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先生。” 画完,寒无见捏捏酸痛的手,宫女送上茶,为他梳理长发。他太渴,一口蒙了,放下,就瞧见谢兰因走过来。 “怎么样?”寒无见问,“先生什么时候把画送过来?” “有些日子吧。”谢兰因道,“反正不急。” “我还没看上一眼。” “你照着镜子看一眼不就是了。”谢兰因端起寒无见喝过的茶,浅喝了一口。 “我还以为你要用在成亲那天呢。” “有你不就够了?”谢兰因拉起他,“现在怎么样,跟我去议事?” “嗯?” 寒无见还没有什么反应,已被他拉了起来。 秋日的天气有些变换不定,寒无见穿的不多,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谢兰因带他进书房时候,他手心已分不清是冷汗热汗了。 他之前也常来书房,但当然不是这个时候。如果碰巧碰到大臣,和善些的老人都还好,那些年轻气盛的谏垣光凭眼神似乎就能把他抹杀。 寒无见低头与谢兰因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待会儿和他们议论朝政,我躲去哪里?” “你躲什么?”谢兰因道,“你就这里坐着。他们说他们的,你听你的。” “他们看我在这里估计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谢兰因道,“又不是密会要事。他们进来不过说些老生常谈的问题罢了。何况都要成亲了,你以后跟我在一起,难道只能守在后宫吗,你不会高兴的,那我也不高兴。” 谢兰因事事为他着想。寒无见心里很受感动,道:“话是这样,但令你太为难了。”谢兰因一遍一遍挑战朝臣底线,还不知要闹起什么动荡。寒无见想想都觉着心惊。 “我不为难,你也不要替我为难。”谢兰因正色道,“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愿意你坐到我身边,就不可能是戏言。” 几位大臣很快过来,见着寒无见同坐上首,具是惊诧。寒无见看了一眼放在不远处的屏风,心里琢磨着要不还是过去吧,太折磨这些老先生了。 一位大人问:“陛下,能否请寒……寒公子暂且移步,我等有要事相商。” “不用避讳他,”谢兰因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何况他的见解说不定比你们的还叫朕受用。” 两位地位高的朝臣只是默不作声对望一眼。一位尾随的中书舍人绕出道:“陛下三思。寒无见非我族类,这么做无异于……” 谢兰因抄起一本册子砸到他跟前:“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叫你说他非我族类?那岂不是朕同你们也非族非类?” 他们登时默然低头,似乎并不退让。 寒无见道:“陛下,几位大人所言有理,无见还是先行告退得好。” 他站起来就被谢兰因拉了回去,谢兰因冷笑:“朕知道你们不喜欢他跟朕。你们最好有准备,大婚过后他将常川陪在朕的左右,君言必行。” 有人说了一句荒唐乱政。被一位领头大人打断:“陛下,臣自王府幕僚追随陛下已久。” 谢兰因打断他:“你追随的是我父王。” “……老臣以为陛下正直气盛年纪,陛下德政有为,老臣欣慰至极。但不知陛下是被何迷住心神,在处理寒氏之事上简直叫我等寒心。” “不要寒心了,事已至此,朕意已决。”谢兰因道,“你走吧。朕明言不杀你,我相信你的品性。” 他朝谢兰因跪下磕了个头,“臣愿告老还乡,尸骨不求存,但求无知妻女保全。臣司之事会写好札子晚些时候奉上。” 谢兰因点头允了。其他人都无话可说,随同下去了。 门一关上,寒无见站起来,道:“不用这么声张,我以后坐屏风后就是了。” “你又没有见不得人。”谢兰因道,“他们什么眼界也没有,你别生他们的气。他们只是看不惯我,觉得我年轻罢了,巴不得我和景帝一样不问政事,他们好能上下其手。” “我没有生气。”寒无见扯了下嘴角,“你不会杀那位大人的吧?” 谢兰因叹了一口气:“不会。”他会保全他家人。 寒无见点点头,低着头坐下来,心里五味杂陈。 “好吧。”谢兰因道,“刚开始你就坐屏风后面好了。我也不想你被他们视作妖邪,把我犯的错都怪罪到你头上。” 寒无见看向谢兰因:“兰因,你对我真好。事事先为着我想好。你要多想想自己,好吗?” “好啊。我早为自己想过了,现在没什么好想的了。我现在就想你。”谢兰因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侧,“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对吧?你不会厌烦我吧?” 寒无见被他这种问题弄得诧异又好笑:“留在你身边,不会厌烦你。” “那就好。”谢兰因舒了口气般,“等大婚过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现在不是吗?” “……现在也是。”谢兰因道,“不知道怎么说。总想着要成亲才好,常言都说修齐治平,我也想着要和你成一个家。” 寒无见微笑点点头:“这样也好。” 谢兰因站起来,挨着寒无见坐下,挽紧了他胳膊,轻轻倚靠着,道:“你知道吗,其实我觉着好高兴。只是我不太敢表现出来。” “为什么不能?” “你老跟他们一样,说天子要注意仪态。” 寒无见没忍住笑出来:“哈,是这样吗?” 谢兰因坐直看他:“那我有个事偷偷问你。” “你问。” “嬷嬷上次问我要不要准备什么多子瓜果什么乱七八糟,我允了,就照民间旧俗去办,感觉还热闹些。但有一件事还不太明白。” “嗯哼?” 谢兰因问:“要不要把生饺子端给你吃?”
第141章 寒府 谢兰因看着寒无见,眼神似乎还盛满了不承认的期待。寒无见还以为是什么值得商讨的大事。 “我以为是什么,原来就和上次腰带花纹差不多。”寒无见笑。 “什么差不多,你又记岔了。是颜色深浅。颜色花纹质料都要昭示符合身份,你忘记了?” 寒无见只得忙不迭点头:“啊,嗯,你说的对,是这样的。” 谢兰因看上去有些失落。寒无见道:“那吃呗。” “吃什么?” “生饺子。” 谢兰因立刻道:“那你到时候可要记得说,别整个吞了。” “怕什么?”寒无见道,“难不成你叫人包铜钱在里头?这难道不是冬至习俗吗?” 谢兰因脸色于是又淡了:“是生的,好哥哥。” 寒无见疑惑了一瞬间,然后如同云开雾散,脸腾地红了,他下意识就想站起来,被谢兰因挟住了肩膀。 “那就……可是,算了。”寒无见曳了下谢兰因袖子,手指点了一下凑自己太近的谢兰因的眉心,谢兰因生得丰神俊秀的,容易叫人看得心猿意马,“生的就生的吧。你图什么?就想看我出丑?” 谢兰因对着他盈盈笑起来:“没有,像你说的,图个好彩头嘛。” 瞧着谢兰因如此高兴,寒无见也把心里盘旋已久的一桩事说出来:“对了,我想起来最近那个……我能不能出宫?” 谢兰因含糊应了一声,警觉地抬头,“不帮我批折子了吗?” “你要自己写批语,总不能老叫我模仿你字迹。百密终有一疏,指不定哪天奏章全是参我的。说我为将干政。” “看来寒将军是被那帮文臣排挤怕了。”谢兰因作思考状,“我要怎么帮你出这口气呢?” “别,”寒无见打住,“还是别叫他们知道的好。” “那好,”谢兰因道,“要不你也写折子给我吧,这样以后我在批阅的时候乍然看见你的字迹心里就会舒坦,你想写什么都可以,政见,说教,劝诫,平素不好直面与我说道的,什么都行,我都听着。” “好啊。”寒无见寻思这不跟写信一个道理,“那日后我给你上谏书,你也得老实听着。” “那我得犯多大事,需要你来这样的阵仗。” 寒无见把话绕回来:“所以,那准我出宫了?” “你要回寒家?”谢兰因直接就能猜出来。 寒无见想着怎么把话说得稳妥些,“是的,我听说父亲回京城了。我总要去看看的。” 谢兰因轻松答应了,飞快道:“好啊。你先一个人去吗?我还有点事,你也许久不见家人了。要多派俩个人手吗?对了,寒家周围调了几个兵,但并不是监视寒叔父,只是担心其他人有什么企图。” 谢兰因话说的有些不着调,不知在琢磨什么。寒无见笑了一笑,不打算继续和他谈论寒家的事,把话头重新支到别处去。 寒无见挑了一个日子回寒府,离中秋差两天。谢兰因莫名受了风寒,烧得好些,只有些偏头痛,宿在宫中修养。 寒无见独自到了寒家,叩开门,守门小厮揉着眼睛看他,然后把眼睛睁大了,很没有规矩地朝里嚷了什么。 侍候寒无见的宫人出声呵斥:“干什么的,公子回府,不请公子进去,在这里大惊小怪!” 小厮一脸为难:“公子勿怪,老爷有令,来客……都要前去通报,得了令才得进来。” 寒无见很没心神地应了一声,等了半晌不见传令的人来。寒无见好说话,不拘规矩,宫人平素胆子大了许多,问:“怎么,偌大寒府,连个腿跑的快些的人也没了吗?” “你是什么人,在寒家门口大呼小叫。”门拉开一扇,寒无缺站在里头。他穿了一身灰褐软袍,装扮很是随性,怀里卧了一只灰猫,露出半只眼睛打量寒无见。 寒无缺同寒无见并不怎么相像,宫人并未认出他来,仍很硬气:“你这没眼力见的东西,甭管我是什么人,你得知道我们主子是什么人。倘若怠慢我们公子,陛下怪罪下来,立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混账,”寒无见难得起了怒气,偏头骂了一句,“退下,跪在门口,不许你再跟我。” 宫人脸色灰白,还未清楚状况,气势已经灭了半头,愤愤去跪了。 寒无缺一眼也没给下人,目光始终盘桓在寒无见身上,像栓稳了一样,“你倒是穿得也挺好。”寒无缺矮身,把狸猫放了,拍拍身上猫毛,偏开半个身子,“你进来,我有话与你。他们不许进来。” 寒无见抬脚进去,门在身后关紧了。寒无缺带他往前走了两步,到了一偏僻处,也没领他进厢房,周遭无人了,寒无缺僵住的脸色才软下来。 “你还来做什么,父亲很生你气。 你来的不是时候,先回去吧。” 寒无见道:“我知道父亲生气,我不敢叨扰他,但总不能不来。他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娘怎么看?” “看什么?”寒无缺一时不知该做何种表情,弟弟是不叫人省心,但也太不叫人省心了,“母亲身体不好,你该知道这点。父亲把你东西该扔的都扔了,母亲收了一些,借口改日给你。现在简直是叫人笑话,你知道南门市那些粗野人都拿你编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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