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罢了。”寒无见归咎完,问他,“你不挑,我就跟往年一样给你选几方砚几部书了。” 寒景行“哦”了一声,瞥了一眼外面站着的侍卫,移向寒无见轻声:“叔父,你都几天没出去了?我方才进来,外面守着的人又变更多了。陛下这是在软禁你啊。” 寒无见不动声色,似乎毫不在意,他道:“防微杜渐罢了。” “防范什么?你吗?需要吗?这种鬼话你也信,难不成他认为我生辰这两天会有什么动乱,比如劫狱?” 寒无见迅速捂住他的嘴,“你哪里听的话?” 寒景行拉开他手,把声音放得更低:“你不要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知道阿余叔叔被抓了,公主姑姑要救他,只能借我的生辰行事。不然您因为我为什么同您一样对那个暴君虚与委蛇?” 寒无见摆出严厉的姿态:“他不是暴君。” “他就是,他滥杀人,乱下旨,不讲究祖宗礼法人伦,简直是在胡闹。” 寒无见听出几分熟悉味道,问:“你哪里听的话?你祖父教你说的?” “我偷听的,但这不是道听途说!如果只有很少的人说,你可以说他凭空污蔑,但是大家都这么说,那就是事实真相!” “你懂什么是事实,什么是真相,你以为真相那么容易袒露吗?”寒无见看着侄子信誓旦旦的模样,半跪下来,道,“你才多大,何至于卷入这些是非?” “不卷就会死,这是阿余叔叔说的。”寒景行问寒无见,“您为什么不肯救他?” “我没有不想救他,我……”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暴君,阿余叔叔那么好的一个人,谢兰因他坏透了。他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还要连累我一起受折磨,我猜他就是不敢教你看见他那副嘴脸的真实样子,才不敢来见你。” 寒无见抓住他胳膊:“他怎么了?他很难受吗?” 寒景行气急了,说了一声“您就是瞎了眼”跑开了,差点撞上端茶进来的林伯,连对不起也没说冲向门外去了。 “小公子性急,是可以理解的。”林伯主动给寒景行开脱,老人似乎很喜欢景行,这孩子也算他看着长大的。 “多谢,林伯,又麻烦你了。” 那日寒无见随口一应,谢兰因并没有真的叫他出宫,反而给他住所围上重兵,出入困难。考虑到寒无见心情,除了每天叫景行过来,谢兰因一道命令把林伯也送进了宫来伺候他。寒无见心底对林伯是有些愧疚的,宫中虽说有俸禄银钱过活,但重兵把守,何谈有外面自由。 林伯劝他道:“公子,少些忧虑,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这雪恐怕又要起来了。”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像是不得安宁。 寒无见不在,谢兰因自己研墨,他背后的帘子撩起来了,露出窗外大片的落雪,看着就叫人生寒,偏偏屋里就放了一只炭盆。 寒景行规规矩矩跪着答话,跪的身子都僵了,谢兰因也不叫他起来,似乎把他忘了。 谢兰因对着铜镜瞥了一眼他,“景行,朕再考你一道策问,不在五道之中,依你所见,正东门布下的五百弓箭手,都是为何?直说便好,不用藏拙。” 寒景行捏了捏手,道:“自然是检视众人,以免含混刺客或不轨之徒……” 谢兰因哈哈笑了起来,“你说的未免轻巧,但是如何只在入口处放置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堵住命脉,纵使他有万般手段,也是插翅难飞。” 沉默一会儿,谢兰因问:“你叔父身子如何?” 寒景行知道这次谈话了了,低头如平时一般道:“回皇叔父的话,叔父他积寒过重,太医说是天冷的原因,多休养便是,多谢皇叔父挂念。” 谢兰因便不再问,抬手叫他去领赏。 寒景行拍拍衣服站起来,转身,咬着牙却无论如何松不了那一口气。谢兰因硬是能把他的生辰礼宴过成要打仗的模样,一丝懈怠也不肯有,阿余叔叔要如何得出?他只得快去见公主姑姑。 谢兰因去看了寒无见,脚步放的悄无声息。 寒无见睡得不重,似乎一直在做梦,梦里什么人血溅三尺,惊得他快速醒了过来。 谢兰因握着他的手松开,拉过被子盖住,“怎么,做噩梦了吗?”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此前已经不动声色沉默多时。 寒无见讷讷道:“有吗,好像是。只是忘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失态的梦话,兰因,你怎么了?” 谢兰因摇摇头:“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明天也待在这里好吗?晚上我过来看你。” 明天是寒景行的生辰。寒无见什么也没说。谢兰因道:“明天就留在这里吧,我什么都答应你,好吗?” 寒无见迟疑地点点头。谢兰因始终没有露出多少笑容。 寒景行生辰礼当天寒无见很待不住,他心里知道谢兰因这天是想做什么?他会暗中处死谢余?应该不可能,如果行得通的话他早就做了,何至于等到今天,这种时刻?他在想什么? 不久他听见了刺客的消息,有一批军马调入皇城,寒无见感到不解,他想出去,但门口的侍卫挡下了他。他心中忧虑更甚了。 一整个上午他都是在忧虑中度过的,林伯和他说了寒景行的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似乎别有深意。 心里的不安超过了一个限度,林伯把人都遣走了,寒无见打开暗门,他对宫中暗道什么的最为清楚,只是这次打开却是惊骇。 寒景行来了,他还扶着一个遍体鳞伤人,走路踉踉跄跄。 寒无见把人接了,把帘子撒下,丢给寒景行一条手帕:“谁让你把他弄过来的?” “我也不想,”寒景行有些生气,他擦着身上未干的血渍,“他们把路都堵死了,根本出不去。” “公主让你送他过来的?” 寒景行不说话。寒无见就知道是了。 “叔父,你不要生气,”寒景行道,“你总不能真的看着他死吧。” “我没有生气,”寒无见平复下来,自知多说无益,他抓住寒景行的手看着他,坚定了许多,“景行你听着,我不是无情也不是怕事。我只是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别人利用你,你听明白了吗?现在转身,从哪里来的爬回哪里去,回自己宫,换身衣服,有人看见你出来吗?” “你放心,我扯不上太大关系。是公主救他出来的,我只是送他,因为我可以出宫,但现在守卫森严,我带不出去。” “你真的是,”寒无见不想责怪他,“你闯了什么祸你自己清楚吗?要是让陛下知道……” 寒景行抓住他:“没事的他不会知道的,您帮帮我,他对你不会有怒气的。” “我想想,”寒无见道,“他们应该不敢搜我的马车。你先回去,我带他出去。借个由头送你之类,算了,你别再牵扯进这趟浑水,明白了吗?” 寒景行点点头:“明白了。” “还有。”寒无见道,“外面有人等你吗?你总不会一个人带他过来,还是公主的人吗?” “不全是,”他支支吾吾道,“有小夏子,他知道一些,但他不会乱说 您放心。”
第158章 不去了吗 听完寒景行的话,寒无见想说什么,忍住了,“好吧。你也没必要叫他牵扯上干系。” 看寒无见欲言又止的神态,寒景行心里斟酌,夏知怕不是真的踩到了叔父的什么把柄。 “好。”他道,“景行会注意的,您也一切小心。” 寒景行走后,寒无见去嘱咐林伯拿药过来给谢余喝,他帮他处理身上溃烂的伤口,好在大多数已经自行结痂,看来谢兰因后面没有再刻意去折磨他,可能也不想折磨自己。 谢余痛醒了,看着一声不吭的寒无见,做了起来,动了动手臂:“暂时拿不起剑来了。” 寒无见道:“他居然没有废了你。你为什么跟他说那种话?” “我就知道你听见了。你听到了多少?” “你要是真知道自然不会来问我。” “我猜你听见了一半。你听不完的,”谢余和颜悦色地笑了,好像伤重的人不是他,“真叫人听不下去。是我的错,对不起,叫你这么为难。你应该能谅解我,你知道我激他这一切都是为了活命。而且你难道还没有看穿他的真面目吗?他似乎把你当成一件物品,违背你自己本身的意愿占有你就算了,居然还做不到相信你。是人总会心寒的,尤其是他现在还把你锁在这里?” “别说了,我自己心里知道,我不是什么莽撞的小孩儿了。”寒无见道,“景行才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利用他?” 谢余惊讶:“你怎么会觉得我在利用他?” “只要活命你什么都能利用。” “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寒无见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你就当我说话过火,失了分寸。” “景行比你想的要成熟些。”谢余幽幽道,“你想想我们十二三岁的时候,难道没有一点了解吗?” 寒无见闭目:“算了。安平公主心思深厚,我猜不懂她,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从此不许再同这一切有往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笑。 “你——” “逗你的。我在好好考虑的,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怎么出去?你确定自己真的能送我脱身吗?我换个说法,谢兰因真的没有监视你?” “别说了,”寒无见抽出一条手帕递给他,“捂住吧,你流血了。” 谢余满不在乎地摁上去,道:“城门都是埋伏,我估计是出不去的,就算骑再快的马,也会射成筛子。阿见,要不你还是别管我了,我不想你被他继续怀疑……怎么这么看着我,你是不相信我刚刚说的话吗?” “你说话总是半真半假,”寒无见道,“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东门有一条最近的暗道,但是要翻些墙,还不能被撞见,他们看到我还好 主要是我能出去。” 还有一件事需要严重考虑。谢兰因很快就会过来,而且用谢余的说法,他没去暗牢,就暂时还不知道谢余已经跑了的事,如果他一旦知道,必定会把皇宫翻底朝天,到时候想走就更难了。 寒无见也不想谢兰因知道。 “要想谢兰因不看着你,唯一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谢余已经换了宫人装束,随时能同他走开,“就是让他睡过去,完全不知道这种事,到时我走了,也与你无关。” 寒无见下意识就否决了这个方案,让他愤怒的是谢余连药都带来了。 “又是公主给你的?” 谢余道:“别管谁的了。阿见,听我说,我知道你不想用这种方法,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放心,这个药没什么害处,就是普通的迷药。你懂些药理,我不至于如此愚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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