模样都不曾记得的亲父。 祁云浅浅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坚毅决绝的模样。他张了张双唇,坦然不再怯懦。 “……儿臣不曾忘记……母后去世的那一夜,父皇毫不犹豫赏儿臣的一掌。” 龙椅上之人立即皱了眉头,神情微微僵住,年轮刻下的纹路似乎都在为之一震。 太子不服气的嗤笑一声,众人的目光又立马聚集在宴会中央。 “……先皇后去世多年,这些事早就封尘已久。如今从你口中而出,何人证得是真是假!?父皇,我看……” 六皇子与五公主都愣在一边,丝毫不敢看过去,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看这分明是假扮的三皇弟,从前三皇弟知书达礼,温文尔雅。怎会是……这般乡野匹夫之状?胆敢假扮皇室中人,父皇定要将此人严惩示众!” 知书达礼,温文尔雅?这八个字不过是在说他唯命是从,毫不反抗。 “太子殿下所言,又有何证据!?”四皇子抬起头,满眼愤懑的回着。 祁云见此,丝毫未因太子殿下的言语而怒斥反驳,只是安安静静跪着,面不改色的望着那台上之人。 亲母去世的那天,这台上之人不会不记得。 “我有何证据?众人之眼就是证据!!四皇弟觊觎皇位,妄图谋害父皇及我等手足,该当何罪?此人假扮三皇弟,乱入宫殿出言不逊,又该当何罪!?” 太子起身,接着道:“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太子住嘴。 “既然三皇子已回,四皇子残害手足一事便无法作数。但是觊觎皇位,妄图谋害皇室宗亲,活罪难免。来人,将四皇子……” “……还请父皇高抬贵手。” 祁云起身,朝着台上拱手而俯身。 “嗯?” “四皇弟不算愚笨,怎会选在此时谋害父皇和兄弟手足?一来容易被发现,二来就算是事成也捞不到任何好处。会不会是有人……存心想要陷害四皇弟?” “那你说该如何?” “依儿臣所见,应先将四皇弟禁足阁中,其余之事逐一验证了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将四皇弟押入天牢行刑。” 太子狠狠向着祁云瞪去,大喊:“父皇!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被小人钻了空子,那可如何是好?” 祁云特意不看过去,太子什么脸色他自然一清二楚。 此事既然是太子设计的圈套,自然都是子虚乌有的,若是细查绝对会出现端倪。这欺君之罪,重可加罪母族,太子恐怕并不敢以此犯险。 “太子殿下如此焦急处理此事,该不会是……太子指使他人所做的吧?” 祁云冷不丁一言,立即把矛头转向了太子。 “一派胡言!儿臣……儿臣深受父皇教导,断然不会做这等事!父皇……父皇一定要相信儿臣!” 皇上起身压了压手, “笙儿,不是朕不信你,只是……事发突然,还需仔细审查,以免有漏网之鱼。来人,将四皇子禁于其殿中,严加看管,不得外出半步。” “父皇圣明。” 祁云仍旧跪在地上,给台上人轻轻磕了一头。 “……父皇!” 太子慌不则已,虚着眼威胁般的看向六皇子,对方双腿一软,立即跪下身来。 “父皇!父皇……此事……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儿臣拿性命担保,所言绝无虚假!四皇兄觊觎皇位的野心,三皇兄未经允许擅闯夜宴,父皇难道……难道就此放过吗?” “那三皇子便也禁足十五日反省思过吧……咳咳,朕乏了,其余的事后议。” 老皇帝露出一副疲态,并未多说什么,起身甩甩袖便走开了。赵公公弯着腰,巴巴的撵在后头。 “恭送父皇。” “恭送皇上。” 太子皱眉难解,愤懑的盯了祁云良久,才转过身,无奈跟众人一同退了去。 看着站在太子身后胆怯不多言语的五公主,祁云顿时生出许多疑惑来,还未来得及询问四皇弟,护卫兵便将他二人分别押带走了。 卫长临从辰国大殿中抬步而下,长身如柱,青丝高冠。夜色灯光下,更有几分意兴阑珊。 朱并修跟在其身后,挠了挠头,对着方才将军的一言一行百思不得其解。 “将军!卫将军!还请留步!!” 大殿门口逆着光奔来一个人影,马不停蹄的叫住卫长临。 “不知大监叫在下何事?” 卫长临闻声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来。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便还是恭恭敬敬的福了身。 “皇上说了,原本打算封您一个边疆王爷,但是将军给婉拒了。故差老奴问问将军究竟想要些什么,只要不是什么威胁皇权之事,将军所想之物,皇上都会一一赠予。” 卫长临思索了一阵,只道:“我所想要的,皇上给不了我。” “将军还未说出口,怎知皇上给不给得了呢?” “锦国三皇子。” “这……老奴这便去……去回禀皇上。” “不必了,还是求皇上下旨停战吧。” 卫长临转过头去,不再多言,顾自负手离开了。 大监愣在原处,去也不是,回也不是。 ————— 东宫。 “祁阳不是亲自传信说他已经死了吗!?今夜怎会突然出现?” 太子怒气冲冲回了东宫,六皇子怯怯躲在一旁,与其他婢女一样,畏畏缩缩分毫不敢出声。 六皇子亲母不得皇上所重视,本身也是个胆小鼠辈,唯独受用之处,也就想些七七八八的歪点子了。 太子转过头来,皱眉瞥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心明,便立即谄媚道:“皇兄,事有万变但不离其宗。” “什么意思?” 太子虚着眼,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烦的问去。 “四皇子之事不打紧,父皇若是细查,塞几个由头便是。皇兄,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手解决掉三皇子,毕竟锦辰开战之前,父皇曾想用他换皇兄您下位啊……”
第73章 已见怪不怪 “……毕竟锦辰开战之前,父皇曾想用他换皇兄您下位啊……” “看来……二皇弟给他的教训还不够,非要本太子亲自动手。” 六皇子怯弱的凑过来,“不知……皇兄有何打算?” “置人于死地的法子不少,个个用遍,死在未来皇上的手下,都是他祁云的福气。” 六皇子闻言面色平平,闷闷的点了点头,两眼下垂,皱着眉左右徘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皇子啊三皇子……销声匿迹不好吗?非要来趟这浑水,挡本太子的路。 ” 太子祁笙抬手抚了抚下唇,状若沉思般虚着眼,望向面前殿门处。 凌云殿。 夜色深深,被押回自己殿中的祁云,此时正坐在殿堂的木椅上,看着这方几月未见的地方,竟也觉得物是人非。 之前好歹有侍从何司,还能替他端茶送水。如今是陋室不待人归,都想攀上高枝,妄图后生无忧。 “凌云……呵,凌云呐……” 牌匾之上的凌云殿三字,原是平步凌云,直上青云之意。可是对于此时的祁云而言,只像是在狠狠嘲讽他。 殿中点着暗淡的烛火,空荡荡的,孤零零的。 也不知钟肃是否会带乔申洛来此,恐怕到了这时,钟肃也要另择别主了。 要是长临在此就好了,似乎总好过他一个人熬着这孤苦。 “长临,你可知……我竟真的给你留了个念想……千川也能有个弟弟了……” 祁云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已经有微微的起伏了,孩子倒是乖巧安稳,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 从前总听闻宫中哪位娘娘又怀上了,呕的死去活来,把太医传了个遍,也不见丝毫好转。 想来这孩子,真真是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好孩子,再坚持几月,多给为父一些时间,将这些人都赶尽杀绝。替你枉死的祖母偿命,替你——曾经的亲父偿命……他们都会死的……这样,天下众生,就不会再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中了。” 祁云张口说着,眉眼淡然,仿佛仅仅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哐当!” 一旁的矮柜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祁云立即警惕起来。手护着腹部,转过头死死盯着那处。 “何人在此!?” “……皇……皇皇兄……是我……” 只见矮柜门被一支白皙纤长的手缓缓推开,露出半张抚着青丝的面孔来,一只本就水灵的眼微微垂下去,泛了些许泪光。 祁云一看这半张脸,又见对方一身桃红,立马知道是何人了。连忙走过去,将对方从柜子里扶起来。 “阿陌……你怎会在此处?” 也不知道对方将他的话都听了几句去…… 祁陌鼓着两张泪汪汪的眼,见到祁云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根本不管祁云说了什么,立即将祁云抱住,埋头大哭起来。 “唔……呜呜……” 七皇子已是年十八,虽是披头散发长相稚嫩,但是行为上却像个四岁孩子般,宫中已是见怪不怪。 毕竟从前经历了那样的事,祁云也能理解。便伸出手来轻轻的回抱住了对方,缓缓抚着祁陌的后发。 “阿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了?阿陌乖,告诉皇兄,方才可有听到皇兄讲话?” “……唔……皇皇……皇兄,这么久……都没看见你了,你究竟……究竟去了哪里啊?皇兄,阿陌好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好了,阿陌,皇兄……这不是回来了吗?” “皇姐跟我说,千万不能到这里来,还说皇兄已经死了,果然是骗人的!皇兄在我面前都好好的呢!” “皇兄没死,皇兄活的好好的。只是……有些人想置我于死地罢了,阿陌乖,不哭了。” 祁云见着祁陌情绪稍稍安稳了,便堪堪松开手。 果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恐怕还觉得理所当然吧? “嗯……” 祁陌却不愿放开,又紧紧的贴了过来,将脸埋在祁云的胸前。 “……阿陌……你……” 祁云皱眉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对方已经是个堂堂八尺男儿了,比他还要高上些许,却还弯着身子把脸埋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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