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点点头。 其实谢余并没有给他雕刻过,谢余送的东西,他一直如数家珍,没人比他更了解这点。寒无见望着景行手里的木娃娃,谢余的形象在他内心深处变得更为遥远了些。 怪不得手法如此眼熟。他想。谢余很会刻东西,用他的话说,这是他的爱好。但毕竟是不值称道的东西,比起帝王之术而言,他后面就很少亲自动手了。 李暮小心翼翼问:“那个,阿见,要不,我给你也雕一个吧。” 寒无见折断思绪,慌忙摆手:“没事没事,真的没事,我真没觉得有什么的。”李暮则是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李暮照看景行,寒无见出门透口气,陈相因也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李暮和寒无见说话的时候没怎么注意他。 陈相因在对着水桶理头发,敏锐地察觉寒无见的靠近,主动开口:“看来寒将军也有不能适应小孩子的时候呢。” “这些天事情挺多,我怕不能好好照顾他。”寒无见说完,直戳了当问他,“你白天在我大哥书房里,有找到什么吗?” 陈相因站起来,舔舔嘴唇,说实话:“是陛下让我‘过去看看’的,说寒大人也许会遗落什么,比如王府的什么东西。”寒无见肯定也了解了她是谢余的人了的,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寒无见拧眉,陛下是认为寒家两面倒么,还是说大哥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想必父亲也不会告诉他的。 寒无见道:“就算有什么,应该也被收走了吧。” “确实如此。”陈相因道,“我听说,有些卷宗并不完全在朝堂的掌控之下,王爷在南宫有一处书阁,金楼,听闻他时常在那边,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过去的,我听说——当然是听说,您哥哥的一些东西也放了过去,至于我怎么了解的,我想也不用细纠了吧。” “这样能了解我大哥所受的冤屈了吗?” “可以一试,”陈相因甩甩手,“寒大人可能就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嗯你懂的,不得不死,而且这可能就在金楼里。” “金楼?南宫吗?”李暮好容易再次哄睡寒景行,刚出来就抓住两个人谈话的尾巴,接起话头,“那不是王爷的储书所吗,没有允许我们都很难进去的。” 陈相因冲他舒展笑容,叫了一声“阿暮哥”,想起来什么一样,道:“阿暮哥,我记得你应该是能出入那边的吧,上次你不是说,去那边做什么吗?” 李暮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很难,要通行令,而且没有特许是不能进去的。” 寒无见抓住李暮,急切问:“陛下的命令也不行?” 李暮点点头,不过看寒无见的样子,他又安慰道:“也许可以蒙混进去?我不觉得他们有多严厉。” “真的可以吗?” “先借陛下的指令过去,再趁他们不注意溜上去?”李暮似乎以为可行,“偷偷去看看,应该没什么吧,只是个藏书阁而已,重要的是拿到陛下的指令,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吧?” 寒无见点点头,觉得自己可以去看看,他想看看家里是不是和王府那边有什么干系。 不过几日,谢余私服出宫,过来找寒无见,在了解到寒无见的决心后,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甚至似乎在情理之中。毕竟陈相因是他的人。 谢余道:“你想过去当然可以,只是我担心认识你的人颇多,根本没法上前。也许你可以支另一个招。” 时他们在茶楼上座,台下的戏已经唱了一折了,好巧不巧正是李暮写的折子,只不过不是印象中的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是……将军和才子的故事。 将军出生名门,才子是没落氏族,两个人幼时相知,惺惺相惜,不顾身世悬殊成为知交好友,最后还发展出了惊世骇俗的南风之情。 寒无见越看越不对劲,这个拿剑的将军,少年驻守边关,而后召回京都,他挽剑的习惯,还有他面具的样式,很难说和自己没多少关系。 李暮也在场,不过他带寒景行下楼去了,给景行剥瓜子,给他喂糖,偶尔举着个盘子偷窥看寒无见的神态,根本不敢靠近。 寒无见也很不好意思,手里捏着个杯子都快捏碎了。他之前还以为阿暮“什么都不懂”,对这种事一无所知,单纯得好比一张未着墨的白纸……是他误会了,皇城的南风都已盛行至此了,这他着实没想到。 谢余倒是看得满脸笑意,不时打量李暮和寒无见,似乎欣赏两个人的窘态是非常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寒无见手里握着白瓷杯盏,抵在额前,好像这样就算把自己埋起来了。别人发现不了他。寒无见继续:“什么招?” 谢余把扇子折了一半,贴住鬓发,点点下巴:“喏。” 一楼人群里,谢兰因想上楼,被看戏的人挤过来又挤过去,压抑着满脸不耐。他转脸看向楼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楼上,发现了寒无见本人,还是在看戏台子上的表演,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寒无见恨不能拿起茶壶挡住自己。“你该不会是,想我利用兰因?” “这怎么能说是利用呢。”谢余道,“兰因这孩子天天没什么事就想着来找你,这倒让我想起来小时候,七哥他们总是一边跟你作对,又费尽心思地想拉你跟他们一起玩,投入他们的阵营。” 寒无见微笑:“那不过都是小时候玩闹的把戏罢了。” “那你现在跟他玩玩又有何不可呢。”谢余道,“他这么喜欢跟你,你就满足他一回又怎么样?又不用你做什么,就和他简单地吃个饭,坐一回马车,让他带你去金阁附近,再借口出去……” 寒无见眼神闪躲:“这样和之前那样也没多少区别。再说了,你真的想我那样吗?” 谢余笑出声:“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遭委屈了的模样。” “臣不敢。” “阿见想做什么,自己乐意就好了。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 寒无见点点头,稍一抬脸,谢兰因已经在楼梯道上了。寒无见硬着头皮,想了想,跟谢余道:“那到时候我就假借您的口谕过去。我先去看看景行。” 寒无见从另一边下去,回头已经不见谢兰因了,他舒一口气。下到一楼,才知道景行已经被休沐的陈相因接走了。 “那李暮李大人呢?”寒无见问一个酒保。 对方似乎也一头雾水,道:“李大人应该上去了吧,您没有看见他吗?” 寒无见摇摇头,不过他也并不太在意,在下面随便望望,顺着戏台,看上面两个唱戏人转圜。 他站的地方还能看见谢余,他刚刚和自己说谢兰因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只是开玩笑吗。那副轻佻的姿态,似乎把自己推给别人,尽管他们两个本身什么也没有,也不会有,不管有没有年前那番错位的荒唐。寒无见心中不禁有些刺痛。 谢余本来在独自喝茶,望着远方,并没有看戏,李暮走了上去,他很快收回目光,冲李暮笑了起来。 寒无见在台下看着,脑海里不禁浮现那夜李暮所说,“陛下送的,”他似乎感到惊异,“你没有吗?”李暮没有恶意,他知道这点。但是他真的没有。 寒无见望着二人,内心泛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论离不离开那几年,他同他们都是有一定距离的。那么就算一切了结之后,他离开京城去随便哪个州,或者干脆回到北边,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谢兰因从他身侧冒出来,简直像突然出现的一样。 寒无见本来一只脚已经踩在阶梯上了,被谢兰因惊得差点扭脚跌下去,还好他很快稳住了,谢兰因多此一举地扶了扶他的手臂。 “没,没有啊,”寒无见道。 “你上次都还能和我说话,”谢兰因问,“我有那么烦人吗?”
第34章 金阁 谢余撑着头,眼神下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戏。 李暮在他旁边坐下,“咦”了一声,道:“那个是王世子吗,他和无见在一起啊,他们的关系看起来真的很好呢。” 谢余道:“再好也不会好道哪里去。” “为什么?” 刚刚他就知道阿见一直在看自己,眼神不曾移开分毫。但自己始终没有回看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解这一切的,阿见总喜欢这样默默注视自己。但当谢余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反而移开目光,装作什么也没有的模样。他可能一直不曾了解自己的眼神从来就没纯粹过。 谢余想,那就让他看吧,没什么好损失的。 “鸿沟,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鸿沟?”谢余略显夸张道,“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和别人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天堑,有些人生来高贵,有些人性本下贱。但他们并不都是不能被打败的。” 李暮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仍然严肃点点头。 谢余反而率先笑了:“行了,你什么也不知道,有时候真的拿你很没办法,你知道就你这个,”谢余本来想说城府,想了想还是作罢,直接继续,“你根本比不上你父亲。迟早被那些人拆解吃入腹渣都不剩。” 李暮道:“我爹他死的那么早,我怎么可能多学他什么,他一直比我聪明,而我也不能像阿见那样为你排忧解难,只好写写话本子咯。诶,陛下我把你也写进去,让你成为大明君流芳百世好不好?” “算了吧,折磨完阿见就别打我的注意了。”谢余道,“不像他们也挺好的,简单活下去不好吗?有些人不往上爬就会被强行摔死,不然谁不愿意蹲在水沟里捡青菜叶吃呢。” 李暮疑惑:“陛下真这样想吗?” “你呢?” “我当然是希望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就好了,”李暮抓抓后脑,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最好还能娶一个妻子,等我攒够钱就好了。” 谢余失声笑起来:“那就你的抱负最为现实,我和阿见都比不上你。” “是吗,”李暮道,“我觉得阿见也挺现实的,只是似乎事与愿违,他一直不是很开心。” 谢余把视线投向下方,已经很难寻找寒无见的踪迹了,不知道他又躲去哪个角落了,总是这么个低调的坏习惯。虽然有时候也不见得多坏。 “你多陪陪他。”谢余道,“我不是经常很有时间。” 李暮点头。谢余复开口:“等吧寒家把冤洗了,他可能就离开京城了,” 李暮以为他又要自己多陪陪阿见之类的,谢余却把话题迁向他:“你这几天别惹出什么事,别被人盯上,等事情过去,到时候我把你调去一个更宽松一点的职位。”更不引人注目些。 李暮习惯了这种横向调动,道:“没事啊,去哪里都一样嘛,不过最好还是和文书卷宗打交道什么的最好,因为我目前只会这个了。陛下,您不会把我放去地方做县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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