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自己定然会意气风发地卖光所有的东西,狠狠地赚上一笔,然而当南北站定在街边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僵,连动动嘴角都觉得心颤。 若是他不像旁边的商贩那般高声叫卖,过往的路人有没有可能自己主动来询问他卖的什么? 意识到这个想法不太实际后,南北许是也被逼急了,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自以为声音不小地喊道:“卖菌子。” 耳朵几乎凑到南北嘴边才勉强听到动静的何欢:“……” “你说梦话呢北北?” 何欢对南北的要求没有那么高,他自认为还不至于逼一个社恐患者当街大喊大叫,索性直接帮南北吆喝了起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蕈菌、木菌、野鸡蛋,糕点、清茶、小圆子,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 南北崇敬的目光紧紧粘在何欢的脸上。 果然,在人山人海的集市上,还是声音大才能有生意做。 何欢话音刚落,他们的摊位前就停了个瘦高男人:“小郎君,这蕈菌怎么卖的?” “问你呢。”何欢用肩膀拱拱南北,让他努力克服恐惧,开口跟瘦高男人交谈。 “这一大筐,”初次回答生人的问题,南北有些紧张,伸手比划了一下,“只要十文。” “十文?”瘦高男人撇了下嘴,看上去有点嫌贵。 南北迟钝归迟钝,可却迅速明白了瘦高男人的意思。 一回生二回熟,敢开口说话之后,南北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不少。 见男人犹豫着要走,他立刻劝男人道:“大哥,这些菌子都是我亲自采的,连泥都剥得干干净净的,你拿回去之后,只消用水洗一遍便可以了,省得再去挑水不是?” 南北和旁人一样,平日里最打怵的就是去河边挑水,不过不同的是,旁人是觉得挑水累,而南北却是因为不愿见生人。 因此觉得旁人也是这样想的。 瘦高男人对南北注意到的重点和细节感到很惊讶,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过日子的人,可不是要日日要面对这些麻烦吗,若是他买些干净的菜回去,兴许他家婆娘会夸赞他两句也说不定呢。 再说了,这小郎君卖的菌子确实新鲜,也就算不上贵了。 “来,大哥,您喝杯茶润润口。”南北转身从小推车上端了杯清茶递给男人。 男人似乎刚从外头回来,跟南北讲价的时候,嘴唇都有些干燥,想是已经渴得不行了。 “小郎君倒会做生意。”瘦高男人喝了南北的茶,底气也不如方才足,“只是十文钱确是贵了些,我打算多要一点的,你多少也给我便宜点。” “大哥,您瞧瞧这菌子的品相,比旁人卖的可大得多了。” 瘦高男人认同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坚持着说:“八文吧,我拿两筐。” “大哥,您就别为难我了,您既然来询这价格本就不算便宜的菌子,一方面证明您有这个条件,想必定然不会在意这几文钱的差价了,”南北又倒了杯茶递过去,“另一方面也能体现出您对家人确是关怀备至,着实令人感到羡慕呢。” “你这小郎君忒是会说。”瘦高男人从怀里摸出铜板,无奈地放进了南北的手中,“给我装两筐吧,要个儿大的奥!” 在旁看着南北卖菌子的何欢,满脸都是“我家孩子长大了”的猖狂笑容。 “哎,你这木桶里装的是什么啊?” 瘦高男人刚走,一个身材微胖的妇人就走了过来。 她方才在旁边的摊位前买萝卜,时不时就闻见一阵极好闻的米酒味儿,仔细辨别了方向之后,才确定下来是这木桶里发出来的。 见是两个年轻人在卖,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是……”换了个人说话,南北又恢复到了之前有些怕人的模样,“酒酿小圆子。” 南北之前不小心将醪糟做得有些多了,因此若是想要酒酿小圆子的味道合适,锅里搓的糯米粉丸子也要与醪糟的比例适量,故而做完了之后,硬生生地装了一大桶。 “酒酿小圆子?”妇人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难免觉得有些好奇,探头朝木桶里瞅了瞅,“哟,还加了枸杞子啊。” “对,还可以加桂花,这样味道也会很好。”南北是个不藏心思的,并未将如何做酒酿小丸子的事当成什么独门秘方。 妇人点点头:“奥,这样子啊,怎么卖的啊?” “一碗……五文钱。”说“五文钱”的时候,南北有些心虚。 在来的路上,他和何欢商量着卖一碗的价钱是多少才合适,当听见何欢说一碗要卖五文的时候,南北的眼睛都瞪大了。 一颗鸡蛋也才三文钱啊,何欢竟想将这一碗酒酿小圆子卖到五文钱一碗?他是不是疯了。 估计他们两个会挨打。 没想到这妇人倒是个不差钱的,听南北说完加钱,竟也没什么反应,仍旧低头打量着木桶:“这里面都是什么啊?” “米酒是我自己酿的,味道很纯正,枸杞子是我平日里采的,个头都很大,糯米粉丸子也是自己搓的,形状都……”南北一时间有点词穷,憋了半天,才接着说道,“很圆。” “哈哈,你这小郎君真有意思,”妇人笑了起来,伸手示意南北道,“给我装一碗,让我尝尝这酒酿小圆子到底是什么味道。” “哎,好。”南北立马答应道。 这第一单生意做得顺畅,无疑又给了南北不少信心,他回头朝着正躺在推车上放空自我的何欢咧嘴一笑,随后动作利索地从木桶中给妇人盛了一碗。 “您请。” 米酒香甜,丸子弹软,让妇人无法顾及站在街边吃东西的不文雅,很快就喝了个一干二净。 妇人放下碗,满意地咂咂嘴,称赞道:“确实好喝,小郎君,用我刚买的这个瓷盅给我装满吧,我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我这个瓷盅大概能装三碗多?算上方才喝的,”妇人掏出钱袋,“喏,给你二十文。” 南北捏着小汤勺,惊喜地应道:“好,好,我多送您一些,给您装满。” 木桶的盖子一打开,米酒的香味儿四处飘散,引得街上的路人陆续不断地过来询问南北卖的是什么吃食。 这下子把南北忙得手都不够用了,只能回身将懒洋洋的何欢拽起来帮他。 * 两人忙活了整整一天,临近傍晚才堪堪推着小车回到了杨洼村。 大木桶里的酒酿小圆子自然是卖光了,甚至连背篓里的菌子都一点也不剩了。 南北把推车放在柴房门口,用绳子缠绕在了门把手上,这才转身往堂屋走。 担心自己数铜板的声音会吵醒熟睡的萧练,南北便直接攥着自己晨间草草缝制的小钱袋,顺势坐在了门廊下边,小心翼翼地将铜板倒在了小板凳上。 卖给瘦高男人一筐木菌和蕈菌,总共是赚了二十文,虽送他两杯热乎乎的清茶,但好在不亏。 也得亏后来买那两颗野鸡蛋的人识货,心甘情愿地付了他十文钱。 酒酿小圆子五文钱一碗,竟也能卖得一滴米酒都不剩。 南北按照何欢教他的方法,把铜板用线穿成数串,方便计数保存,通通查了一遍之后,因喝了点米酒而变得有些粉润的嘴唇微微抿起,藏着羞涩满足的笑意。 赚了竟足足有二百三十五文呢。
第7章 Chapter 7 Chapter 7 因着对自己卖东西的事实在不自信,因此南北的钱袋子缝得不大,只能勉强装下一百左右个铜板。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拥有好几百个铜板却没处装的情况。 由于当时还要卖东西,南北索性狠了心撕下自己的一块里衣,才能将铜板全部包裹在里面。 这工夫有地方装钱了,他便低头郁闷地折好了那片碎衣裳,揣进怀中,准备晚点的时候回屋用针线再给缝上去。 南北收好了钱,将鼓囊囊的钱袋子放进竹筐里,然后挎在臂弯间,俯下身子从柴房门口抱了些不成块的碎柴禾,回屋准备晚饭去了。 他今日一整天都不在家里,也不知道萧练一个人怎么样了,午间给他准备在炕边小桌上的蒸饼有没有吃光,卷着他做的酸酸辣辣的炒薯丝吃,应当可以吃饱吧。 隔着卧房门,南北隐约听见里头传来了萧练平稳的呼吸声,想是在睡着,于是便没有进去打扰。 柴禾前日淋了雨,虽然抱回来得还算及时,但终归还是有些潮,灶膛边的干柴剩的不多,用它们引了火之后,只能借着火势还算可以的时候,再将微潮的柴禾塞进去。 灶膛里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引得南北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用烧火棍扒拉了一下,却刚好让沾着水的地方碰到了火,柴禾顿时“滋啦”一声,好在火势够猛,直接将柴禾上的湿意都燎干了。 早起蒸了九张饼,午间出发前给萧练端了四张进去,这时候还剩五张,萧练三张他两张,也够吃了。 厨房的门开着,南北坐在灶膛边的小凳子上,西边儿的余晖映照到了他的脚边,晒得脚背暖洋洋的。 南北忍不住伸了伸腿,让发凉的膝盖也汲取些暖意。 日头不住地西斜,腿上的日光也跟着缓缓地下移。 南北脚不沾地一整天,好不容易有了这休息的时间,哪里舍得就这么让暖意离开,见日光移走,他紧忙拎着自己的小凳子往前追了几步,重新坐稳,而后惬意地地舒展开了疲累的双腿。 锅沿冒出热气,“嘶嘶”地响着,已经带着小凳子追光追到了门口的南北立马站起身,走过来打开锅盖,将里头的饭菜端了出来。 不知怎的,坐了这一会儿反倒觉得有点头晕得厉害,看来要早些休息才是,里衣就先不缝了,左右穿在里面也没人能瞧见。 南北捞了点咸菜,端着装饼的盆子,轻轻用膝盖顶开房门,先探了个头,见萧练正盖着被子倚在墙上出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能自己坐起来了,证明身子确实有在好转,还有…… 夕晕落在他脸上,实在是……过于好看了。 南北抿抿嘴唇,不好意思地看了萧练一眼,随后飞快地移开目光,问道:“睡得可还好?” 萧练醒着,不好对南北的问话听而不闻:“还好。” ……其实不好。 他打坐运功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才收势,刚想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就发现人回来了,本以为南北要进屋,却听见他直接蹲在门廊下数起了钱。 一枚、两枚、三枚到二百三十四枚、二百三十五枚的,越数越开心,以至于让萧练忍不住也好奇起来,睡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生来便不曾拥有过俗世间的烦恼,自然无法体会到一枚一枚数铜板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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